第80章 过往

  “茂西与大夏去年才停战,但很奇怪,我听我长辈们闲聊时说,茂西明明作的是持久战的姿态,却突然就投降了,低顺的态度也很不符合他们火爆的脾气。”陶齐回想陶季同与宗妍谈论时的表情,他们陶家与茂西也有生意往来,所以对这些反常的细节都要敏感一些。

  “火爆脾气?”

  “茂西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崇尚“二无”政策。”陶齐顿了一声,将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

  “一种说法是茂西人生性好战,战后不仅敌人被抢的只剩断壁残垣,自己国家内部也变得犹如被虫蛀的石木一样,千疮百孔了,所以戏称“二无”精神;第二种说法则从治国方法着眼,茂西治国靠两样。”

  陶齐直勾勾的洛晨,抬起一只拳头。

  “这是武力。”

  又缓缓抬起另一只手。

  “这是巫力。”

  “也就是巫术,当然在西茂这被称为神力,大夏是不信这些的,而在西茂巫术是凌驾于一切之上。”陶齐将代表巫术的左拳头叠在代表武力右拳头上。

  “'二无治国'说到底都是我们给西茂的戏称,用来讽刺他们是一群尚未开化的野蛮人,但在这种简单的模式下,只要是确定一个目标,不管是士兵还是人民只要神明手一挥,就会不计后果的往一个目标奔赴而去。”陶齐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握紧了的拳头朝洛晨打了出去,他以为洛晨听的发了神,想要吓吓她,却被洛晨乍起的双手擒住。

  “拳头已出,就没有理由缩回去的...除非是遇到了某些阻力...或是足以影响到鸣鼓收兵的大事。”洛晨温柔的将陶齐的双拳推了回去,陶齐悻悻的放下手,叹了口气道。

  “问题在于我们根本无法探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只要不开战,能让人民休养生息就是好事。”洛晨拍了拍陶齐的背,“时辰不早了,今日你就别练剑了,早点休息。”

  “好。”陶齐轻轻了应了声,提着自己的小木剑忘自个屋走去,推开了房门,脚还未踏入,被洛晨叫住了。

  “陶齐,今天商叩单独留我下来,是给我讲了一些我之前嫁过夫君相关的往事。”是有关陈书予曾经要娶的姑娘身份的事情,她如此讲也算是没错吧,虽然没必要如此拐弯抹角去说,甚至说完全不需要对陶齐讲这件事,但说了就是说了,她才不想看陶齐板着一张臭脸好几天的模样。

  “嗯,我知道了。”陶齐愣在原地好几秒,一句话他似乎要翻来覆去反复咀嚼好几次,才能理解其中含义,他先是一副他晓得了的表情,旋即整个人像是松了口气,嘴角上扬,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明天见。”洛晨觉得自己吃了亏又觉得自己赚到了,赚到的敌不过两个白面馒头,亏了的大抵就是一瓢水,如此倒也算是刚好。

  “明天见。”

  洛晨关了门,屋内桌上的烛火摇曳,映得人人影摇曳。她侧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陈书予,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散乱的聚齐在一起,后半夜下了一场雨,洛晨伴着雨打树叶声入睡,在风声中,她恍恍惚惚入了梦去。

  大夏257年

  大雁排成一字型在天空中发出“嘎嘎”的叫声,在荒凉的边陲小镇听来格外的凄凉,在表面的静默下无数的“哀叫”、“哭喊”都悄悄的化开来。

  大将军下了命令,绝不会退后一步,这座城池只能死守,绝无弃逃的可能,穿着软甲的士兵抬头望去看见城墙四壁,城墙上坑坑洼洼,从石缝里还插着半只断剑,此时已日落,半个夕阳都沉进了大地里,冷水透过指尖滑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水花,士兵将自己的脸蹭上还在手上残留地冷水,他被水的冰冷冰的大了个激灵。

  “队率,找你这么久,你怎么躲在这里。”满脸肥肉的士兵凑上前来,脑袋都要放在了蹲在地上洗脸的人肩膀上,水盆里还剩些水,不知道这胖子有没有看见自己脸上的肉在抖。

  军队里总会有一个奇妙的胖子存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选入伍的,也没人知道他们怎么在战场上“身轻如燕”躲过敌方利剑的。

  “你起开,我洗脸。”陈书予细细洗了自己脸厚,又拿出一块粗布将脸上的水擦拭干净了,才站起身来正经看向胖子,“出了什么事了?”陈书予一副戏谑口吻,他心中有数敌人昨日才暂时退去,今日定在修整,再加上他们神明的庆祝日期将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进攻了,这也是一年之中是临尾城关最安静的一段时间了。

  “队率,今天吃肉,嘿嘿,我都去观察好了,咱们队的那份没多久肉就端到咱队里啦,陈队你不回去就没你吃的啦。”胖子向陈书予眨眨眼,双手绞着,陈书予看他竟还看出了大姑娘的娇羞感。

  “你去吧,我去三队一趟,今早儿答应了的,君子以诚信立身。”陈书予脚一提将水盆踢回原处去,盆里水稳稳当当的一点都没洒出来。

  “不愧是队率。”胖子很及时的献上自己称赞,陈书予不理胖子,他往三队营地走去,一边还嘱咐胖子,“胖子,记得给受伤的兄弟整点。”

  “诶,陈队,你何必嘛...读书人就是奇奇怪怪,各种规矩。”当然后面一句声音逐渐消了音,他没胆子让陈书予听见。

  陈书予除了七队队长身份以外,还兼职军队里的书信官一职,军营里的士兵大多不识字,能写得自己名字已经是其中拔尖者,当陈书予为人写下第一封信时,就注定了之后无数封信从他笔尖书写出,而每次战争结束后除了接受有需要士兵的委托,他还会去伤兵的营篷主动去为受伤士兵写信。

  这也是陈书予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感受到文字的力量。

  “队率,你回来晚啦!猪肉汤都没得喝啦!!”胖子贱兮兮的凑到陈书予身边,陈书予抬手就往胖子头上敲了一下。

  “知道你队率回来那么晚,也不知道给你队率强两个馒头。”陈书予说着上手扯胖子脸的两边的肉,掐的胖子连连叫饶命,“留了的,留了的,队率你停手。”胖子吸了吸鼻子,进了营帐端了碗汤、拿了两个馒头出来,汤里有点肉末,汤面上飘着点油花,但陈书予也不再嫌弃了,军粮要十五才会运到,现在有点肉渣喝已经是万好了。

  “队率啊,你给这么多兄弟写信,你怎么不给自个写啊?”胖子蹲在陈书予的身边,他们面前已经点起了篝火,篝火照的两人脸发红。

  “我写?我给谁写啊?我又没个亲人。”陈书予一边嚼着白馒头一边回味刚喝进肚子里的肉汤的滋味,应该在火上晃一下,冷的入肚子不是很舒服。

  “诶...队率你不是成亲了的吗?给嫂子写啊。” “咳...咳咳咳...”

  “队率,你慢点,你慢点咽...我去给你端点水来。”胖子连忙起身,却被陈书予一爪抓住了裤管,“咳咳咳,你给我说清楚谁给你说的。”陈书予白净的脸被卡在喉咙里的馒头块卡的通红,他脸有多红,他拽胖子的手就有多用力。

  胖子一时语塞,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好像自己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哦,“俺...俺娘亲给俺说的。”胖子打哈哈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笑的一脸忠厚。

  “还俺。”陈书予暴起两只手又开始在胖子肉嘟嘟的脸上使力,“俺、俺、俺,给我好好解释清楚。”胖子欲哭无泪,他又不知道这是陈书予一提就炸的雷区。

  “就是这样了。”陈书予扯七扯八的终于说完了,陈书予越听越沉默,真是什么事都躲不过这些妇人的嘴,他在大婚前一日应召归队的事竟然比疫病还传得快,胖子比陈书予晚报道一日,就一日,怕是多少闲人竟知。

  “是我的错,队率惩罚我吧。”胖子看着陈书予不开腔,慌了神,连忙把责都往身上推,可是有对象在等着自己回去不是好事吗,难道队率的心另有所属?

  “队率~不是还有我在身旁嘛~”胖子腻歪腻歪地蹭上陈书予手臂,陈书予回过神来可把他恶心到了,“你去我帐里把我的被子抱去,明天晒了,今晚先放你那里。”

  “臭小子,这么晚还不回去,你们伍长一会就找我跟前了,快滚。”陈书予做势要踹他,胖子赶忙抱头跑了,可胖子一点都没准备遵守陈书予的命令,最近天气转冷,厚的的被子还没发下来,薄的被子盖着还有冷,就一层布还晒什么,明明就是找个借口让他盖着,胖子看着笨,脑子转的可灵活着呢,他盖了,队率就没得盖了,他打算在营地旁边空地拉伸一下身体,跳两下再进去,身体活动开了也就不冷了。

  “胖子回来啦?”

  “胖子又从陈队那里回来?”

  帐篷里的人纷纷给胖子打招呼,胖子心不在焉的一一答应着,他心里琢磨着陈书予到底为什么不肯写信的事,他惯性的做到了自己床边往后一躺,却感受到背后的触感比往常要柔软,胖子心里咯噔一声,转身一看,他床上多了一床被子。

  “胖子,这可是伍长亲自给你抱过来的。”隔壁床的人用手肘拱了拱胖子笑道,“是啊,是啊,你是没看见伍长的那张臭脸。”另一床的士兵学有模有样的拉长学着,“给胖子的,队率给的,队率说‘不要就烧了,他不缺那一床被子。’”学完整个营帐里的士兵都笑炸开了,又怕招来伍长,纷纷捂着嘴笑。

  胖子抱着那床被子,沉默不语,他今早起来受了些风寒,好不容易憋着没在陈书予面前咳嗽,结果还是让他知道了,娘亲说,世上好人万千,读书人一个都没在里面,但他见...陈书予第一面便对这个观点产生了怀疑,第一次开始动摇。

  陈书予召集了什长交代了后几天应该做的操练,躺回了自己冰冷的床上,身下床板一如既往的硬的他难以入眠,但只要累极了就会什么都不想睡去,快了,快了,快回去了,完全没有什么必要写什么信,他背过身去,朝向帐篷里面,队率是两人一顶帐篷,他耳边萦绕着战友的梦呓,身后的桌上,油盏灯下一堆烧剩下的纸屑。

  “回去...回去...”

  陈书予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梦境之中。

第80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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