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相认

  姜家能找到姜凝,完全是意外。

  姜凝出意外的消息与姜凝的遗书同时到达京城,姜家即刻派出人前往,然而出事之地距京城有半个月行程,一来一往之间,一个月过去了,哪里还有痕迹可寻?

  即使如此,姜家依旧还是尽力找寻,谁也没想过,居然真在下游打捞上一具女尸。

  那女尸身上的玉坠,一同前去的夏嬷嬷一眼便看出是姜凝过去从不离身的那一条。

  姜家之前还心存侥幸——如果一直找不到人,或许还能劝说自己,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姜凝使的金蝉脱壳之法,也许有一天,能在别处见到姜凝。

  谁也没想过,再次相见,已经是天人永隔。

  如今想想,那具尸首已经辨认不出样貌,唯一能勉强证实的,大概是那就是具女尸,她身上的衣物并不是姜凝所有的,除了玉坠之外,也没别的可以验明正身的东西——施容却更是哀戚:姜凝除夕出宫之后,并未回到姜家,她没收拾任何的行李,如今那具尸首衣着普通,想来姜凝离京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处理好姜凝的后事之后,夏嬷嬷与施容便回了京城。

  那日两人提起姜凝,提着提着,便说起姜凝以前爱的吃食,尤其是某家的点心——虽然并不是祭拜的日子,但既然想起这些事,便想着用一些她爱的吃食祭拜一番。

  夏嬷嬷跟在姜凝身边最久,虽然如今腿脚不便,但这事情不想假手于人,便打算亲去。

  施容派了人跟着夏嬷嬷,那家的点心也算破有名气,一贯卖得好,他们今日临时起意,出门出得晚,到那里的时候,前边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刚好将最后的点心包圆了——特意出门结果却空手而归,夏嬷嬷难免有些失落,盯着那小丫鬟手中的点心,百感交集。

  许是她目光太过醒目太过哀戚,让那小丫鬟觉得手中的东西有些烫手,问了夏嬷嬷的话,听闻她的用意,于心不忍,便将点心分了一半与夏嬷嬷。

  夏嬷嬷非要拿银钱谢她那小丫鬟不愿意接受,便走了。

  夏嬷嬷原本打算回府,但是突然想起姜凝以前买的宅子似乎便在附近——虽然姜凝千叮咛万嘱咐让丫鬟不要告诉夏嬷嬷,但那两个丫鬟哪里敢瞒着这么重要的事?虽然姜凝不让夏嬷嬷跟着,可是夏嬷嬷是偷偷跟过来过,是知道那地儿的。

  想起那宅子,夏嬷嬷便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文景,自从姜凝离开京城之后,文景便也没了声息,夏嬷嬷想着姜凝以前便说着要把那宅子过给文景,收拾姜凝遗物的时候,也并没有发现那宅子的房契,想必是离京之前便交给了文景吧,姜凝身边的人并不多,当初文景一直跟在姜凝身边,想必也是个有心的——夏嬷嬷想着,多一个祭拜姜凝也好,然而文景的来历一直成迷,夏嬷嬷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便想着去那宅子碰碰运气,就算文景不在那里或者是宅子再度易了主,再看一眼姜凝以前待过的地也好。

  快到目的地时,没想到又看到了之前的那个小丫鬟。

  夏嬷嬷本来以为那小丫鬟是邻居,可是却是见她敲开的是姜凝以前买下的宅子的门——不由感慨这宅子不知辗转之间换了几个主人,也惋惜只怕是不能遇到文景了,正打算打道回府,那扇门开了,夏嬷嬷一见到那人便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怔忪在原地——

  那个开门的姑娘,长得好像姜凝啊……

  不对,夏嬷嬷毕竟跟了姜凝十几年,又怎么可能认不出——那个人分明就是姜凝!

  夏嬷嬷惊呆住,直到长得很像姜凝的姑娘与那小丫鬟把门掩上了,才回过神来,连忙下了马车前去应门。

  那两人似乎并未走远,不过却似乎是警觉得很,只微微开了一条门缝,小丫鬟隔着门问夏嬷嬷是谁。

  夏嬷嬷不敢在姜凝跟前放肆,所以没有强行推开门,只是隔着门问:“你家姑娘是不是姓姜?”

  那小丫鬟摇头:“嬷嬷你找错人了,我家姑娘不姓姜。”

  夏嬷嬷不信,想了想又道:“那你家姑娘是不是姓贺?”

  那小丫鬟仍是摇头:“我家姑娘也不姓贺,嬷嬷你真的找错人了。”

  夏嬷嬷不死心,对着站在小丫鬟身后、长得很像姜凝的姑娘道:“姑娘是奴婢啊,你不认得奴婢了吗?”

  一直在发着呆的姑娘终于回过神来,闻言看了夏嬷嬷一眼,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慌张:“小月,快把门关上!”

  唤做小月的小丫鬟听话把门关上,夏嬷嬷再拍,那门便紧闭着不肯松开了。

  夏嬷嬷只好在门外求着:“姑娘奴婢知道那是你,你便给奴婢开个门吧——”

  她喊了许久,那叫小月的丫鬟才复又回来,依旧没有开门,只隔着门道:“嬷嬷你真认错人了,我家姑娘不是你要找的人。”

  顿了顿又道:“你把我们姑娘吓着了。”

  夏嬷嬷便不敢再敲门。

  但是又不放心就这么离开,让人速速回去将地址告知施容,自己守在门口,想等里边的人出来。

  等了许久,那门终于开了一下,发现夏嬷嬷仍在门外,连忙又把门关上了,夏嬷嬷连反应都来不及。

  直到施容赶来,那扇门也未曾打开。

  有施容在,夏嬷嬷便又去敲门,小月无奈得紧:“我们姑娘说了,不管是谁,都不开门。”

  施容没见到里边的人,因此不似夏嬷嬷那么笃定,犹自有些不太确信:“真的是阿凝吗?”

  夏嬷嬷点头:“奴婢不可能认错人的。”

  然而那门始终紧闭着。

  再后来,夏嬷嬷便看到了文景。

  顿时又确定了几分:“那是以前跟在姑娘身边的人——这世间再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里边的人定是姑娘无疑了。”

  施容连忙命人拦住文景。

  文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叹了口气:“你们回去吧。”

  这就是不否认的意思——施容哪里肯走?既然确定了里边的人便是姜凝,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文景低头:“她已经不记得你们了,见了也无益,你们还是走吧。”

  施容不肯回去:“她是我们家的孩子,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拦着不让我们相见?”之前夏嬷嬷提过文景是跟在姜凝身边的随从,在施容看来,这简直就是恶奴强占了主人的行径,又怎么可能对他好声好气得起来——她甚至做好了准备,只要文景再有任何拒绝,便命人抓了他见官。

  罪名自然是拐带之罪。

  文景看了看施容带来的人,叹了口气:“让您见一见倒也可以,但是——不要太多人,千万别吓着她。”

  施容没说话,算是应允了,文景便上前敲门,小月过了一会才过来,还是同样的话:“我们姑娘说了,不管是谁,都不开门。”

  文景顿了顿:“是我。”

  小月便给他开了门。

  进去问明姜凝在哪儿,施容本想自己先过去的,然而到底不比文景熟门熟路始终是落了一步。

  她终于见到那个夏嬷嬷说长得很像姜凝的姑娘,只一眼便明白夏嬷嬷是对的——那分明就是姜凝。

  姜凝抱着一个包袱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身子瑟缩着惴惴不安,眼睛发红带着湿意,像极了一只受惊了的兔子。

  施容小时候养过一只玉雪可爱的兔子,后来因为受惊死掉了,那一瞬间施容突然觉得姜凝就是那只兔子,顿时不敢上前,怕自己会惊动了姜凝。

  姜凝对于他们到来都没什么反应,文景上前一步:“阿凝?”

  姜凝回过神来,看见是他,连忙起身伸手拉住他胳膊抱住他:“你回来了?”

  文景点点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姜凝埋首在他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慌乱得很,我们换个地方吧——不,我们还是离开京城吧,去哪儿都行。”

  文景下巴抵着她的头:“好,我们这就走。”

  他说着便要帮姜凝拿东西,施容眼看着他们就要走,连忙开口:“不行!”

  姜凝从文景胸前抬起头,从文景肩膀上露出头,怯怯地看了施容一眼,然后抬头用眼神询问文景。

  文景稍稍让开,让她们两人相见,不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给她们引见。

  施容过去推开文景,一把抱住姜凝忍不住落泪:“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怎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知不知道我们差点以为你死了?”

  明明那么多埋怨的话,最后却都变成了欣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姜凝的手臂尴尬地摊开着,推开她也不是,抱住她也不是:“夫人……您可能……认错人了。”

  施容微微松开,细细打量了一下姜凝的脸,眼泪又止不住,复又抱住她:“你分明就是阿凝,我不会认错的!”

  然而越想越心疼:“你脸都瘦了一圈……肯定是吃了很多苦。”

  她哭得太伤心,姜凝似乎被她感染:“夫人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被你勾起来了。”话还没说完,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施容眼泪始终止不住,到最后姜凝到底是收拢手臂抱住她,反过来安慰她。

  施容哭了很久才停,虽然不抱着了,但是一只手还是拉着姜凝的手不松开,另一只手摩挲着姜凝的脸,还是觉得她消瘦了许多,心中难免生气,看向一旁的文景更是没有好脸色了。

  人找回来了,对于她认为的拐带了姜凝不让姜凝回家的罪魁祸首,施容并不打算留情,吩咐跟来的人抓了文景报官,回过身来对姜凝又缓了颜色:“阿凝别怕,我带你回家。”

  然而姜凝挣脱了她的手,跑过去挡在文景跟前,施容拦都来不及。

  施容怕文景挟持了姜凝,心中焦急:“阿凝你回来!”

  姜凝不肯动:“夫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别伤害他。”

  施容这才意识到,姜凝对她的称呼一直有些不太对劲。

  文景将姜凝拉到身后,对姜凝摇了摇头:“阿凝放心吧,没事的。”

  转头面向施容:“能否借一步说话?”

  施容愣了愣,点了点头,姜凝却不放心,抓着文景的手不放,文景低头:“阿凝放心吧,她们是你的亲人,不会伤害你的——”

  姜凝还是不松手,文景回头看了施容一眼:“也不会伤到我的。”

  施容朝姜凝点了点头,算是承诺,姜凝这才松开手。

  确定不会有人——尤其是姜凝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两人同时开口——

  “阿凝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夕那夜发生了什么?”

  两人都顿住,文景先开口:“如您所见的那样——阿凝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怎么会?”施容不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文景低头:“所以我想知道——除夕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阿凝觉得生无可恋,唯有一死。”

  施容身形僵住:“阿凝她——”

  “她当初离开京城,就没想过要活着,”文景叹气:“如今这样……倒也还好,至少不记得以前那些伤心事,便也忘记了自己寻死的理由——我知道不该让她就这么跟着我,但是她是真的不能回姜家……对于姜家而言,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何必让她回去再逼死她一次呢。”

  “您让我带阿凝走吧,”文景求道:“阿凝她已经回不去了,她说过她不能再做姜家的女儿了——如果你们非要她回去,会害死她的。”

  施容想起那夜姜凝与姜遥的对话,明白文景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对的,姜凝与姜遥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以姜遥如今的地位,姜凝的存在必然是尴尬的,但是——

  “就算不回姜家,她也该由姜家来安排,我会安置好她的——”施容摇头:“我不能让她跟你走。”

  她记得夏嬷嬷说过文景的身份:“你一个奴仆之身,怎么可能护得住阿凝,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话唬得阿凝一心向着你……但我是阿凝的长辈,我不能让阿凝跟着你受苦受罪——”

  “施姨,”文景抬头看着她:“我能护得住阿凝的。”

  施容有些讶异:“你叫我什么?”

  文景顿了顿,终究还是对施容坦白:“外祖家姓宇文,我如今用这名,是因为小时候我与阿凝初见时,她念错了我的姓名——便一直这么将错就错当做自己的名姓了。”

  顿了顿他有些不放心:“阿凝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至今不知道我的身份……一直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坦白……我希望您能暂时替我保管秘密……我总会对阿凝坦白的,但不想让别人来揭穿,让阿凝觉得我是在骗她。”

  施容呆住,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难怪我之前见你时总觉得有些眼熟——原来如此……”

  顿了顿又道:“那也不行,我还是不能让阿凝跟你走。”

  施容朝着姜凝走过去:“这种事,还是得问过阿凝的意思……不管你是谁,反正不可能让你决定阿凝的去处。”

  文景无奈跟在她身后,两人回到姜凝身边,姜凝原本一直不安,见到他们回来才稍安。

  施容见姜凝又抓住了文景的手,心中隐隐有些忐忑,然而还是和颜悦色地问道:“阿凝,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姜凝看向文景,施容也略有些威严地看着文景,文景有些紧张,不过还是跟姜凝道:“她的确是你的亲人。”

  姜凝低头沉思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放开文景的手:“我们还是走吧。”

  文景朝施容点了点头——既然施容之前说问姜凝的意思,如今姜凝既然做了选择,那么自然是让姜凝跟着他走了。

  施容不肯罢手——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如果让姜凝就这么走了,只怕这辈子便难再见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突然出尔反尔,文景也有些无可奈何,然而他们的确也没有明确约定过如果姜凝选了他便让姜凝跟他走,因此也很落下风,也很清楚,他跟施容起了冲突,到时候吓到的仍旧是姜凝,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无能为力——无论如何,施容毕竟是姜凝的长辈。

  姜凝松开手,过来握住施容的手,施容原本以为她是改变了主意,谁知她开口便是:“夫人——”

  施容心中哀恸:“你叫我什么?”

  姜凝迟疑了许久,不知低声说了什么,跪在施容面前:“您让我走吧。”

  “不行,我不能让你走,”施容也跟着跪下,她抱着姜凝:“你就是姜家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让你继续流落在外!我不准你就这么流落在外!”

  姜凝呆住,回头看向文景,施容见状更是伤心,也朝着文景道:“我不管你是谁,但你但凡对阿凝有半分真心,便不该让阿凝就这么无名无分不清不白地跟着你——你们这样算什么呢?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对阿凝好,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护住阿凝——你只知道带阿凝走,可是你又能为阿凝做什么!”

  文景听懂了施容的意思,对上姜凝的视线:“阿凝,她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你的母亲。”

第45章 045 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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