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陈帆看见周娴醒来时脸部表情一松：“醒了啊。”

　　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长者，翻了翻周娴的眼皮，检查一番后说：“没什么问题，等输液结束，就可以出院了。”随后他转向商璟言，表情稍显严肃，“倒是你，如果再不去处理，以后身上就要留疤。”

　　周娴连忙看向商璟言，这才发现他绷带上隐隐有血迹，显然刚才只是简单处理，并没有认真做检查。

　　商璟言看着紧张的几人，扯了个笑：“又不是女人，留个疤也没什么。”

　　见几人依然幽幽看着他，他才妥协，“等回去了我会找私人医生处理。”

　　医生没再说什么，低声嘱咐了周娴几句，就出去了。

　　外人一走，商璟言顿时没了任何表情，懒洋洋坐在床边的沙发里，看向周娴：“想吃什么？”

　　周娴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全是酒：“喝点粥吧，你呢？”

　　商璟言看向陈帆：“去让司机买点粥。”

　　陈帆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

　　陈帆打完电话时，就看到这样的场面：

　　沙发离床很近，商璟言身体后仰，两腿放松地搁在床沿。而周娴，丝毫不介意他的大长腿碰到了她的一条小腿，小姑娘正专心致志照着镜子，仔细看脸上有没有擦伤。

　　陈帆眼观鼻鼻观心，心想着，也许这两人都没意识到，这样的微动作显示了他们亲昵的关系。

　　商璟言见他打完电话，才开口问：“说说看，今晚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陈帆欲言又止地看了周娴一眼：“在这里说会不会影响小周休息？”

　　商璟言明白，陈帆的意思是，是否要避开她。

　　他看着陈帆，目光很深：“她是当事人，有权利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陈帆不再犹豫，开始汇报。

　　“在现场发现安装在门口的小型炸.弹，赵总说完全不知情，那儿是监控死角，也查不到什么。”陈帆想起刚才的场面，也是心惊，“您看，是不是跟上次在公司的纵火.案有关？”

　　周娴刚听了第一句话，整个人懵了一瞬。

　　拿在手里的镜子差点摔地上，听到陈帆后来提到上次的纵.火案，她已经是两次事件的受害者，不免头皮紧绷：“你说上次那个男的？”

　　她瞪大了眼睛看商璟言：“这都是您的仇家吗？”

　　商场如战场，怪不得做大佬的寥寥无几，原来这都是用命换来的。

　　陈帆刚要解释，商璟言给了他一个眼神，他马上闭嘴出去了。

　　周娴没有察觉，陷在自己的阴谋论里无法自拔：“商先生，在您这个位置，虽然有一两个仇家也不算稀奇，但是这种极端事件如果接二连三继续发生在旁人身上，那我……”

　　她抬头，看到商璟言幽深的眼神时停住，房里只剩他们两人，他脸色很沉。

　　那双眸子像被洗过，黑亮清澈，居然对她笑了笑：“那你要怎么样？”

　　他维持着双腿搁在床沿的姿势，甚至连鞋子都没脱。

　　本就阴沉的脸上，这突兀的笑容显得有点诡异。

　　周娴看着面前那双擦得发亮的皮鞋，语气莫名低了一截：“那我是要辞职的。”

　　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却还在他面前努力克制。

　　商璟言很能理解这种情绪，普通女孩估计经历一次都要受不了，何况她已经经历了两次，为了一个不算熟悉的人，她已经做得够好。

　　其实刚才在病房外面时，他问过主治医师，这种情况有没有必要让心理医生诊断。

　　但是主治医师说目前状态看上去还可以，如果不放心，回去后可以做一次心理评估。

　　商璟言有点意外。

　　他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像只猫一样的女孩，其实内心非常坚强。

　　然而思索了这么多只是在几秒间，他点了点头：“对不起。”

　　周娴攥着被角，吸了吸鼻子：“您这道歉说得也太容易了，好像不小心踩了人两脚似的。”

　　商璟言听出话中的嘲讽意味，他笑了笑，没说什么，整个人靠着椅背，彻底放松在椅子里看着她。

　　面前的女孩小小一只，更显得这病床有点大。

　　眼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蓄起一阵雾气，要把他牢牢纠缠。

　　商璟言觉得自从刚才到现在，心情总算好了些，他想了想，说道：“我很少道歉，但是这几天，一直在跟你道歉。”

　　事实上，这30年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道歉。

　　好像也没印象中那么难以启齿。

　　而周娴，接受了他这么正儿八经的道歉，反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认真看着她：“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周娴看着他的表情，觉察到他话中份量，心里安心不少。

　　心头压着的大石虽然不能称之为完全放下，却也算松了一大半，不知道为什么，商璟言总是给人一种信服感，哪怕是他一句话。

　　困意总是容易传染。

　　看着商璟言这么舒服地窝在软皮椅子里，周娴也染上了睡意。

　　何况脑子本就没有彻底清醒，还不大好用，于是没多久她又迷煳着睡着了。

　　彷佛就等着她睡着似的，门口轻轻被推开，陈帆进来。

　　商璟言一听脚步就知道是谁，依然坐在椅子里，甚至没回头看，问题问得丝毫不避讳：“有没有死伤？”

　　陈帆谨慎回答：“没人死亡，倒是有2人受伤，网上刚出来消息时，已经让人遏制，目前没有对外产生负.面影响，只不过生产线损失惨重，赵总现在自顾不暇，我们的单子他已经优先安排，但还是保证不了。”

　　商璟言沉声吩咐：“找几个生产商面谈，越快越好。”

　　“好。”

　　商璟言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周娴，低声吩咐他：“还有，问问陈局，看看他们那儿有没有线索。”

　　陈局是林市公安局局长，也是他私下交好的。

　　“好。”

　　男人依然坐着，只是周身的低气压很明显，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显得笑容可怖，“看来有些人真是等不及了。”

　　陈帆沉默不语。

　　大概是两人的说话声有点吵，床上的被子动了动。

　　两人顿时收声，等那呼吸声又开始均匀，商璟言才稍稍坐正，眼瞳一敛，没什么表情地说：“还有，去查查，郑老头最近跟谁走在一起。”

　　他对自己的父亲一向没什么好感，直呼郑老头，已经算是客气的。

　　陈帆踟蹰了一下：“上次的事情后，一直派人跟着。郑总最近到处给人上课，初步判断，似乎是跟这次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商璟言手肘搁在椅背，看着睡梦中的周娴。

　　他对郑国维给谁上课，在哪上课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沉思纯……”陈帆顿了顿，因为他看到老板的视线一直落在周娴脸上。

　　他也看过去，看到一张恬静柔和的脸，她熟睡的样子很乖巧，鼻子很挺翘，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紧紧闭着，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场景，双手攥着床单。

　　陈帆停了小半会儿，然后继续说道：“沉小姐最近倒是没什么动静，除了跟一位富二代走得比较近以外，没有其他举动。”

　　商璟言依然没什么反应：“她跟谁交往我不关心，不要再让她踏入坤商半步。”

　　“好。”

　　陈帆又说了一会，才发现老板没在听，说到这次案件的几个蹊跷地方时，他发现商璟言有了动作。

　　只见他收起了搁在床沿的腿，然后倾身过去，捏住了周娴的手。

　　陈帆眼角一抽。

　　紧接着，看到他轻轻扳开她手指，没想到小姑娘力气挺大，硬是在睡梦里捏成了拳，紧紧攥着被单，丝毫没放松。

　　陈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把她拳头松开，没想到商璟言先一步凑到她耳边，然后要笑不笑地低语了几句，然后奇迹般的，那双纤细的手听话地松开了。

　　陈帆的声音渐轻，最后没了声音。

　　商璟言没留意旁边的人，双手撑着床沿，细细观察着睡美人。

　　这张脸放哪都是没法挑剔的，放在古代，那就是祸国殃民的典范。

　　因为年轻，脸上的胶原蛋白很足，只是因为受了惊吓有点苍白，像薄薄的蝉翼吹弹可破。

　　这种漂亮很有攻击力，在人群里非常有辨识度，跟她的性格截然相反。

　　小姑娘本应该可以无忧无虑地当个普通白领，却因为跟他有了几次交集而面临几次险境。

　　想到这里，商璟言眉眼沉了沉。

　　这事情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右手在裤兜里摩挲了一下打火机，彷佛在下什么决定。

　　恰好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那一声钟摆声明明很轻，却彷佛惊扰了梦中人，他看见她睫毛似乎颤了一下。

　　他起身，对陈帆说：“准备车，等她一醒就回去。”

　　“好。”陈帆见他转眼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模样，心说着要不是刚才亲眼目睹了全场，真要以为霸道总裁的温柔模样是幻觉。

　　陈帆勉强拉回了思绪，“赵总说要来看望，要让他进来吗？”

　　商璟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告诉他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了。”

　　陈帆含蓄提醒：“要不要等等？这次的事故状况突然，如果中止跟赵总合作，后面的产品进度跟不上。”

　　商璟言呵了一声，表情懒散：“林市这么大，想跟我合作的人太多了。”

　　“……”

　　其实事实的确是这样，但是直接舍弃赵总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也不知道商璟言这次为什么直接把赵总PK掉了，要是放在以前，他总会很理智地进行plan1/2/3……最后择优选个最可行方案。

　　陈帆见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作罢，转身出去安排车辆。

　　屋子里重新恢复安静。

　　商璟言看了一会睡美人，余光落到床头柜上的袋子，眼底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在歆市机场首饰店买的项链，后来他懒得拎，就放周娴包里了，他本以为早就丢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没想到小姑娘一直替他保存着。

　　袋子是粉色的，外面带了些污渍，但依然很精致。

　　他还记得周娴在机场说过，这款项链名叫‘妖娆’，不适合送普通朋友。

　　几小时前，这袋子应该还在车间现场，也一同经历了那场不愉快的事故。

　　他走过去，把袋子打开。

　　粉色丝带顺滑柔软，里面的黑色绒锦盒很有质感。

　　轻轻打开，入目处是两条璀璨的项链。

　　这项链其实买回来就没仔细看过。

　　他对珠宝首饰一向没什么研究，这款项链倒是设计简单，连他这样的外行都觉得还不错。

　　女款挂坠是一颗不大不小的粉钻，男款是镂空铂金，他把粉钻轻轻放入镂空处，完美契合。

　　陈帆安排好车走了进来，他先前并未经历过项链的梗，冷不丁看见这金灿灿的东西，有点意外，但马上说道：“夫人要是知道您亲自给她选礼物，肯定会很高兴。”

　　陈帆嘴里的夫人，自然是商璟言的母亲。

　　以前每年过节，商璟言都会让他亲自去商场给商太太挑选礼物，每年不落。

　　商璟言睇他一眼，动作顿了顿：“最近有什么节日？”

　　“快要万圣节了。”

　　商璟言沉默。

　　陈帆看了看他的表情，也沉默了。

　　他又看了一眼项链，原本以为是买给夫人的，看来不是？

　　也对，怪他先前没看清楚，这明显是一款情侣项链，怎么可能送给夫人？倒像是……

　　陈帆偷偷瞄了一眼床上熟睡中的周娴，真是太大意了。

　　刚才的扳手指，对赵总的冷面无情，还有这项链……

　　似乎都明摆着，这位上神中的上神，终于从九重天的仙境，步入了这十丈软尘。

　　陈帆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有点激动。

　　这么多年，他看过商璟言孤身奋战的血腥日子，也看过公司遇到瓶颈时，他加班过后去酒吧一人枯坐到黎明的模样，那些发小有时候会攒局一起折腾，但是宴席散后，他老人家又一个人回了冰冷的别墅。

　　陈帆有时候也感慨过，有钱又怎么样，童年这么不幸，身边也没个贴心人。他真怕有一天，商璟言醉死在屋子里估计也没人发现，就这么一直孤家寡人到地老天荒。

　　也就他，拿着助理的工资，操着爹妈的心。

　　如今，这位老板终于有春心萌动之时，陈帆不免有点鼻酸。

　　太不容易了。

　　太太太不容易了。

　　商璟言依然坐在椅子里，没料到陈帆心里已经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

　　他看着项链出了会神，随后把女款项链上的粉钻取了下来，一边说着：“跟往常一样，你去给夫人选礼物。”

　　陈帆应声，眼睛却黏在他手上，心里想着这人莫非没送过女孩子礼物，一根项链还拆开吊坠和链子分开送两次？这是什么骚操作，是得有多小气才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商璟言拿起桌上放着的粉色手机，这手机是周娴的，上面还有个毛茸茸的卡通兔子挂坠，一晃一晃的，非常可爱。

　　陈帆目光也追随着那粉色兔子，嘴里继续汇报着：“对了，刚发来的消息，沉思纯这几天在上课，但是据说每晚跟一个人见面。”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你再卖关子就不要说了。”商璟言看他一眼，随后拿起周娴的手机，仔细看着上面的兔子挂坠，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陈帆后背一紧：“她跟郑国维见面了。”

　　商璟言听到这话时没什么反应，只问了一句：“他们说什么了？”

　　“不清楚，正在联系手机应用第三方，调取当天谈话记录。”

　　他们是从事这方面产品开发的，自然和某些手机应用第三方有合作，找到那天的谈话内容，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只不过，这些都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一旦消费者知道内情，不吵翻天才怪。

　　商璟言点点头，算是知道了，这时候他也终于找到兔子挂坠的活扣，然后把刚才项链上取下的粉钻轻轻扣到活扣上。

　　陈帆松了口气，原来他是要把挂坠送给周小姐当手机挂件，那项链显然是用不着了？唉真是奢侈……

　　他为自己刚才对老板一条项链送两次的想法默默内疚了两秒钟。

　　陈帆嘴里的彩虹屁简直像不要钱似的：“这吊坠挂在手机上真是别出心裁，简直是为周小姐量身定做，小一点、大一点都显得不妥。”

　　商璟言意外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懂。”

　　陈帆笑笑：“略懂些皮毛……”

　　商璟言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创意不错，他把手机放桌上，后退一步端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满一万字啦

　　呜呜呜，台风是不是把你们的评论都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