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这次我等你

　　后半夜，楼下聚集的粉丝渐渐散去，靳若言从宿舍楼后门溜出去，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远处是深黯的海面，星星点点的折光被吞没在浓重的黑暗里。

　　不知道为何，靳若言一点都不惊讶岳铭昕的解约，他注定是桀骜的，受不了委屈，之前他对自己的一再忍让，已经超越靳若言的认知，而今，他决定抽身离开，也符合记忆中他任性妄为的性格。

　　靳若言知道他从不在乎外界的指摘与非议，也不是逃避组合泥淖般的境遇。因为在前世，他便是天然的招黑体质，为人狂妄，说话直接，经常被恶意抹黑。曾经有网友爆出张他参加电影发布会的动态图，图中是前辈帮他整理衣领，他却横眉竖眼，面露不悦。动图只是一个镜头，无法全面展现前因后果，但，指责之声却如山呼海啸般袭来，多是说他没教养，对前辈缺乏起码的尊重。然而，看完发布会完整的视频，就能发现当时岳铭昕针对的是台下呼嚎乱叫的粉丝。

　　在黑岳铭昕的队伍里面，不凡网络大V以及商界名人，甚至有财团公子发微博调侃岳铭昕性取向不明，私生活糜烂，当时岳铭昕正面硬刚，两人之间你两我往的骂战持续一个多周。

　　岳铭昕从来都不是怕事的，这不仅因为他的性格，更因为他的背景，所以，靳若言知道，这次自己是真伤到了他的心，才迫使他选择离开。

　　但，靳若言是乐观的，他觉得一切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让他见到岳铭昕。他就有把握，岳铭昕会再次原谅，就像之前的无数次——

　　无论他说什么过分的话，做什么过分的事，岳铭昕都首先低头，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想着想着，靳若言发觉不太对劲：什么时候自己变得有恃无恐放恣骄纵？明明有错在先，却偏咬定那人会低头？

　　远方的浪花拍打着礁石，晚风掠过海面，吹乱耳边的头发，却唤醒他记忆的频道。

　　一瞬间，靳若言感觉头冒冷汗，手心冰凉，将手放置于胸口，心跳快得飞快——

　　是他，是他将自己彻底惯坏的。

　　重生后小心翼翼的心，因为他的一再忍让，开始具有进攻性，时常以逼他现出原形为乐，在底线处疯狂试探。

　　曾以为能对感情收放自如，没想到自己才是那只落入温柔陷阱的兔子，安之若素地享受着他给的特权，慢慢地放下戒备，放下固执，开始依赖，学会骄纵。

　　因为，他始终相信，那人是赶不走了。

　　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当双腿自动停下来，靳若言一抬头，发现自己竟进来到岳铭昕的公寓前，吃惊于习惯的力量，他走上前，顺着门上的纹路慢慢抚摸，然后掏出钥匙，打算推门进入，不曾想，里面被链条反锁着。

　　眼睛倏然放出光芒，靳若言从门缝朝里面喊道：“岳铭昕，你在里面吗？”

　　里面传来稀疏的声音，然后静默。

　　靳若言如同看到曙光，拉着门把晃了晃链条，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岳铭昕，原来躲在这里，你赶快把门打开，我还有话要说呢！”

　　里面的人并没有回应，靳若言有些焦急地拍了拍门板，大喊道：“我真的有话要说，你快点开门！！”

　　除了链条撞击门板发出的响声，靳若言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心中的羞恼慢慢升腾，他猛力晃动着门，链条的撞击声越来越大，在寂静的深夜中回荡着：“岳铭昕，你给我开门！！”他决心走无赖路线，“从一开始，我便警告你，我这人很难搞，若真认准一人，便是死缠烂打，将来要甩掉我，没那么容易！”故作强硬地哼了一声，“现在得到报应了吧！艹！你给我开门！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耍流氓！我也会！！”

　　说着，靳若言发了疯地和那根链条死磕，先是将手从门缝往里伸，想要自行打开，无果之后，将身体抵在门板上，拼命撞击，巨大的冲击力竟使得门轴合页上的螺丝有了松动的迹象。

　　突然手机响了，靳若言本不打算理会，但那铃声锲而不舍地响起一遍又一遍，靳若言从口袋中掏出来，刚要关机，却发现来电显示，竟然是岳铭昕。

　　由于持续不断地撞击门板，靳若言右侧手臂失去知觉，手指颤颤巍巍的，好不容易，才划开屏幕：“喂，喂……”

　　“你走吧！”手机那边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我们之间没什么话好说！至于解约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放弃吧！”

　　冰凉的话语如一盆冷水，浇得靳若言浑身打颤，不好的预感渐渐在心里升腾，靳若言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先开门行吗？”

　　对面沉默，靳若言用手趴在门缝，往里看，却看不到人，只能寄希望于手机，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

　　“你……”

　　“没有我，P.A.N会发展得很好！”

　　靳若言对于他避重就轻的态度，有些羞恼：“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深呼口气，他不再拐弯抹角，率先捅破窗户纸，“岳铭昕，你曾问过我，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我始终防备你！那现在呢，我干什么，值得你这么不依不饶？你要解约，也行！我不拦着！但……”贴着手机，声音略微压低，“我呢？我本不喜欢男人，是你死皮赖脸把我拉下水，你现在独自上岸，这算什么？！”

　　“我拉你下水？哈哈，我已经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对面传来几声轻笑，带着淡淡的自嘲，“再说，我有什么本事拉你下水？以前，你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唯独把我当空气，我为你打架，为你难过，连被车撞死，都是因为脑子想着你！”

　　只听到前世的只言片语，就令靳若言心头绞痛，但，他逼着自己继续争辩：“是，这是我的错，但，前世，你什么时候表示出哪怕一丁点的意思？你以为我有第六感吗？”委屈地扯动嘴角，小声呢喃道，“凡事总要有个过程，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男人！你不能因为我前世的冷漠，就否定我现在的感情吧！”

　　“你现在的感情？对我的吗？哈哈哈！那我真是好荣幸！”岳铭昕的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讥讽，然后，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好不容易重来一次，我明知道靠近你，会给自己带来祸患，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想着怎么救你，怎么保护你，时刻提醒你防备身边人！为了不像前世那样留下遗憾，我不断忍让，不断妥协，无底线的犯贱！！而你，默默地将我当成毒蛇蝎虫，杀人犯！！靳若言，你真的爱过我吗？”

　　“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这个电话吗？”不等靳若言申辩，岳铭昕便开始新一轮的讨伐，“加上前世，整整十年，从我踏进练习室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你！我很害怕让自己看到你，这样，我又没勇气离开了！我不想再犯贱啦！”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每一个字都好似一把尖刀，直插进靳若言的胸口。

　　他哑然失笑，那笑声凄厉如杜鹃啼血：“你说你喜欢我十年，哈哈哈哈，真是太动听啦！你当我是聋的，还是瞎的？！那么多风流艳史，都是别人诬陷的吗？”

　　眼眶染上血红，脸上流满泪水，靳若言抬手一擦，狠狠地锤了下门板，“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难道这也有错……”

　　“你没错，我也明白你的苦衷，”岳铭昕的声音越来越缥缈，“但，我同时认清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靳若言，我不想活得那么卑微，也不想再贴着尊严去爱人！ 或许是前世的遗憾，让我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便纠枉过正。”轻笑一声，透着无尽的悲凉，“只顾着追逐远方，终有一天，会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你到底什么意思！！”

　　片刻沉默后，岳铭昕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分不清，对你的执念，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对过去的不甘，而进行的亡羊补牢，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话语好似一把锋利的剪刀，铰碎了掩盖真相的帷帐。

　　“亡羊补牢？！哈哈哈哈哈，岳铭昕，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才呀！”靳若言凄厉地笑道，用力磕了下门板，“说什么不会放手，都是放屁！你他妈就是玩够了吧！！你也不用说的这么委婉，我明白了，我不会再缠着你！”

　　对方沉默着，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靳若言将手机挂掉，狠狠地砸在对面的墙上，干喘了两口气，慢慢地将脚往后移，准备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空间。突然，房间里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若言，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信？！”

　　猛地，靳若言身体如触电般一颤，愣怔在原地，良久，回道：“你要多长时间？”

　　“什么？”

　　靳若言吼道：“我说，你他妈要想多长时间？！”

　　“……一年！”

　　靳若言深呼一口气：“行，这次，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