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柳殇（1）

　　【好人家，歹人家，不该鬓间斜插海棠花。扭扭捏捏实可爱，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来到《对唱百分百》的录影棚，靳若言感觉自己的头像下面应该配个“真香”的字幕，打脸来的是如此快而迅猛，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胳膊到底是拧不过大腿，商子闻将节目邀请发到DS娱乐，业内如此有来头的综艺制作人，公司自然求之不得，赶忙将靳若言工作安排进行调整，全力支持他参加《对唱百分百》。

　　靳若言灰溜溜地钻进化妆间，却见商子闻恭候多时：“哈喽，小朋友！又见面啦！”

　　靳若言心里MMP，面上却不得不献出灿烂的笑容：“呵呵，又见面啦！”

　　所幸商子闻没有抓人软肋的习惯，只打了声招呼，便开始介绍规则：“工作人员应该给你介绍了吧。近几年国风音乐走红，我们的节目是以淘汰赛制，安排嘉宾歌手与民间艺人进行跨界合作，要求将中国风的元素融入到流行歌曲中。暂定为四轮比赛，每轮分两场，两场竞演所得票数相加，淘汰最末位。普通赛过后，选出五人进入半决赛，再选出三人进入决赛。除了第一场可以改编歌手自己的单曲外，其他一定要改编翻唱其他歌手的歌曲，现场有不同年代的五百名观众做听审表决，公开公正，小朋友，我可不会放水的哦！”

　　听完这通介绍，靳若言的眼睛渐渐闪现光芒：这也太巧了吧！

　　商子闻注意到靳若言的眼神，以为他在担心，轻笑一声，安慰了两句：“开玩笑的！该帮的忙，我会尽力！你若争气，走到总决赛，不会有太大问题！另外，首场比赛最为关键，我会帮你联系最强力的助唱嘉宾，你是希望融入京剧、昆曲还是黄梅戏？”

　　“不用！不用！”靳若言赶忙打断，“我有个更合适的人选，但，你可不可以陪我走一趟？”

　　过去的戏曲界大多是世代相传，子承父业，而B市梨园世家汇集，京剧艺术生存繁衍，较之其他地方更加兴旺，很多家族之间都互相通婚，有着错综复杂的血亲连带关系。像柳青篱这般的家族独苗，虽有长辈顾念往日情谊，对他多加照顾，但他性格孤僻，除了演出很少与人来往，经常一个人窝在家里练习基本功。而且，他很少用手机，要联系他，一般是上门求教，或是联系他身边的人。

　　靳若言好不容易从京剧院的老师那里打听到柳青篱的住址，一大清早，趁着街上没人，他便拉上商子闻出发前往，想要做出求访贤能的正确姿态。但，对于处在深巷中的柳家，没走几步路，商子闻已经将不耐挂在脸上：“小朋友，请嘉宾不是我的工作！再说这是多大的面子，需要我亲自出马？”

　　靳若言擦了把汗，耐着性子解释道：“第一，我有名字，叫靳若言，不叫小朋友！第二，这人性情有些古怪，即便你同意让他上节目，我还要问他愿不愿意呢！”

　　商子闻冷哼一声，立马转头往回走。

　　靳若言眼疾手快地将他抓住：“你干嘛？”

　　商子闻甩开靳若言的手臂，气哼哼地说道：“我发现，你和岳铭昕真是绝配呀！他让我给DS娱乐发邀请，逼你来参加节目，你又把我拐到这旧街深巷来请嘉宾，你们是觉得我这综艺请不到人是吧？还非你们不可？！”

　　商子闻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综艺制作人之一，其创立的闻声文化集团先后制作出《声乐同行》《偶像，你好》等好几部爆款综艺，不仅收视率飘红点击率爆表，而且参演过节目的大小明星演艺事业或是百尺竿头，或是枯木逢春。在业界，无论人脉还是资源都是一等一，再大牌的明星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如靳若言这般三番五次触其逆鳞，他早就心生不满。

　　“不是不是，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你的厉害，现在对您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靳若言好话说尽，“这次把您请到这，绝不是拿架子，我敢保证，这人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他身段唱腔功夫，都是百里挑一，而且，对京戏特别痴迷，若有机会登台表演、推广京剧，他必定全力以赴！”

　　商子闻轻嗤一声，依旧冷言冷语：“小朋友，我觉得有一点需要说明，我是制片人，不是慈善家，我做节目是为了收视率点击量，更是为了资本利益，可不是为了让他推广什么京剧！”

　　听着如此直白的话语，靳若言心里也不太爽，却不得不继续陪笑脸：“知道知道！但，做节目，也要找合适的人吧！我觉得他会非常有看点！你想如此偏执的人，不是正好满足人们对梨园人的固有印象——不疯魔不成活？”

　　商子闻稍微心动，眼眸转了转：“这倒是！”

　　终于迈开步子，又往巷子深处走上十多分钟，到达柳家。

　　靳若言长舒一口气，反复确认门牌号，才抬手叩门，只听里面传来声清爽的男音：“谁呀？”

　　熟悉的声音打消靳若言的顾虑，他微微抬高声音：“青篱，是我！靳若言！”

　　不消一会，门便开了，靳若言却愣怔在原地——

　　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拿着毛巾边擦拭头发边开门，他眉毛长而黑，眼睛大而圆，一笑，脸颊上露出清浅的梨涡：“若言，你怎么来啦？”

　　“你，你，”靳若言只见过柳青篱上妆的模样，并没有见他的真容，如今得见，半天没反应过来，“你是柳…柳青篱？”

　　男子微微一笑，然后甩了甩头发，将手指掐成兰花状：“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眼眸一转，依旧顾盼生辉，好似包容着星光银河，亮闪闪的。

　　没等靳若言开口，旁边传来一句：“锁麟囊，薛湘灵！”

　　靳若言吃惊地瞪向商子闻，却见他早已抛开刚才的烦躁，凤眸微微一眯，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柳青篱将毛巾放下，头发丝挂的水珠正好滑落到白玉般的皮肤上，晶莹剔透：“你竟然知道？”

　　“锁麟囊可是名段，我听了不知多少遍，”商子闻言语凿凿，然后将接下来的唱词，端端正正地念出来，“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靳若言再次被吓住，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商子闻：靠，这家伙怎么还会京剧？

　　柳青篱却好似寻到知音，眼睛闪烁如星辰，笑容清浅似桃花，身体一让，将两人迎进屋，屋内摆设简单而朴素，一张四脚方桌早已褪去原来的颜色，放眼望去，最惹眼的便是墙上大大小小的老相框，有黑白，有彩色，泛着淡淡的黄色，讲述这个家族与京剧的陈年往事。从头看到尾，最后几张彩色相片，是不同的京剧扮相，不同的姿态/神/韵，却在眉眼间流过相同的绝代风华。

　　商子闻表情认真，一一看过照片：“这些都是你演过的戏？”

　　柳青篱点头：“嗯！”

　　“多是程派青衣，兼有花旦的杨贵妃和刀马旦的樊梨花，”商子闻淡淡地说道，“很厉害！”

　　柳青篱微微摇头：“我多是在地方演出时上场，老师们有事，我临时顶上！”

　　靳若言已经对商子闻时不时冒出的京剧知识习以为常，上前介绍道：“青篱，这位是商子闻，是业界有名的综艺制作人，今天带他过来，是想……”

　　“我正在筹备一款综艺节目，希望将中国风的元素融入到流行歌曲，比如京剧昆曲之类的，让更多的人了解并重新爱上我们的传统文化艺术，”商子闻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靳若言感觉自己还是阅历太浅，实在扛不住这人神乎其技的变脸神功，刚才还吹胡子瞪眼说着自己不是慈善家，现在竟然一脸真诚地说，这次的综艺是为推广传统文化艺术？下一秒，是不是该掏出手帕抹眼泪啦？！

　　老大，你在峨眉山修炼过吧，川剧的变脸玩得真够溜的！！

　　柳青篱闻言，脸上却是带着天真的笑意，窗外的曦光照进来，如同清澈的流水在他明艳的脸庞上流淌而过，连睫毛上都落满光点：“那就是我可以上台表演了吗？”

　　“当然可以！”商子闻满口答应下来，嘴角微挑，眼眸深邃，不经意间划过一抹黠光，“以你的实力，肯定会让更多人喜欢上京剧！”

　　你的实力？你知道他是什么实力？

　　靳若言一脸鄙夷，果然是在娱乐圈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不仅变脸技术如火纯青，瞎话更是张嘴就来，与他相比，那个喜形于色的岳铭昕，完全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愣头青！

　　突然间，靳若言有点后悔将柳青篱引荐给这个精明世故、长袖善舞、却又利益至上的生意人，但，为时已晚——

　　“好呀！”柳青篱梨涡浅笑，倾国绝色，“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