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旱12

  最初听到这事时,徐婶还会气势汹汹地狡辩:“天麻麻黑,你们就把水给打光了。我不给锁上,白天去的街坊们喝西北风去?我瞅着你们这些人也是自私得很!”

  “你太阳晒屁股了才荡悠悠地过去,可不活该喝西北风?”

  双拳难敌四手,且徐婶本就理亏。随着越来越多人指责她的不是,她只好灰溜溜地收回了锁。

  挑着水回去的时候,又被一颗石子绊倒,水洒了一地不说,还摔断了腿,因此少不得又明里暗里地被人嘲笑。

  由于大家去打水的时间不固定,有时扎堆去,后排的人往往空手而归;有时又没多少人,蓄好的池水都打不空。

  于是汪队长出面,按门牌号划分成十组,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十点均等排布,十点后铁门由汪队长亲自锁上,第二天五点他再打开。

  到点每户人家派出一人打水,全村一百多户人家,等分成每组十多人。早上五点的那波能打到最多的水,于是每天每个组别打水的点都向前推进一位,做到每组别都有机会轮到好点。

  于是,大家伙多少都能打到水了,很是公平也没人有意见。江水浑浊得厉害,实在没水用时,也会去打上几桶应应急。

  只是这天越来越燥了,倒不会很炎热,可就是一滴雨都不肯落下。

  春秧刚刚播种完半个月,正是需要加强灌溉,保持住水位的时候。可江面却越发矮了,高度缩减了足足有一半。

  为保证春秧顺利长大,队里不再允许村民来江边打水了,甚至雇了人,一天24小时在江边巡逻。

  大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要闹大旱啊!

  尽管这样,一个星期后,稻田里的秧苗还是呈现出了萎蔫的样子。汪队长赶紧向镇上打了电报请示,镇上负责人又向上请示县里,一层层往上,最后市里下发了红头文件。

  说是京都的专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届时会由专家下乡统一指导。

  跛子自留地里的菜也遭了殃,架子上的丝瓜藤和西葫芦藤都萎蔫了,长成半大的瓜勉强摘回家,手指长短的雏瓜就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掉落了。

  好在地里的大白菜都长成了,为避免其后续受干旱影响,跛子就全割了,大部分做成了泡菜,少部分放在阴凉通风处,近期吃完。

  这日,跛子又提了一大袋的河鲜回来,袋中大半都是田螺,掺杂几条肥美的黄鳝和鲫鱼。

  玉河村的人靠着江水生活,各家各户的饭桌上自然少不了河鲜了。每到河鲜旺盛的季节,每顿饭必然少不了几盘。

  只要撒网一个晚上,第二天拉起时准不少货。小到泥鳅,大到鲫鱼,各色河鲜应有尽有。

  只是打捞的人多了,加上没有禁忌,鱼苗也捞回家,河鲜难免告急,过渡打捞的后果是第二年河鲜产量都远不如前一年。

  于是村里也制定了和海里一样的规定——6-9月为“禁江”期,在此期间,禁止用大渔网捕捞河鲜。

  于是,这期间小孩反而成了捕捞的主力军。炎炎夏日,小孩们闲来无事,就会拿着不大的捞鱼网,整日泡在水中抓鱼抓虾。

  水性好的会游到江中捕捞,水性差的则待在岸边。干活玩闹两不误,到了傍晚时分多多少少都能提点货回去。

  跛子吃了放水员的红利,船上常年挂着个捞鱼网,每当行驶到鱼群丰富的地界时,他就把上衣一脱,拿上网跳下江中捕捞。于是,河鲜成了他家饭桌上的常驻菜。

  宝珠紧随其后,也提了一个小袋子。小袋子里装着水,水里游着十几条泥鳅,身形肥硕,每只起码有两根手指粗。

  跛子给她做了个小木盆,平日里她抓到些小鱼小虾,都喜欢往里养。往日她自己能抓住的多是小拇指大小,今日这些大货自然是跛子帮她抓的。

  结果,她才刚要将泥鳅放下,就发现盆里养着的玩意都不见了。

  “我的鱼呢!”宝珠大叫。

  “可不就在这。”郑玉兰指着餐桌上的一盘菜说道,“猪油炸完香喷喷的,可以多配两碗饭了。”

  跛子叹了口气,指责道:“好端端你把孩子的鱼给炸了干啥?屁点大的东西,光霍霍油了,完事不够塞牙缝的。”

  “我乐意!”郑玉兰系上围裙,收拾起跛子带回来的河鲜,“就知道往家里搞些鱼呀虾呀泥鳅的,也不惜得换水,每天翻白肚的贼多,恁臭恁臭的。亏得我给她换了几次,要不然早就死绝了。我看她不是在养鱼,是在养小鬼。炸了好啊,这香味可不比那死鱼味道好闻?洗澡吃饭都成问题了,还霍霍水养鱼!”

  小木盆不过比脸大点,能耗多少水?天气燥热,郑玉兰大着肚子,脾气也跟着火爆起来了。跛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嘱她下次不能再这么做了。

  事已成定局,跛子只能安抚闺女,说是明儿个给她抓更多的鱼回来,又帮她把泥鳅放到木盆里蓄好水,宝珠这才不闹了。

  宝珠不愿意吃自己养的小鱼小虾,各种花样的河鲜也都吃腻了,丝瓜和葫芦瓜更是一年四季常吃的,满满一大桌只有醋溜白菜勉强吃得下。

  宝珠可怜兮兮地说道:“爹,我想吃猪肉了。”

  小东附和道:“爹,我也想吃!”

  跛子说道:“明天我去老王那买两块。”

  郑玉兰呛声道:“前两天不是刚吃过的?家里是有金矿吗?一个个张口闭口就是肉,这一桌菜撑不死你们!”

  放水员的工分高,几年下来,家里也囤了点积蓄了,于是跛子隔三差五都会买点肉回来,家里吃的也都是白米饭,郑玉兰经常因此责怪他浪费,跛子却乐得孩子们吃得开心。

  宝珠随便扒拉了两口菜,就抱着饭碗跑出去了。家里见怪不怪了,也没管她。

  宝珠悄悄跑到高家宅院的天井处,朝一个方向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就招来了个同样抱着饭碗跑出来的小女孩。

  这女孩碗里装的是“番薯饭”。

  番薯容易种植,产量高,一年还能种植两三波,于是,普通人家大多都种。为了防止番薯霉烂或者虫蛀,多会加工制作成番薯米,如此能至少存放两三年。

  生产队里也另外腾出了十几亩地专门种植番薯。福平省沿海,夏季常有台风侵袭,有时受台风影响,水稻减产严重,秋收时上交完公粮,分到每户农民手上的稻谷就不多了。那时候,番薯米就成了农民的主要口粮。

  寻常年份,好些人家也不舍得吃白米,便会将分得的稻谷换成更多的番薯米回来。虽然口感没有白米好,但至少饿不着了。家境好点的人家,则会留下一点白米,混着番薯米一起煮。

  宝珠记事起,她家吃的就是白米饭,像她家这般的,还是少数。家里人喜欢吃白米饭,可她却觉得番薯饭别有滋味,特别是芬儿她妈煮的,香甜软糯还能拉丝。

  芬儿家吃不起白米饭,稀罕得很,于是三个月前,两人一拍即合,瞒着各自的父母,时不时地换着饭吃。

  仿佛八路军地下会面般,两人躲到一处偏僻的死胡同里,速战速决地吃完了饭,随后换回了碗,先后一步回了家。

  又是半个月过去,天公仍是一滴雨都没给下,许多人燥得都流鼻血了。

  江水愈发枯竭了,眼瞧着浇灌三百多亩的稻田费劲了,秧苗也更加萎蔫了。收成就是命,村民们着急,就想着找来大仙做法,被汪队长直接拒绝了。

  科学民主的现代,怎么能搞这些封建迷信?

  三天前省里的红头文件倒是下来了,说是要“人工降雨”。可雨靠老天爷下的,怎么人工?难不成举着根水管往天上浇?那不还得先有水?

  汪队长搞不明白,等了好几天,帮忙“人工降雨”的专家也还没来。

  靠近玉河村的江水处在上游,还勉强够灌溉。可越是下游,江水就越是枯竭。

  眼瞧着下游稻田的秧苗就快要不行了,汪队长只得组织起村里所有的壮劳力,连夜赶往下游,用锄头深挖江底,倒还真挖出了点地下水。

  大伙都很是兴奋。于是,在江边扎起了帐篷,为赶进度大家伙夜里干脆住在此处,好几日都没回家,总算把将死的秧苗救了回来。

  跛子负责灌溉,自然也开着船跟去了。

  出发前,宝珠吵着要跟去,跛子只能给她买了一大包零嘴,并且许诺她回来后就给她抱只奶狗养,宝珠这才罢休。

  奶狗是宝珠念叨好久的,但是因为郑玉兰不允许,觉得养着浪费粮食,就一直没养成。

  村里人心惶惶的。因为家里的青壮年都离了家,夜里大家都早早地躲回了屋里,将门锁好,再用块石墩子堵住门,以防夜里闹了贼。乡村里这种事本就不少见。

  是夜,郑玉兰如常锁好了门,招呼着三个孩子睡觉。结果睡到了半夜,宝珠忽然发了高烧,直嘟囔着口渴。

  郑玉兰被吵醒了,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温后吓了一跳,很是滚烫。找了一圈没找到水,这才懊恼今晚忘记带水进来了。

  外边黑漆漆的,除了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就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了,跛子不在,郑玉兰不敢这个时候出去烧水。

  现下终于懊悔没养只狗了,跛子不在的时候,有只狗看家起码能安心点。

  倒是宝珠自己不知道从哪里翻找出了一颗梨,邹巴巴的,显然滚落在角落有些时候了,汁水不多,但解了燃眉之急。

  郑玉兰把宝珠抱在怀里哄,又把冬天的棉被拖出来裹住,捂了大半宿出了不少汗,总算是退烧了。

  待得天蒙蒙亮,外边有了邻里的说话声和脚步声的时候,郑玉兰赶忙出去烧了壶水,隔着凉水降温后,叫醒宝珠给她喝了一大杯。

  结果这时,外边忽然起了好几响大炮声,就像抗战电影里播放的那样,震得大地都在颤。

  醒的没醒的人家全部冲到了屋外,大多衣衫不整,皆被吓得惊慌失措。

  不多时,汪队长的爹老汪就敲着铜锣,拿着喇叭奔走相告:“要打战了!都麻利地收拾行李,带好小孩,躲到齐岳的山里。”

  福平省沿海,位置又特殊,常年都有这样的谣言传来,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像今天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人人都吓得面有土色。

  郑玉兰听清了话,愣了几秒后,又被震天响的铜锣声拉回了神。随后立刻冲回了家,简单地收拾了点行李,招呼着三个孩子很快跟上了大部队。

  有些人家甚至连锅碗瓢盆都带上了,郑玉兰肚子不方便,只把家里的钱财都揣在身上,带上好几提礼饼,又抱了一床棉被,双胞胎背着的书包和宝珠的小竹篓里也都塞了点零碎的小东西。

  已经有人去通知还在挖江的江队长他们了,跟着走的妇女老人们也就稍微放了点心。

第6章 大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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