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楼只有一个洗浴室,四人的顺序分配也非常合理。

  高泽第一个,从进去到出来总共就用了十分钟,冲个凉洗个头,浴巾兜头一罩就出来,连头发都懒得吹干,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又没多长吹什么吹,一会儿就干了”。衣服更是一股脑往洗衣机里一塞就完事,压根不考虑什么分色分布料,反正T恤牛仔裤耐摔耐打洗不烂。

  林开阳江望帆紧随其后,这两人好歹有点靠脸吃饭的自觉,认认真真洗漱勤勤恳恳保养,面膜往脸上一贴还能唠会磕。

  周程自然是在最后,不光要清洁自己,还顺带负责清理浴室,等他上上下下角角落落都收拾利索回房,高泽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怀里还抱着个展开的笔记本,笔掉在地上一路滚到了门口,像是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周程轻手轻脚摸进去,把笔放回床头柜,又小心翼翼地抽出笔记来,刚准备合上,一眼瞟到展开的笔记中间极其硕大醒目的一行字:11:45,楼下,今晚。

  周程愣了愣,在“高老师记录灵感”和“这就是写给我看的”两个选项之间反复横跳半晌,终于老老实实打开公共手机给自己设定了个闹钟。

  耳麦都已经关了,房间里的摄像机也都关机盖上蒙布,有什么事不能在房间里说,非要挑个大半夜这么诡异的时间点选择去楼下?周程天马行空地瞎想着,从情敌摊牌想到情敌决斗,甚至想好了如果对方戳破他的心思以竹马发小的身份警告示威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或者,以江望帆男朋友的身份警告示威,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越想越是郁闷。

  按照网上攻略所说,除了刷本人的好感度,还要不停刷亲友的好感度,打入对方的后援团,俘获闺蜜死党的心,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最好让对方的朋友圈都力挺你,不停地在对方耳边吹风怂恿,久而久之冰山铸的心门也会被打开,所谓润物细无声是也。

  但坑爹的攻略没教遇到这么强大的潜在威胁该怎么办。

  越想越是辗转反侧没了睡意,索性翻身坐起来,盯着一片漆黑的房间发呆。智能机在江望帆那,他就是想刷微博找攻略也没有办法。

  时间正慢慢靠近十一点。

  周程想了又想,干脆打开床头台灯,把亮度调到最暗,捧着灯蹲到高泽的床头,小心戳了戳那鼓出一团的被窝:“高老师?”

  高泽呼吸绵长,一动不动。

  “高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么?要不我们现在说?”周程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敢又轻轻地碰一下。

  高泽翻了个身,刚刚面对他,又毫不犹豫地翻了回去。

  周程闭了嘴,默默退回去,干脆起床穿鞋率先下楼了。

  反正约的是楼下,那就楼下等吧。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周程坐在角落里,也没开灯,一声不响地坐在那,满脑子乱糟糟的一团麻,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大约十来分钟后,次卧的房门开了一条缝,有人做贼似的摸出来,一步一顿唯恐吵醒了其他人。

  那人举着手机当电筒,光照范围有限,周程坐在最远的角落,倒是刚好位于视野之外。

  那人直接摸进了厨房。

  多半是林开阳。

  两个馒头对于成年男人的胃口而言最多顶个六分饱,他们做艺人的要保持身材控制食量,能比一般人抗饿一些,但下午又是采购又是勘察环境,又是大扫除又是布置房子,每个人都消耗不少体力,林开阳这种力量型的消耗更大,半夜饿了也在情理之中。

  幸好摄像机都关了,周程贴心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免得让人家尴尬。

  那人在冰箱里掏了半天,掏出一袋鸡蛋面,熟练地架锅点火倒水煮面,没过多久,竟然飘出点香味来。

  厨房里灯火通明,人影印在玻璃门上,细细长长一条,不像林开阳健壮有力的身形,倒像是……

  周程腾地站起来,三两步就冲过去:“帆哥?”

  江望帆被吓得一个哆嗦,面饼啪地摔进锅里,溅起一大片沸水,一下子就把手背给烫红了:“……我/操小祖宗你能不能先出个声儿啊!”

  周程急得冲进去,抓过他的手就往凉水下冲:“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疼不疼?有没有烫伤?有没有起泡破皮?身上呢?身上有没有烫到?”

  幸好他习惯打低空调,睡衣都是长袖长裤,大部分溅在衣服下摆上,手上落的倒是不多,只是红了点,没给烫伤。

  周程吓得差点心脏骤停,紧张得根本顾不上别的,只一个劲地浑身上下一遍遍摸过去:“有没有烫到?有没有烫到?”

  “没事,没溅着多少。”涌到嘴边的粗口脏话全给咽了回去,刚刚冲到嗓子眼的怒气也一下子散了个干净。江望帆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哄孩子似的哄他,“没事,啊,别急,只是手上溅到点星子,哪那么娇弱啊,没事没事……”

  周程抬起脸,捧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眼圈儿都红了:“对不起,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嗨不碍事,你别忘心里去。”江望帆心里过意不去,反省了一下也是自己太像做贼,人家奇怪来看一眼又没什么错,都给吓成什么样了。忍不住抽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怎么、怎么哭了啊……多大人了,还为这么点事哭……你这抗压能力不行……”

  还没说上句囫囵话,手又被抓住,周程一遍遍摩挲着他的手背,里里外外检查过确认没有气泡破皮后,小心地贴上自己的脸,轻轻蹭了一蹭,喃喃着道歉:“对不起……”

  场面似乎有点奇怪,刚才那一吓似乎余力有点大,心跳声扑通扑通,震耳欲聋的。

  江望帆猛地回过神来,倏地抽回手,打着哈哈转过身去:“哎知道错了就别捣乱,这水都烧干了。”

  周程去接他的锅:“哥你想煮面吗?我来就行,你别管了。”

  “哎别动。”江望帆拍了他手背一下,“去边上呆着。不是让你十一点四十五下来吗?你那么早来干什么?”

  周程有些迟钝:“你怎么知道……不是高老师约我,是你?”

  “高泽?他约你干什么。”江望帆笑了一声,“那小子才不会为这种事上心。”

  “啊?什么事?”周程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卡带一样,反反复复播放着江望帆的话,眼睛里也只有江望帆煮面的动作,完全丧失了思考功能。

  一点儿油花,一点葱花,一小勺酱油,半小勺盐,一碗阳春面很快出锅,热气腾腾地捧到他面前,面条缠缠绵绵地汪在汤里,温柔熨帖。

  江望帆从冰箱里翻出偷偷摸摸藏的一小块慕斯蛋糕,又不知从哪里抽出跟蜡烛,关了灯在他面前点上:“齐活儿了!”

  “趁着今天还没过,趁着最后十五分钟。”江望帆把那一小块蛋糕放在他手心里,笑眯眯说,“农历生日快乐,周程。”

  “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去年的那句祝福忽然又从脑海里涌出来,与耳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真真切切,与心脏共振共鸣。

  周程茫然地看着他,面条雾气都氤氲进眼睛里,慢慢地蓄起水汽:“生日……?”

  “我查过的,94年9月22日的农历就是八月十七,应该没错吧?”江望帆贴心地加了一句,“摄像机子都关掉了,所有麦克风也都关了,放心大胆没人看见。”

  江望帆指指面和蛋糕:“这些走的私账,没走公款。我身上总共就偷藏了三十块钱,买完面也就只够那么一块蛋糕了,大的买不起,你就将就将就。”

  “反正等9月22号节目组会再给你过一次,到时候上大蛋糕。”江望帆把剩下没煮的面封好放回冰箱,“给你的是开小灶儿,就一百克,大半夜的吃太多没好处。剩下的改明儿大家改善改善伙食,你自觉点别说破,要不然人家说我偏心。”

  周程低下头,盯着燃烧的蜡烛:“那你……真的偏心吗?”

  “这不是答应了某位祖宗给他做长寿面吗?”江望帆夸张地叹了口气,“某人从去年记到今年,再不兑现某人说不定能记一辈子。好了,快许愿吹蜡烛,再晚生日都该过了。”

  周程缓缓眨了眨眼,整个房子一片黑暗,只有厨房角落一点小小的烛光,映照出的视野也极其有限,只能照见两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好像蓄着星子、汪着深海。

  周程透过这一豆微弱又温暖的火光,像是风雪交加的圣诞夜,卖火柴的小女孩划开最后一支火柴。他对着暖光里近在咫尺的天堂,近乎虔诚地、缓慢而又清晰地说道: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在往后余生的记忆里,八月十七不是一个生日,而是一个纪念日。”

  “是……周程向江望帆表白的纪念日。”

  “……爱情的那种。”

  蜡烛燃烧到头,火光哧地一声,灭了。

  余烬里,黑暗里,周程闭上眼,终于有了荧幕之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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