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初六早上余橙伸了个懒腰, 低头发现自己躺在薄洺身上, 而且是一个不太雅的位置。薄洺还在熟睡着, 余橙看着自己枕的位置都不敢相信,薄洺就这么被他压着,居然还能睡得这么稳当, 到底是什么金刚之躯!

  答应了健身教练要去被他蹂/躏,余橙早上醒来摸了摸油头,短袖外套了件羽绒衣, 秋裤外套个运动短裤,打开冰箱,发现东西满满当当,拿了个加蛋三明治就下楼了。

  才出楼门嘴里嚼着三明治, 余橙看到旁边有个戴帽子的男人鬼鬼祟祟, 手里拿着抬一看就相当贵的摄像机,蹲在草丛边上打盹。

  楼下有个年轻女士养了只泰迪,从来不栓绳,平日里引得小区里怨声载道。这会儿那年轻女士就在戴帽男人旁边拿着手机热聊,她的泰迪跑到那男人旁边,对着他的裤腿子就是一阵……

  余橙赶忙提醒, “大哥, 大哥?”那戴帽子的男人闻声朝余橙看了一眼,立刻会意, 低头看见狗抬起了后腿,立刻一个登高跳, 动作娴熟,只鞋上沾了一丁点儿的不明味道液体。

  这人本来气得要死,回头一看狗主人是个年轻女士,而且正在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对不住啊真的对不住,我家宝宝平时很乖,从来不会乱尿的,它平时只会尿到别的公狗留下味道的地方,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行了行了,不讲市民公德还有理了?狗不栓天怒人怨知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说着那年轻女士就喊着狗走了,回头暗暗白了他一眼。

  这戴帽子的男人从裤兜里抽出根烟,向余橙小跑着递过来,“谢谢哥们,晨跑啊,不介意的话来抽根吧。”

  盛情难却,余橙接过,对方热情地点烟,“你们这小区穿堂风够猛的,草丛里还好点。兄弟,你知不知道你们小区住着什么名人啊,来来往往的见过没有?”

  余橙早就看出来这是个狗仔了,“你给个提示,我看我见过没有。”

  这狗仔凑过去在他耳边,“周,周展……”

  晓琳昨天给那几个柜台姐妹吹牛皮,瞎说余橙是某影视大咖加花花公子的新欢,唬得对方大叫“是周展!周展的男朋友!”

  本来晓琳只是吹牛皮的,结果发现吹得有点破,对方自己脑补太嗨,不管她怎么疯狂说“不是不是”,她们都觉得解释就是掩饰。柜姐们还想打听余橙何许人也,乍一眼看见了他卡上的名字,这就跟得了实锤似的,信以为真了。

  晓琳赶忙把余橙拉走。后知后觉的柜姐想给余橙拍个照,却只拍到他穿着笔挺西装帅得一比的背影,发到网上:“哇哇哇哦周展的男票好帅哦,周展人好好哦亲自带男票来买衣服,鼻血鼻血鼻血。”

  造谣一张图,剩下全靠编。

  晓琳自然没有和余橙兜全底,就跟他保证一条:绝对没有把薄总的大名报出去!这样余橙就完全不加理会了,“反正你是经纪人,你自己收拾烂摊子吧。”

  余橙本来满怀欣喜等着他说自己的名字,结果说的是自己偶像,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他是老实人,从来不骗人,“那么大个影帝住我们这五环小庙,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栋是公寓,一层二十多户和学生宿舍似的,你觉得周展有可能吗?你再想想?”

  那哥们想了半天,“网传周展是个双性恋,今天我是来拍实锤的,这儿是他那姘头的家,叫余橙,还上过热搜,因为骂人gang毛多还是怎么的,反正骚的一逼。周展喜欢骚的,这倒是圈内公认,所以我觉得这事多半靠谱。”

  余橙拿起手机给薄洺发条微信:“楼下有狗仔,出门需谨慎。最好别出来,家里躺平哉。等我回来临幸你。”发完了拍拍狗仔肩膀,“那兄dei,你在这儿等吧,我先健身去。”

  那哥们点个头摇摇手,“兄dei慢走~”

  健了一上午,余橙回来的时候才刚到了酸辣粉店,就被余诚挚截住了。

  “聊聊,聊聊。”余诚挚把他往自己的黑色老桑塔纳上推,余橙钻进后座,还没坐稳,余诚挚飞奔上驾驶座,把车门一锁,开着车就飙上了道。

  “我c……我f……我大爷的!余诚挚你绑架我?”余橙当然没那胆量夺方向盘,他这爹开的奇快,是年轻时候学过漂移还是怎么的,飞也似地旋转,跳跃,让余橙闭上了眼。

  余诚挚还嘴不饶人,“有亲爹绑架亲儿子的吗?我是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

  车开到了电视台楼下,余橙算明白他这是干什么了。余诚挚怕他逃跑,压根就不开门,而是手上划拉划拉,一道横,一道竖,慢慢吞吞地发了一条消息。

  过了片刻,就见到一个提着爱马仕包的干练富家太太从电视台里走出来,脚上蹬着的高跟鞋车窗关着都能听到,笃笃笃,很匆忙。

  余诚挚在女人走过来后,迅速开了副驾驶的门,让她坐上来。三人无话,余诚挚继续开车,向着香山方向驶去。

  车在香山别墅群左弯右绕,终于开进了其中一个,高大上就不用说了,余橙看都不想看。他现在能保持沉默,完全是因为尊重余诚挚,以及不想听到他骂自己。

  到了地方,想逃也没法逃了,余诚挚开了门,女人先下去了,他才说:“你下去吧,在人家家里,别让我难堪。”

  他都这么说了,余橙也只能叹口气,走了下来。前面的女人转过身,妆容浓重,脸上没什么皱纹,五十岁看着像三十,穿着入时不失庄重。

  “余橙……”她虽然先开了口,但听得出来,还是挺尴尬的。

  余诚挚依然在驾驶座上没挪窝,把车一锁,重新发动,摇下车窗说,“我先走。完事儿了你让你/妈的司机送送你。”说完看他一脸吃屎的样,“不愿意你就自己出来打车回你的小公寓去。”说完一踩油门,毫不留情地走了。

  余橙连个“唉”字都说不出来,但也不想直视季红的脸。

  过去余橙对这个脸有恨,自己沉船出了事,她也从来没过问过,他当然有理由恨。可是昨天听完她的故事,从她的角度,好像没有理由爱自己。现在她对于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连熟悉都谈不上。你怎么能恨陌生人呢。

  季红想跟他握个手,余橙顺势就把手揣到了兜里,目光漂移就当没看见。

  “进去,进去坐吧。”季红只好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语气很拘谨,好像余橙是一个令她不得不严阵以待的贵宾。

  偌大的别墅里,落针可闻。她在前面领着他走,一路到了后面的中式庭院里。庭院有玻璃穹顶,暖和的很。流水潺潺,白墙灰瓦,京城一派江南样。余橙自己点评不出什么,最多一句“卧槽,土豪”。薄洺肯定能说出一番见解。

  院子里的原石头桌旁放着两张藤椅,季红就邀请他在这儿坐下,说,“平时我习惯在这儿看看书,孩子多了,太吵,我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

  余橙嘴微动,手还在兜里揣着,“那我就不用打扰了吧。”

  季红有点着急,“不是这意思,你坐下。妈妈想好好看看你,想弥补你。”

  余橙刚坐下,季红说,“我上个月做了胆囊切除术。”

  余橙的表情才终于动了动,抬起眼盯了她一秒钟,又落下了。她就算得什么病,也轮不到自己照顾。一大家子都陪在她身边,也轮不到他这陌生人操心。

  “做手术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上面的灯,把过去的种种翻来覆去的想,我最后悔的……”

  “你应该后悔没有把我流掉。”

  季红愣了愣,“什么?”

  “你如果把我流掉,你高兴,余诚挚也没负担,我也感激你。”余橙这话是真心的,他如果不出生,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他不会有个不幸福的童年,不会自闭,不会失去,最好的朋友也不会死,自己更不会发疯。

  唯一的遗憾是遇不到薄洺,想到这一点,他心里抽搐了下,好像又有点庆幸他被生下来了。

  季红没说话,在包里翻找出一盒万宝路,拿出火,问余橙,“你抽吗?”

  余橙说,“我一天最多只抽一次,上午抽过了。”

  季红显得越发尴尬,自己点了火抽起来。有穹顶的庭院就是这点不好,烟味散不去,在周围缭绕着。

  余橙知道,今天的谈话是谈不下去了,合该如此,接下来他就等着逐客令了。

  但他心里一直有个疑团,既然来了,问问也无妨。

  “当年我沉船之后,倒是期待了您一阵,但泰国警方只告诉我,我爸来了。我爸说你在国外忙,来不了。不过鉴于余诚挚嘴里没什么实话,我就想知道,您听说我沉船的时候,您在哪里?”

  季红抽着烟的手先是一滞,眼睛蓦然瞪向余橙:“什么沉船?”

  余橙看她的反应,倒真不像是假装的,突然之间一股释怀从心底的那个结上化开,原来她并不知道啊。

  这是唯一一个他觉得,即便她是陌生人也不应该丝毫无所表示的情境,这是唯一一个他认为自己过去的恨站得住脚的理由。在这一刻他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不管是爱还是恨,任何感情在此刻都可以消解了。

  季红却完全是不同的反应,“到底是什么沉船,怎么余诚挚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余橙懒得说太多,只能随便讲两句应付一下,类似于“我在水里漂了两天,我朋友死了。”

  这两句话就把季红刺激地站了起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然后她大概怕自己哭得狼狈丢面子,一个劲地憋着不出声往肚子里咽,最后发现还是抽烟好,抽烟一下子就不哭了。

  余橙其实可以猜到余诚挚为什么没告诉她自己沉船的事。一者季红说他家暴,拿出了当时她逼他打出了那巴掌并且说脏话的视频,法院直接判了他败诉,所以余诚挚肯定想报复报复她。二者来到泰国发现自己没事,除了水肿也没皮外伤,余诚挚也没太当回事,他自己已经焦头烂额了。一开始还好生照顾了一阵,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余橙没忍住又问了第二个话题:“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季红手颤抖着,颤了半天吐口气,“从把你送回去之后。”

  这时房子里有几声孩子的喧哗,随后一对四岁的双胞胎嬉笑打闹着跑了出来,到了季红这儿叫了声“妈妈”,然后就连声咳嗽。

  后面追过来一个阿姨,季红驱赶他们,“快跟阿姨回去。”

  阿姨把他们领走后,余橙又没忍住,问了第三个问题,“你四十多生的他们,高龄产妇,不怕死啊?”

  季红哽咽地忍了一会儿,“因为我丢失了一个孩子,这种痛苦折磨了我太多年,我想减轻这种痛苦。当然,我的痛苦对你来说太矫情了,但是我在产床上大出血的时候的确想过死,如果死了,那么就是老天惩罚我,因为我对不起我第一个孩子。如果我生了,我一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我的孩子,我所有的孩子。”

  余橙喉咙耸动,扯出一个笑脸,“是挺矫情的。”

  季红突然握住他的手,“橙橙,沉船我真的不知道,原谅妈妈好不好,再给妈妈一次机会,让我尽我所能的弥补你。你往后的工作,妈妈能帮就帮,不要拒绝妈妈了好吗?”

  余橙咳嗽几声,把她的手硬生生地拔下来。手上还留下了她的指头印。“烟太呛了,您能戒就戒了吧,还有,我这么大人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不是狗,不会摇尾乞怜,也不想吃上等狗粮。”

  季红想再次触碰他,余橙笑,“您已经是有家庭的人了,您应该多放精力在自己的家庭上,不要总是顾此失彼。为别人家的事操太多心,对您美容养颜也不好。”

  “橙橙,你必须听妈妈说……”

  余橙的好脾气终于消失殆尽,“妈!世界上没有便宜的儿女,也没有便宜的父母。你不能想扔就扔,想捡就捡。如果您没有儿女,就此孤独一生了,那我尽尽绵薄之力,帮您照顾照顾晚年送送终,算当我报答您生我。但是您有儿女,这件事也用不着我了。所以请您也别惦记我,就当行行好了。”

  说完他嘴巴也不可抑制地有些颤抖,没法儿再在他亲妈的这张脸面前待着,直接穿过别墅到了外面。

  这回他也没有哭,倒是觉得很解脱,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该放下的也放下了。坐上出租车,道路两旁那些大棵空落落的杨树枝子上,有的已经开始露出新芽。过年真好啊,除旧迎新除旧迎新,扫荡一切,就可以迎来新的人生了。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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