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日斯维将顾北送回宿舍后什么也没说，同往常一样。

　　次日, 明星队在节目组的指引下于采访直播中针对观众对许景严退场的问题进行了一番回复。

　　在这方面, 节目组的公关人员耍了点小心眼, 他们没有让六位明星完全统一口供，认为这么做会略显生硬。故而安排胡客等人只说许景严有公事需要归队，然后又让姜添和顾北两人指出许景严之前之所以会来带领他们的节目是因为身上有伤。

　　养伤之余带的节目，伤好后自然需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以他的职位, 要处理的公务多多, 来就已经让节目组蓬荜生辉，走节目组也不可能强行挽留。

　　虽然节目至今一直没有对许景严的5s级身份进行盖章–––他们原本是打算在寻宝游戏中进行说明的，然而寻宝游戏被迫中止, 他们又仓促转到二营, 于是就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但观众们自己收集整理了节目组里各种侧面显示出的证据，对许景严身份基本是自行盖章了。

　　对于他们的这些猜测, 节目组和军方都没否认过，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不否认就相当于变相的承认。

　　而之所以选择姜添作多出的回答，是因为整个剧组中当属他的咖位最大, 优质作品多，路人缘好, 粉丝也偏向理智, 而选顾北，一方面是因为后者在节目期间日渐壮大的粉丝群体,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为他和许景严之间的关系。

　　六位明星情商都不低, 节目组没有特别规定他们去怎么说, 表达意思到位即可。

　　于是一趟直播下去，观众们对许景严的退场排斥感果然不那么强烈，不光不强烈，还在顾北的解说下，对许景严的伤势有了一定的了解。

　　和姜添说起许景严的伤势给人的感觉不同，顾北说时显得特别特别真实，好像他就亲眼看过一样。

　　一时间各种心疼许景严的言论在星网上升起，观众们纷纷表示这么重的伤与其带节目不如好好休养，战士的身体和他们的需求比起来，还是前者更重要一些。

　　因为明星队似有似无地将许景严归队后的工作归类为军队日常，直播结束后，观众们对于许景严退出是参加联邦战事的猜测声果然逐渐变小，再加上节目组后期进行的一定引导之后，这件事慢慢地就被盖了下去。

　　节目继续录制，总体来说算是有惊无险。

　　然而，那只是生活在安全地带的民众而已。

　　不说前线，光是在军营内部的明星队，都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前奏。这是继那日巴斯基地后的第二回 ，且比巴斯基地要强烈得多。

　　后来几天，他们发现总营内的防守明显趋向紧张，防守士兵变多，替换变得频繁。平时在食堂里撞见的人情绪都偏焦虑，就连斯维都时常会分身，且不光如此，军医处内乃至整个总营，还时常会响起一些警报声。

　　那些警报声尖锐而刺耳，明星队不知道其中的含义，但却依旧不妨碍他们被这些警报声惊吓。

　　在这种环境之下，明星队在录制结束后，纷纷忍不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然后默默祈祷联邦的这场战事能够顺利结束。

　　·

　　顾北的治疗阶段已经从最初的精油按摩过度到了现在的精油按摩加药剂治疗。

　　最开始听到药剂治疗的时候，顾北是没什么反应的。

　　就是吃药嘛，多正常啊？后来听西西里教授说要用针时，顾北的反应也没有太大，就是打针嘛，多正常啊？

　　然而，等到打第一针的时候，西西里教授却告诉他，这针，是对准脊柱打的。

　　顾北当时“…………”

　　后来反正就是很惨，比按摩还惨，痛到他差点就再也不想来接受什么治疗了，从此往后每天去西西里教授那都是带着排斥的。

　　而且就因为这根针，食堂里小机器人都已经把他的鸡腿加到第三根了。

　　简直令人悲痛万分。

　　这一天顾北照常跟着斯维去打针……不对，是跟着斯维去接受治疗。

　　过程还是那么的疼，那么的令人痛苦，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西西里教授这一天比较紧张。

　　倒不是对顾北治疗情况的紧张，而是对其他事情。

　　顾北能感觉得出来，他刚来这边，只做按摩治疗的时候，西西里教授心情是比较放松的，那时候他会一边看报告，一边偶尔和顾北说上两句。

　　但自从那天他在门口撞见多尔教授冲进来之后，西西里教授就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了。

　　整个疗程下来他也未必会和顾北说上一句话，而今天，西西里教授的这种紧张感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顾北按摩治疗结束了，对方都没有发觉，还是旁边的斯维喊了他一声。

　　对于时间从来拿捏得清晰的西西里教授来说，这是非常反常的事情。

　　而且，反常的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

　　只见被斯维提醒过后的西西里教授从文件中回首，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地对顾北说“机器没有调好吗？”

　　“……按摩已经做完了，教授。”顾北说。

　　西西里教授这才一拍大脑想起来，接连说着抱歉，然后去提取给顾北准备的针剂。

　　“老师这两天比较忙，见谅。”旁边的斯维对顾北说。

　　其实不止忙这么简单吧，顾北看西西里教授的头发比以往要更乱，眼睛里也充斥着红血丝，显然是这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

　　顾北想了想，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斯维的视线和他对上，轻轻摇头，说“没有。”

　　顾北于是就不再问了。

　　痛苦的扎针结束，顾北趴在床上缓神，约莫二十分钟后，从床上坐起，正要离开时，耳边再次响起警报声。

　　这种警报声，这两天各式各样的顾北已经听过无数回了，院内院外都有，然而这一次，却和前面的都不一样。

　　因为这一次警报声结束后，西西里教授的光脑跟着预警，同时房间里直直冲入了两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焦急着神色冲西西里教授说“教授，3手术室发生事故，多尔教授请您现在就过去。”

　　顾北的目光穿过那两名青年，能看见他们背后几名守卫匆匆忙忙往里面赶的身影。

　　西西里教授一听青年的话，想也不想就往外跑，手上预警的光脑都来不及按灭，一瞬间连房间里还有顾北这个人都给忘了，斯维显然是知道内情，看向西西里教授的视线多出了一份浓浓的担忧，仿佛他老师去的不是手术室，而是什么激烈的战场一样，下意识就要跟上去。

　　但他还算理智，跑了两步，想起了后边还有顾北在。

　　然而就他跑两步的这个间隙，顾北已经眼疾手快原路趴回了那张床上，在斯维看过来时，苦巴巴着脸说“我好痛，太痛了，我要继续躺着，起不来了。”

　　斯维“……”

　　眼见西西里教授在往3手术室冲，斯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严肃着语气对顾北说“那你躺在这，房间里的东西不准乱动啊。”

　　顾北猛点头“不动不动。”

　　然后斯维就冲上去跟在了西西里教授身边，临走时，还在门口认真地看了顾北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对上他警告视线的顾北，浑身上下写满了乖巧。

　　斯维看着他乖巧的样子时，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瞬间的无语。

　　顾北才不管对方有没有相信他会乖乖听话呢，等两人走远后，他便火速从床铺上爬起来。

　　顾北当然不会动西西里教授的东西，他之所以突然想要留在这里，是想知道所谓的3手术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来总营之后，一系列发生下来的事情都实在是太古怪了。第一天从斯维的光脑开始，整个总营的警报声就没停过，而且刚刚青年提起“多尔教授”的时候，顾北几乎立刻就想起了前几天在科研院门口看见多尔教授推进来的古怪病人。

　　他至今无法确定那天觉得病人的手奇怪是他的错觉还是如何，但他总觉得，今天的3手术室和那天看见的病人是相关的。

　　因为后来他在科研院来来往往，也没见过有其他病患被推进推出。

　　来总营接近十天，那是顾北看见唯一一台被推进科研院的病患。

　　虽然他来科研院的时间并不算多，有别的病患在其他时候被推进来也是有可能的，但顾北心里还是觉得，刚刚青年提起的手术很不同寻常。

　　它到底得紧张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多尔教授在光脑通知西西里教授的同时，生怕晚一秒地继续派出助手过来？

　　一系列想法在顾北的脑海中逐渐连成串，他默默夸了一句自己简直是天才！然后就要打开实验室大门去3实验室一探究竟时，计划却突生变故。

　　顾北在门口停顿片刻，退后半步，抱胸沉默地望着那扇被锁上的，打不开的大门。

　　回想起斯维临走前回头看他的那一眼。

　　他感觉自己刚冒头的天才智商受到了压制，并且很快就要被按死在摇篮里了。

　　·

　　另一头，3手术室。

　　西西里教授飞速经过层层防护层和清理，直奔手术室旁侧的监控台。

　　他能透过监控台和手术室中的透明玻璃，将里面的状况一览无余。

　　只一眼，西西里教授就被震住了。

　　3手术室是整个科研院内拥有特殊手术室中空间最大的一间，然而如今，这整个空间都近乎要被占满。因为手术台上的病患浑身胀大，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类塔姆人又类联邦人的巨大膨胀手指，有的耷拉在地板上，有的则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和间断的，让人听不清楚的词藻。

　　那手指看上去攻击力不如塔姆人强，但视觉效果上也已经足够恐怖，是联邦从未见过的病例。

　　主持手术的多尔教授一行人直接被逼到了角落，好几名助手将多尔教授护在身后。

　　而后者看上去比平日里要更加狼狈。

　　“为什么会变异得这么迅速？”西西里教授深沉着脸色看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数据。

　　只见上面显示着，手术前变异率还只有37，一场两个小时的手术下来，变异率已然突破至129。

　　“我给他注射了冷却剂！”里面的多尔教授喊“十分钟前他有神智清醒的迹象，但情绪很激动，所以我给他注射了冷却剂！”

　　西西里教授凝重着视线望着数据板，上面显示，就他们说话的这不到三分钟时间，129已经突破至了134。

　　西西里教授的手攥紧，与此同时，旁边站着的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正在看着他。

　　那男人叫向瑞，是一名少将，几年前才从许景严手下被转至二营，坐镇整个二营的防守。

　　他身高约莫一米八二，肌肉发达，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深深穿过眼睛，看上去格外狰狞。

　　“情况怎么样？”他比西西里教授还早就抵达了，这会见西西里教授看完数据板，立刻发生问道，声音一如其人的冷静。

　　“不太好。”又是几秒钟的时间，134已经冲到了135，房间内病患的手膨胀得愈来愈厉害，那大脑也被撑到了极致，几乎能透过细薄的皮肤看见下面扭曲的头骨和脑浆。

　　要不是他们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那名病患时不时发出的痛苦呻·吟，几乎都无法相信他还是一名人类。

　　向瑞立刻示意身侧赶来的士兵进去保护多尔教授。

　　却被多尔教授激烈地拒绝“不行！不准进来！他的五感在变异，对周围气氛的感知太强，士兵进来会加剧他的情绪波动，变异可能会变得更快！一个都不准进来！滚开！”

　　“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向瑞冷声说。

　　但多尔教授依旧不愿意，他情绪过于激动，向瑞看向西西里教授。

　　西西里教授反复看着数据板，而后冲斯维点了点头。

　　斯维立即安排士兵们进去。

　　“西西里！”里面的多尔低吼道，伴随着他话音落地，室内一台仪器直接被膨胀的病患掀翻在地，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西西里教授没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数据板。

　　只见情况果然如多尔教授所说，当士兵们进去后，137的数据在短短三秒内，直升144。

　　房间内人扭曲得更加厉害，不光如此，那些手指还展现了攻击性，在士兵进去的一刹那，便齐齐朝士兵的方向抓去。

　　“可以砍断。”西西里教授立刻冷静着声音说。

　　里面的士兵齐齐动作。

　　三秒过后，病患的手指落了一地。

　　然而后者看上去却似乎并未感觉到痛苦，或者说，他身上的其他痛苦远高于手指被砍断。只见他抱着大脑，不断发出呻·吟声，一双几乎不能再被称之为眼睛的眼睛看向多尔教授，声音像是被拉扯开了般，古怪道“杀了我，杀，杀我。”

　　但那声音被扭曲得厉害，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西西里教授冷静看着他被隔断的伤处，就见那地方显现出了自愈性，虽然速度没有塔姆人那么快，但的的确确是以肉眼可见速度在重生。

　　西西里教授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处，他飞速对里面的多尔教授下达指令，命令他注射新的药物。

　　那些药物有一些在里边已经被掀翻了，只能由外面的士兵再送进去，但这都不是问题。

　　多尔教授对西西里的指令不疑有他，他甚至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床上的那名病患，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助手替代注射针剂的请求，自己径直走了过去。

　　那病患察觉到多尔教授的靠近，一根手指直直地戳向他的脖颈。

　　“冷静点！博多！”多尔教授高声叫着他的名字。

　　病患的手指在一瞬间停顿下来。

　　他那张诡异的脸看着多尔教授，似乎在一刹那想起了自己是一名联邦战士，叫作博多，在940年被派去执行境内塔姆人清扫任务，然后又在下一秒把这些记忆全部忘得干干净净，对多尔教授的靠近生出警惕，再次进行攻击。

　　好在多尔教授速度极快，在他迟疑的那一秒时间内，便已经将针剂推入，身后冲上前的士兵在病患攻击之前，及时将他架开。

　　西西里教授看着屏幕上的144静止住，却没有往下掉。

　　他有些焦虑地咬了咬手指。

　　然后他就看见，那144突然往上冲到了146，西西里教授直接呆住了。

　　一旁的向瑞立刻侧身“我之前看过您的估测报告，一旦突破150，病患就可能会完全失去人类的身体技能，彻底丧失脑智，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西西里教授皱紧了眉头，他似乎隐隐意识到了向瑞想说什么，所以抢先一步道“但那只是我的预测，科研院至今为止还没有过先例，所以我的预测也未必……”

　　“您的预测在科研院内有记录为据，准确率高达989，教授。”向瑞打断他，语气一字一顿道“所以，当他变异值达到150的时候，我会命令里面士兵将他杀死。”

　　科研院内绝不容许出现这样程度的危险。

　　“你说的什么屁话！”不等西西里说话，里面的多尔教授便呵斥道“这一批一共三十名士兵，只有博多是率先变异的，不在他身上收集到足够的情报，你拿什么去面对后面二十九名同时变异的士兵？全杀吗！”

　　多尔话音落地，房间内陷入了一时沉寂。

　　多尔口中的三十名士兵，全部在十几年前被派往执行境内剩余塔姆人清理任务，那时他们还没有雪娜的完整数据，只能靠科研院通过境内暴死塔姆人分析出的变异塔姆人与联邦人体内的初步细微差别，一个个去搜。

　　是个笨活，没有雪娜的数据，就不知道境内到底有多少塔姆人潜伏，对塔姆的信息了解也不够深刻。加上敌在暗我在名，当时派遣出去了上万名士兵，死亡三千，失踪一千，被救回来的一共一百名。

　　一百名士兵，全部受过非人的折磨，骨骼被按断，现在大多都躺在总营内。

　　而这一百名士兵中，较后被救援出的三十名士兵身体里，被科研院检查出有特殊成分。

　　这特殊成分当时在士兵身体里并不算多，一度被科研院忽略，他们开始重新注意到这种成分，是这半年的事情。

　　然后在半年内，飞速霸占士兵的身体。

　　那时的科研院怎么也没有想到，塔姆星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分泌出能种植在联邦人体内的同化爆种。

　　虽然看眼下士兵的情况，这种爆种不算成熟，同化度也不算高，但这已经足够引起科研院的警觉了。

　　不光如此，如今战斗组那边还检测出了塔姆星在靠近的情报，且情报细节显示，塔姆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整个星球已经无法再支撑它们的繁育。

　　所以它们这次的靠近，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速度奇快无比，显然是打算拼死一搏。

　　塔姆星比联邦星要小上许多，届时就算整个星球直接撞上来，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比起塔姆人，联邦人的生命力要弱上许多许多。

　　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向瑞绝不可能允许前线和科研院同时出事，他看向房间内的多尔，声音近乎无情道“有这个打算。”

　　也就在向瑞话音落地的一刹那，房间内病患指数从146冲向了148。

　　在向瑞的命令下，房间内的士兵齐齐装备上身后的枪支。

　　多尔教授浑身紧绷，近乎不要命地挡在他们的枪口之下，拼命喊着“不行！快把你们该死的枪给我放下！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存在对科研院的意义，对前线战况的意义？！我是主治医生，这场手术我说了算！我现在命令你们把枪放下！”

　　门外的西西里教授也在对向瑞说“少将，我认为这件事还能再缓一缓，变异太快，我们该收集的数据还没有收集完全，而且刚刚多尔教授叫他的名字时他是有反应的，说明还未被完全同化，预估值真的不一定是准确的……”

　　然而向瑞却坚决地冲他竖起了手掌。

　　并且在数据冲向150的一瞬间，挥下手掌。

　　数发毒液子弹齐齐冲向那名士兵的大脑。

　　千钧一发之际，那名士兵被切断的手指光速恢复，而这一次，他恢复回来的并不是人类手指，而是货真价实的塔姆人触手。

　　并且在一瞬间，挡住了那些子弹。

　　他的身体里爆出一声嘶吼，大力出奇的触手直接将手术室和监控室内的墙壁打烂。

　　科研院警报声再次响起，而这一次的声音，连顾北都听出来了，比之前每一次的都要激烈。

　　不光如此，伴随着警报声，他面前的大门也缓缓被打开。

　　警报声在催促他们离开科研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