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34.
回家的路上,温雅渐渐缓过劲来。
她看着温尔和别绪不一会儿就搭在一起的手,使劲翻了个白眼。
来的时候那两人虽然也在前面并肩走着,但动作都很规矩,这下出了柜,就没什么好遮掩的。
别绪本是试探,勾了勾温尔的手指,见他只是不怎么坚决地撇了两下,立马灵活地挤进温尔的指缝,将他整个手掌都牢牢地箍紧。
温雅看着他俩的小动作,在身后嘟嘟囔囔,声音很小,但正是前方两人凝神便能听清的程度:“也不嫌热……”
这四个字散发着单身狗浓浓的嫉妒和怨念,说给不知不觉就秀了恩爱的情侣听,十足地招人讨厌。温雅本都做好了调侃或被打的准备,哪知前面没一点动静。
那两人各怀心思,偏偏头脑里都是空白一片,就是这样,也容不下不相干的人发出的多余的声音。
温雅又气哼哼地酸了两句,见那两人真是完全听不到,把手里的一叠纸翻得哗哗响,使劲在耳边扇风降火,不再自讨没趣。
登上回程的大巴车,温雅又遭受一次暴击。
最后一排已经有人占了,车上只剩下单人位或者双人位,三人势必要拆开来坐。
本来温雅还没想太多,哪知温尔和别绪上了车,就堵在门口,齐刷刷地回头望她。
“坐啊!”温雅催促着,推了温尔的后背一把,在身边的双人位上坐下。
温尔抿抿唇,回头望了别绪一眼,好似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他这才放开别绪的手,下了好大决心般,犹豫着往温雅旁边迈了一步,坐进靠窗的位子。
温雅仿佛在看电影慢动作,见那两人这若有若无难舍难分缠绵悱恻的架势,终于福至心灵。
她噌地站起身,甩下一句“我真的受不了了”,迅速移到前面的单人位。
别绪挑眉,悠悠地在温尔身边落座,见他两手绞在一起,尴尬的模样,慢条斯理拍拍他的手背,安抚着,就顺理成章地再次勾到一起。
正值中午,太阳很是毒辣。水泥路面反射着白光,窗玻璃都要融化。
温尔拉了拉车边的窗帘,只能堪堪遮住头顶,大束的光线从底下或两侧漏进来,刺得人眼花。
别绪看温尔半边身子都泡在阳光里,从胳膊到大腿一片雪白,赶紧往旁边让了让,让温尔坐过来些。
一排座位就这么宽,别绪让也让不了多少,温尔往旁边挤了挤,两人整条手臂贴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沁出一层汗。
温尔又挪了回去,这下手也从别绪掌心挣脱出来:“别靠太近了,更热。”
别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掌心便是一空。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五指,突然半起身,不信邪地拉了拉那块窗帘,来回试了几次,都是拉到东边短西边。
“我站一会儿吧,就快到了。”
温尔拽了拽别绪的手臂,让他别再折腾。
别绪维持着半俯身的姿势,僵了片刻,不甘心地让开了。
温尔平移着出去,站在过道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手伸到背后扯了扯T恤,长出口气。
他搭着前一排的椅背,把座位空出来,示意别绪坐下。
别绪一点头,却迈开长腿,两步跨到里面,坐在了紧贴窗户的位子。他拍了拍旁边更宽敞阴凉的地方,仰头看温尔:“我们轮流坐。”
温尔瞪着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没必要,我站着更舒服。”
别绪又拍了拍座位,蹙着眉看他,很是坚持。
“真不必了……”温尔还要拒绝,顿了会儿,见别绪没有放弃的打算,只得叹口气,无奈应道,“好吧。”
他又扯了扯T恤,顺着别绪的意思坐下来,后背贴上椅子,马上被汗水浸湿。
别绪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在温尔刚坐下的瞬间,就把他的手又抓在了掌心。
温尔一愣,偏头看向别绪,眨眨眼,随即恍然。
“我不热。”别绪义正严辞地强调。
如果不是没有忽略他时不时悄摸摸地扯扯窗帘的小动作,温尔还真信了他的邪。
“你把扣子解开吧。”温尔没反驳,盯着别绪的侧脸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别绪话已经放出,即使快要热懵了,也坚持着没做出过擦汗之类的举动。
“你最上面那颗扣子可以解开吧。”温尔看他脑门上已经蒙了一层亮晶晶的水,发尾全湿,脖子还被紧紧地勒着,一边心疼,一边又觉得好笑。
“哦。”别绪听话地摸了摸脖子,又懵懵懂懂地把手放下,看着温尔,好像很困惑的样子。
这怕是热傻了。
温尔对上别绪无辜的眼,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温尔教小朋友般,耐心地拉着自己的领口示意,嘴型很夸张,一字一顿地跟着配音:“扣子。”
见别绪还没有反应,他干脆半侧过身子,俯到别绪眼前,在那颗扣子上点了点。
别绪这会儿突然变得很机敏。
他像是预料到温尔的动作,半点没躲,只是在温尔的手指要撤回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别绪开口,热气落在温尔额前,轻轻扫过一缕碎发,痒痒的。温尔下意识就要去摸,手腕却没挣开,还被别绪抓着,另一手更是一直没离开过他的掌心。
“我看不见,你替我解了吧。”
这理由,听着冠冕堂皇,温尔却是无语凝噎。
二十多岁的人了,不用眼睛看居然不会解扣子?那今天早上磨蹭好半天换了一套又一套衬衣的人是谁?在温尔的印象里,他可是每一套都严丝合缝地穿戴整齐,站在镜子前仔细比较的。
“快一点,太热了!”
见温尔因为吐槽而半天没有动作,别绪一改之前的说辞,竟还催促起来。
温尔的指尖就抵在别绪的喉结附近,此时听他说话,那个部位轻轻地震,带着温尔手指一麻。
温尔连忙蜷起手指,脸也慌张地后撤,拉开了两人间太过靠近的距离。
别绪还认真地看着温尔,抓着他手腕的五指渐渐上滑,摸索着点了点他凸起的指骨:“真的很热。”
这语气就是坦然地陈述事实,落到温尔耳里,却见鬼地听出了一丝撒娇的味道。
不就是解个扣子嘛!
温尔平静了下心情,一垂眼,一抿唇,头都不用凑过去,单手一秒不用便解开了。
“行了。”温尔轻飘飘地通知道。
他慢慢靠回原位,带着眼风不可避免地扫过别绪若隐若现的锁骨,端着淡然的姿态,但不知怎么脸有些烫。
别绪抬手便把衣领拉得更开,坦坦荡荡地把蕴了一层薄汗的皮肉露出来,往温尔旁边靠了靠,故意凑得很近。
他衣襟大敞的位置,优美的线条勾勒着最性感的骨头,而更往下探去,每一块肌肉都裹着一层晶莹,结实又精巧。
别绪引着温尔朝自己衣领里看,说话还很是正经,至少从他语气里完全听不出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谢谢。”
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氛围中,三人辛苦了一路,总算到了家。
别绪是主动往旁边凑得辛苦,温尔是被动躲得辛苦,而温雅则是闷气生得辛苦。
这两人在后座缠缠绵绵的时候,温雅可是独自在前方翻着巨大的白眼,正襟危坐。
她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以前居然会担心哥哥要单身一辈子,如今看来,那两人都是属于闷声发大财的类型,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了。
温雅在墓园时恍然以为自己被抛弃的酸涩劲过了,此时冷静下来,更多的是愤愤。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温尔最近的表现,发现这株爱情的秧苗,可能还萌芽得挺早。
不说牺牲亲妹妹的喜好送人礼物,携手同行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就冲温尔想到什么都要提起别绪,三两句话间满是夸耀,就十分不寻常。
前一个被温尔像这样套了八百层滤镜的,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偶像游有方。
温雅琢磨了一路,一旦接受了别绪作为她哥哥男朋友的身份,打量别绪的眼光便挑剔起来。
颜值匹配,性格还过得去,财务状况应该不错……温雅把手里一堆没心思看的资料卷成一个筒,在手心敲了两下,又把它展平,准备过一会儿再来好好研究别绪的家产。
三人进了门,齐整整地移动到小桌边。温雅先坐,别绪坐在她对面,温尔看着他俩俨然形成的对峙局面,稍稍一愣,挨着别绪坐下。
大家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温雅把手里的一堆资料摊在桌上,抱着胳膊看着别绪,神情严肃,率先发问:“你俩谁追的谁?”
温尔长长地叹一口气,垂下头,只想捂住脸。
别绪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回答地坦坦荡荡:“我追的你哥哥。”
“嗯。”温雅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昨天。”别绪一口气补充完整,“我对尔尔一见钟情,追了他很久,昨天他接受了我的表白。”
“嗯……”温雅头点得更加频繁,视线慢慢偏向温尔,带着一丝高深莫测。
温尔没接收到妹妹的目光,而是猛地看向别绪。他听到“尔尔”这两个字,浑身一抖,鸡皮疙瘩沿着手臂攀上来,瞬间爬满全身。
他还是第一次听别绪这样叫他。
这称呼温情又亲密,还带点宠溺,让他羞得想钻进地下,但又忍不住细细咂摸着品味。
别绪只看着温雅,神色认真,手却从桌底下鬼鬼祟祟地摸过来,精确地牵住温尔,说不清是安抚还是挑逗地划划他的手背,捏捏他的掌心。
温雅盘算了一路的三堂会审极不成功,只在开头气势汹汹地盘问了几句,随即便陷入迷茫。
她重新捋了捋思路,喃喃念叨着:“昨天在一起……”
“今天就见父母了?”温雅脑子转过弯来,紧接着眉头一皱,像是考试读题时发现题干有逻辑漏洞,虽然不影响解答,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你们进展也太快了吧?”
温尔有一刹那无言,想了想,刚准备解释,别绪抢先开口。
“我是很认真的,从决定追他的那一刻起,就打算了一辈子的事。我很喜欢尔尔,不只满足于谈个恋爱而已,也不想浪费时间来‘玩玩儿’。”
别绪真诚地对温雅剖白,“见父母可能让你感觉有点仓促,但在此之前,我们都仔细考量过这段感情,绝没有丝毫敷衍。”
温雅还是拧着眉:“事先考虑得再清楚,相处起来总会发现问题。”
“你说得对。虽然我们三观契合,大的原则不会违背,但生活中难免磕磕碰碰,需要两人去慢慢磨合。”别绪想到什么,保证道,“但根据我们相处的经验来看,磨合起来应该不算困难。”
温雅依旧无法赞同的样子,别绪却没有进一步承诺,温尔看看妹妹又看看别绪,也没有贸然插话。
他理解妹妹的担心,也懂得别绪的自信,事实上直到此刻,他回忆起与别绪相处的片段,才发觉两人的确合拍。不管是在自己家烧火做饭,还是在帝都短暂的同居,有些细节的的片段,甚至能用温馨来形容。
温雅沉默了很久,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调整了坐姿,不再叉着双臂往后仰着,而是把双手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双眼锁着别绪:“你的家人知道吗?你和我哥……”
“他们都接受我的性取向,尊重我选择的伴侣。”
别绪笃定地确认,调转视线看向温尔,突然感慨:“其实我本以为你会先见到我的父母。”
面对二脸疑惑,别绪无奈地摊手:“我妈已经旁敲侧击地问了我一个多月,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给她看。”
眼见着温尔立即变得不安的神情,别绪脸上漾起仿似自嘲的笑,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甜蜜和嘚瑟:“她嫌我不会追人,你要是再不答应,她可能就要回国给我助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