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下)

  正月冷冬,凛冽寒风争先恐后地钻进围巾半散落的衣领里。

  失魂落魄游走于人生地不熟的的大理街头,年夏脚下时不时踉跄三两下,昭示着她此时狼狈心绪。

  每走两步,她都要长叹一口气,却仍吐不出郁结于胸的坠坠沉重,酸涩与喜悦交织,委屈与疑惑参半。

  “嗡嗡嗡……”

  手机繁杂震动,她凄凉一笑:期待已久的通话,却没人交代保质期,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颤抖着抬起冻僵的手指,长按,关机。

  终于,世界静了。

  而她,还要纠结一个谜题:

  为什么?

  为什么他宁愿用两个身份来对她好,都不肯告诉她梦寐以求的谜底?

  蓦然回首,似乎恋人该有的浪漫,他都有。

  漫步在有雪的苏黎世街头,年年报道的圣诞礼物,平安夜吻得她脸红心跳,除夕凑近她的脸只为摘掉一根猫毛……

  他总是若有若无的靠近,近到她会怀疑自己对风颜的心意;可他又会以风颜的名义来消除怀疑,护着她,宠着她,将金蝉脱壳玩得叫人称奇。

  初次见面,“叫我温洋老师吧。”而非,“年年,猜猜我是谁”;又或者,“年年,我是风颜。”

  苏黎世航班,“男朋友?”不顾她眼角酸涩,若无其事,被他完美演绎。

  回国途中时,他能笑着调侃:“十个隋温洋也抵不上一个风颜”,也能惊慌失措地抱起被砸伤的她,不顾媒体,不怕误机……

  年夏颓然坐于公园长椅,不远处昏黄路灯下是一对小情侣,女孩娇嗔:“一会凶,一会哄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年夏笑了,冻红的两颊掩饰掉了苍凉,却掩饰不掉羡慕——

  她多想搂着他的腰也娇嗔一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可风颜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隋温洋带着礼貌的关怀又让她缩手缩脚,只曾守候,无从拥有,又如何开口?

  怪吗?

  恨吗?

  她摇头,开心的。

  至少她看清了他的样子,以后午夜梦回再做那些会被何静嘲笑的春梦时,他的背影不会随着她的想象变来变去,他的脸不会她无从想象而一直模糊。

  好吧,这样想想,那个谜底不重要了。

  记忆里的风颜,不再残缺,这就够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当面为自己正名:姐姐要的,真TMD不多!

  何静肯定会骂她脑子被驴踢了,那就当她脑子被驴踢了吧,这次,她不作反驳。

  年夏搓了搓冻僵麻木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决然开机。

  寒风炸起,吹落一树积雪,模糊了岁月。

  一辈子有几个六年,错过了,就回不去了。

  与其浪费时间,无谓消磨,她宁愿多留一点给自己,忘却那些虚无缥缈自寻烦恼的折磨,不论对错。

  这世间不如意千千万万,又如何全都弄清是非因果?

  反正陪她去民政局的,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两个……

  “嘟嘟嘟……”

  未接来电的提示短信一个接着一个,有何静的,有年冬的,有小禾的,最多的还是他。

  最痛……最难受的,也因为他。

  沉于寒潭深穴的心,又开始挣扎。

  她指着手机黑屏里的自己,撇嘴嫌弃:“年夏,你真没出息!”

  “嗡嗡嗡……”

  何静手机又打进来了。

  年夏做好了淡定的准备,却迎来不能淡定的消息——

  “年夏,赶紧来市医院,隋温洋昏倒了!”

  年夏匆匆赶往市医院,急救室门口,该到的人都到了,她成了最后一个。众人见她,神色光怪陆离,她似没看见,只无声看着急救室锃亮的红灯,默默祈祷:

  别像妈妈一样抛下我,哪怕你是我永远的得不到。

  害怕不曾拥有,更害怕无所守候。只要你还在,我愿意站在人群最远处悄悄地祝福你,守望你,深眷你……悄悄的,也比没机会要来得容易。

  我还欠你那么多的情,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债,你总不能连还债的机会都不给我吧?我知道你人好心善,可我这个人向来不讲道理,我欠了别人的不还心里就会特别难受,特别……难受……

  所以,你赶快醒过来吧,好不好?

  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何静上前扶她。轻轻一碰,眼角蓄存的泪倾斜而下。她将头埋进何静的怀里,她怕吵到他,万一惹恼了他,他不愿意醒过来了怎么办?

  她那个谜底该找谁回答:为什么宁愿用两个身份来对她好,是因为她曾无赖坚称1+1>2吗?她说的话,他总是会记上一两句。

  她如木偶般被何静扶到冰凉座椅上,缩着背靠在那,头懵懵的,眼懵懵的,心也懵懵的……

  “谢川在里面,放心吧。”何静柔声安慰。

  “我当时要是没有跑掉,就好了。” 年夏木然开口:“我要是没戴面具,他就不会认错人,就不会戳破秘密了。我要是……”

  “好了!”何静揽过她的头,“风颜对你那么好,怎么会怪你呢?你当时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是啊,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生他的气呢?”她控制不住地捶打座椅,发出阵阵闷响:“我明知道他身体才好,却把他一个人扔在庙会上,我怎么这么坏,这么不是东西!”

  “那这么说,我也有错。要是我没单独留下你和他,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何静攥住她的手,“凡事都有两面,至少,你找到了他。”

  年夏不再说话,但咬紧了唇却要不断泪水扑簌簌流下:是啊,她找到了,所有更害怕会错过。

  她挣扎坐直,吸着鼻子擦干眼泪,嗓音发哑:“进去时怎么说,严重吗?”

  何静没回答她,小禾也不敢看她,秋姐和叶文在联系上海的医院,最后还是年冬无奈摇头:“旧疾复发,肺出血了,签了病危通知单。”

  “……”

  年夏的心,漏了一拍。

  病危……通知单?

  她似被定在那里,双眼空洞,怔忪着空中虚无,半张的唇颤抖,颤抖,颤抖……

  黑暗。

  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忽然一束光缓缓洒进来,刺痛她的眼。她下意识望去,那束光的尽头是一人的笑脸,可她看不清他的脸,她靠近,靠近,再靠近,他还是离她遥远,遥远,很遥远。

  “年年,你猜我是谁?”

  “风颜,你是风颜!”她大喜。

  “不,你猜错了。”

  “对不起,我应该叫你隋温洋的。”

  “我叫什么,其实只是一个称谓。重要的是,我是你的谁。”

  是我的谁?

  是我的……

  “是我的谁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你活着,好好地活着!”她朝黑暗大吼,用尽全力在吼。

  黑暗回复她一声熟悉的低沉浅笑:“呵呵……我的年年,终于长大了。”

  刹那间,光芒大盛,光芒驱散了黑暗……

  年夏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窗外有麻雀啁啾。

  她睁眼片刻,蓦然起身:隋温洋!

  “隋温洋已经脱离危险了,你给我老实躺回去!”何静一把按住她。

  “真的?”她眼睛发亮,欣喜若狂。

  “姐姐,你这是笑是哭?”何静嫌弃看着她,递给她一块湿毛巾,“不急,先擦把脸,他还没醒。”

  “那他什么时候醒?”

  “可能今天,也可能明天。”何静拧眉看着她,“他要是醒了,你打算怎么办?”

  “……照顾他。”

  “瞧你这点出息!”

  “我这点出息按斤卖,都不够他医药费的,更别提他在鬼门关遭了一回罪。”年夏出神片刻,轻叹:“生死面前,提啥要求都是无畏作妖。不管他接不接受我,我都希望他能好好的。”

  风颜也好,隋温洋也罢,都只是一个称谓。

  “他一直都是他,深爱着你。”

  这话,叶文这么说,秋姐这么说,莫文老师这么说,谢川也这么说。

  叶文说:“我和他根本没复合。是因为媒体拍到了你和他的照片,他怕你被媒体攻击,才拿我圆了谎。

  你打来QQ语音那晚,我就知道,电话那头是彻底打败我、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的人。五年前,他为你和我提分手如此;五年后,依旧如此。那晚他被车撞晕,醒来后不顾医生劝阻,第一时间回你消息,第一时间给你打钱。他打字时,手背纱布还在淌着血珠子。

  得知你回剧组,他连夜飞回苏黎世。给你那只才养了一天的猫选猫罐头的时候,比挑剧本都小心翼翼。他睡你房间那晚,我曾去过你门外。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对着电脑多久,他就偷看了你多久。哪怕,你根本没看他一眼。”

  秋姐说:“小禾每晚都会像我汇报,但我很少听她不停地念叨一个女孩子。因为温洋看似对谁都温和,实则对谁都冷漠。能走近小禾的人,必定也走近了他的心。

  后来,小禾告诉我你曾在爱尔兰留学六年,我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你肯定不知道,他在爱尔兰休养的居所,能透过望远镜看到你校园的每个角落。他经常一个坐在望远镜前,等着你出门,回寝,盼着你上学,下课。望远镜的两端,你是大头,他是小头。

  直到,他在机场请了保镖,破了规矩,在医院忽然痛击黑粉,回应八卦媒体,我就知道,我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因为那个能让他一次次破例的人,只有你!”

  莫文老师将年夏拥入怀:“好孩子,别难过。至少,他还在。不管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请一定要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真的很爱你。

  一年前,是他主动联系的我。将你的小说发给我,将这些年老朋友的厚脸皮都用上了,非要我把你带出来。可又不让我告诉你,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不想占有只想守候,是真的很爱很爱了。

  你是个好孩子,那么努力那么争气。当何导和我都同意将你剧本翻拍时,他高兴地忘了身份,摆了一桌好酒,醉到和我俩称兄道弟。能走近这样好男人的心里,请你一定好好珍惜。”

  谢川也来了,还没说话,先被何静好一阵敲打。

  他无奈抹了抹后颈,“我也是来大理才知道的,年夏就是年年,那个被隋温洋保护得很好的小女孩。其实,我早该想到。能让他张口求人的,还能有谁?

  他在单亲家庭长大,遇到年夏那年,他母亲因为肺癌去世不久。他外婆也是肺癌去世的,他自己肺上也长了肿瘤,虽然良性,但他考虑问题一向很长久。

  他不敢相认,他怕耽误了你。他说,他不想成为你的失去。他的年年,不应该再承受无谓的失去。默默守护着,就挺好的……”

真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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