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桃源书院

  薛姮的日子比之从前可谓过得充实极了,由于取消了下棋,每日早晨背书之后,午间开始练琴一直到晚上才停。

  虽说是苦练,薛姮却半点也并不觉得很苦,反而在弹琴里找到了乐子,每日练够了时辰便在院内胡乱唱着些别人没听过的曲词。

  来教琴的琴师孙澄也非常喜欢薛姮,薛姮于琴有天分,加上勤练,这两个月的苦功不说已至大成,但是应付个女学考试却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薛姮弹琴每次唱词的时候,身上那股子灵气一下子就钻进曲里了。

  尤其是欢快的曲谱,薛姮本来就是个活泼性子,唱起词来,直让人听的也忍不住面带笑意。

  完全不像有的琴师弹琴,技巧高则高矣,却全无用情,让人感觉听了毫无触动。

  “月娥,你今天唱的又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孙澄站在石桌边,看着茉莉树下,一个身着水红坦领襦裙,肌肤白腻如脂,容貌娇美的少女自弹自唱。

  那少女正是薛姮。

  “唔,民间小曲罢了,先生不知道也很正常。”薛姮随口绉道。

  “呵呵,你呀,最是鬼灵精了。才学了将将两个月,编曲的灵劲都快赶上师傅了。”孙澄轻声笑道。

  “哎呀,先生又取笑我,学生不过讨个巧嘛。”薛姮眨了眨眼,撒娇道。

  “你惯会讨巧了,过几日就要入学考了,你可别丢了为师的脸。这几日我也不便来了,你自己练练罢。”孙澄道。

  孙澄是望京城霜秋阁顶顶有名的琴师,最令人叫绝的便是那一手抚琴,一手吹笛的功夫。

  人称琴笛双绝。

  孙澄其人,清风朗月之姿。

  琴音和笛音也一样,让人听了有如乐声似泉水淌过林间晨风。

  孙澄于琴技已然是个大家,薛姮在现代和金教授学的不过是占了现代文化的便宜而已,与之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抚琴,薛姮算是得了孙澄六成真传。

  毕竟只得两个月让她跟着孙澄练琴,虽有上辈子打底,但是到底还是时间紧了些。不过好在薛姮的琴音有灵气,唱词有新意。

  不过那吹笛的功夫只堪堪学了个三四成。这里,薛姮不得不再感叹一句,时间不够啊。

  所幸女学不考笛子倒是无碍,以后多的是时间继续学。

  十月十五日,桃源书院女院一年两次的入学考开始了。

  桃源书院是望京最大的书院,还有先帝亲题的牌匾,书院分为男院女院,中有一个大湖隔开,周有围墙。

  考试时间是错开的,男院那边入学考的时间是五月和九月。

  内容也略有不同,男院分别是八艺,策论和文试。八艺为琴、棋、书、画、辩、御、射、数。

  八艺要通过五个方算合格。

  女院这边却是六艺和文试,六艺也只需通过两个。

  说起来薛妧也是在桃源书院结业的,薛川穹则是隔壁男院的学生,今天便是薛妧送薛姮过来书院考试。

  卫朝民风开放,女子也不再无才便是德,皇家鼓励女子读书习字,各地大兴女学,最为出名的便是望京的桃源书院和江南的芳华书院。

  桃源书院广集天下名师,好些个先生们都是名震南北的大儒或者举人。

  京中贵女更以女院出身为傲,平日里最喜欢互相斗诗争个名次。女子嫁人,夫家也少不得在意女方才华。

  薛姮看着手中的艾青色学服,样子类似于裋褐,布料用的却是细绢。

  换好学服跟着众人身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个大气恢宏的堂宇,上书匾额施学苑。

  苑内四周摆满了矮桌蒲团,走近一看,书几上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和宣纸,看来第一场是要考文试了。

  夫子示意落座,然后燃了一柱香,发话开考。

  薛姮看了一眼试题,意料之中的都是些四书五经上的东西。

  遂定了定心神,开始落笔。

  文试相对简单,考的是死记硬背,下下苦功夫就能应付过去。

  接下来,却是到了比较注重技巧和天赋的六艺。

  出了施学苑,两侧就是考六艺的地方。

  左侧是琴、棋、书。右侧是画、辩、舞。根据薛姮选的,先辩后琴。

  辩是由学生抓阄结对,然后老师决定辩题互辩,实行二选一淘汰制。

  西侧三层六角亭,正中檀木桌摆放着两个花纹不一的敞口白瓷坛,坛口刚好仅能容许一只手伸进去。

  飞燕报春放的是地支,红梅傲雪里则是生肖。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已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薛姮捏着一张白虎图,手心有些微微发汗,她以前虽然经常和金老师模拟互辩,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辩论,还是从没有过的。很快,地支的抓阄结果也出来了。

  互相福礼。

  “长阳侯嫡女,方妙涵。”

  “武国公嫡次女,薛姮。”

  方妙涵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是一个远山眉,吊梢眼,薄嘴唇,肤色微黄的姑娘。

  只听夫子开口。“《三国史》中‘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以刘备说的这句话中——“善恶”为辩,辩题是---什么是善行什么是恶行。”

  用抛花币来决定谁辩谁论。

  薛姮猜花,中了,先辩。

  薛姮心里默念辩义六决,借力打力、移花接木、顺水推舟、正本清源、釜底抽薪、攻其要害。

  慢慢冷静下来,脑中一片清明。

  薛姮思索片刻:“我认为善可以是恶,恶可以是善。”

  方妙涵嗤笑一声:“善恶对立,黑白分明。”暗想,这个薛姮说话怎么如此糊涂,今天这场辩艺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时还有点意兴索然。

  薛姮回报一笑:“你觉得什么是善行?什么是恶行?虚伪、欺骗、偷盗、奴役他人是善行还是恶行?”

  方妙涵毫不犹豫的答道:“这些行为自然都是恶行了。”

  薛姮:“那如果一位卫朝将军战胜并奴役了来犯的敌人,这是恶行吗?”

  方妙涵一愣:“不是。”

  薛姮:“如果这个将军在作战时用计欺骗了敌人,并偷走了敌人的粮草,这是恶行吗?”

  方妙涵:“不是……”

  薛姮微笑道:“你刚才说欺骗、奴役和偷盗都是恶行,怎么现在又认为不是呢?”

  方妙涵沉默一会,眼睛一亮:“我的意思是对朋友、亲人实施这些行为的话是恶行,而你列举的情况都是针对敌人的。”

  薛姮内心窃喜,顺着方妙涵道:“那么我们来辩一下对自己人的问题。同样是刚刚那个将军,这次他率军作战时被敌人包围,士兵们因伤亡、困乏而丧失了作战的勇气。

  将军欺骗他们说:“援军即将到来,我们来个里应外合将敌人一举歼灭吧”从而鼓起士兵的勇气,赢得了战争的胜利,请问这是善行还是恶行? ”

  方妙涵心里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额角冒汗,却强撑着说道:“我想这是善行。”

  薛姮看到方妙涵紧攥手心的动作,轻声道:“如果一个稚子生病需要吃药而又嫌药太苦不肯吃,他娘亲欺骗他说药很好吃,哄他吃了,孩子很快恢复了健康。妇人这种行为是善行还是恶行?”

  方妙涵:“是善行。”

  薛姮:“如果有人发现他的朋友绝望得想自杀,就偷走了好友藏在枕下的刀,这是善行还是恶行?”

  方妙涵心知这次辩怕是没有翻盘可能了,眼角隐隐有些发酸,只得应道:“是善行。”

  感觉到方妙涵声音中似乎透着颓意,薛姮暗暗惊喜给予最后一击:“你刚才说对敌人的行为,即便是欺骗、奴役、偷盗也不是恶行,这种行为也只能对敌人,对自己人的话是恶行。那现在这几种情况都是对自己人,你怎么认为它们都是善行呢?之前不是说善恶对立,黑白分明吗?”

  方妙涵闻言一愣,随即了然,原来自己一开始就中了她的思维圈套,无奈苦笑道:“我输了。”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样貌俏丽,声音如黄莺出谷的少女,才思敏捷,辩艺远在她之上。

  “啪啪啪”掌声不断的响起,竟然还混杂着男子的嬉笑声。

  “完全压倒性啊!”

  “怕是来了我们男院这份辩言也少人能破吧”

  “女院的学生辩艺陷阱也这么多哈哈哈”

  “没想到今年女院的辩这么精彩!”

  薛姮抬头一看,左边女院的院墙上竟挂着几个少年。

  见到薛姮望来,还大胆的招了招手,更有甚者还吹起了口哨。

  那些少年看样子都是隔壁男院的,大概是知道今天女院入学考特地爬了上来偷看。

  书院的夫子也被这边嬉闹声引了过来,看到墙头几个少年,脸色一变立马派人去喝止这种孟浪行为。

  “是我运气好占了便宜,这辩题若是你先辩,我也未必能论的出来。”薛姮这话确实不假,今天此题先辩是她占了运气的便宜,让方妙涵开场踩了她设置好的思维圈套。

  至于题目里关于善恶正反辩的思维,她这个经过现代文化洗礼的人,能说的出来也属正常,只能算是没有辱没当年学的那些前人总结的辩义结晶。

  “你不用安慰我,我心服口服。你辩的确实很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是过了两艺的,以后入学还可以找你互辩呢。”方妙涵扬了扬手中代表艺过的两块红木牌。

  薛姮笑着点了点头。

  入学考的时候,大家为了以防万一和展示才华最少都会报三艺,比如薛妧当年就是琴棋书画四艺入学的。

  像薛姮这种只报两艺的才是少数,毕竟一艺没过,那就代表今年女学无望了。

  薛姮拿了辩的红木牌,空手走向了琴的考场。

  琴考时,考生用的皆是书院提供的统一琴和指套。

  这种技巧性的考试,东西一样更能真正体现出考试者的水平,是以考试所需的东西都是由书院统一提供的的,同样要求的还有琴、书、画、御、射五艺。

  琴今天的考题是隐。

  琴场这里的排队的人不少,薛姮排在第八个。

  考试从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薛姮竟然有些放松下来。

  现在正考的是一个叫慕容韵的姑娘,容貌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虽穿着统一的学服,却仍掩不住其气质清冷,琴音更是宛转悠扬,声声犹如春风过,又似泉水匆匆流。

  ”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唱的是茶圣陆羽的六羡歌。清歌雅曲,扣人心灵。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余音袅袅犹如天籁。”一曲罢,夫子意犹未尽的说出判词。

  不出意外,这位慕容韵应该是琴艺一甲了。

  琴艺虽不实行对垒淘汰制,但是也会出个三元排行榜,在放榜入学名单的时候,也一起贴在女院墙上,让人知道琴艺三元是谁,男院也是如此。

  同样会有名次的艺还有棋、射、御。

  不过这些日子,薛姮也是下了苦功夫练琴,现下心里有底,并不担心。

  “渔渔渔。靠舟崖。

  整顿丝钩。住青山。

  又傍溪头。驾一叶扁舟往江湖行乐。笑傲也王候。

  樵樵樵。手执吴刚斧。

  腰束白茅绦。在白云松下。

  最喜白云松下。相对渔翁话。真个名利也无牵挂。”

  薛姮弹的是渔樵问答,端正的坐在琴边,手指翻飞。

  配上那清丽的嗓音,竟真有一种飘逸洒脱的格调。

  不远处的慕容韵听到空中飘来的悠扬琴音,脚步一滞,心有所感。这人琴技略有不足,但胜有意境。

  而歌声宛如晨露,自有一股灵气在内,渔樵对答的隐逸之意,演绎的淋漓尽致。

  “声声赋灵韵,弦弦诉曲意。山之巍巍,水之洋洋,名与利之是非,渔樵一话而已。”一个满是赞赏的眼光看向薛姮,嘴边笑意晏晏。

  “夫子谬赞了。”薛姮弯身谢过。

  “你师承是谁?”

  “师从霜秋阁孙澄。”薛姮毫不犹豫答道。

  “孙澄?原来是琴笛双绝的孙澄,那倒说得通了。”

  那人听到是孙澄后,一副难怪如此的样子看了薛姮两眼,随之递来一块刻着七弦琴的红木牌。

  薛姮拿了红木牌并没有急着回家,她打算剩现在还有人没考完,正好去看看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书院大概就是个古代版艺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辩题来自于苏格拉底和学生欧提德谟斯善恶之论。

第4章 桃源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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