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周娴“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来。

　　杜嵘看着她一双弯月般的眼睛，一时看呆了，心里只是赞叹，原本以为商璟言这样的人会喜欢知性端庄的美女，因为不会麻烦，不会粘人，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么青春貌美的小女孩，肯定要比沉思纯那样的粘人麻烦啊。

　　还有，这两人起码得相差十岁吧？杜嵘坏心眼地想。

　　杜嵘很上路，给他们留了一间豪华湖景房，晚餐都是让人送进来的，绝对服务到位。

　　周娴看着服务员流水一样送菜进来，其中几个年纪小，带着好奇，频频瞄着商璟言，这位传说中比自家老板都要高好几倍身家的林市青年才俊。

　　商璟言像盲人似地毫无感觉，在旁边打电话。

　　直到管家瞪了一眼那些小姑娘，这房间里的眉来眼去终于平静了。

　　周娴看得直想笑。

　　小姑娘们开始乖巧上菜，管家恭敬地报着菜名：“商先生，今晚的套餐是我们老板特地让厨师订制的，请您过目。”

　　商璟言刚好接了个电话，拍了拍周娴的肩膀：“去看看菜样，不喜欢让他们换。”

　　管家介绍：“这一道是比翼双飞。”

　　周娴走过去看了看，比翼双飞，不就是烤鸡翅嘛。

　　管家笑眯眯看着她：“周小姐，这道是甜甜蜜蜜。”

　　原来是糯米莲藕。

　　“这是……”管家看着菜犹豫了一瞬，似乎是在确定有没有看错菜名，“这是水乳交融。”

　　是一道浓得发白的鲫鱼汤。

　　周娴：“你们的菜名真是……有特色啊。”

　　管家笑而不语，最后让人开了一瓶红酒：“这是我们老板的私藏好酒，请您慢用。”

　　商璟言挂了电话，刚好听到最后一道菜名，他不动声色看着，慢悠悠说道：“替我转告你们老板一声，临时想出这么多菜名，真是太为难他了。”

　　周娴抿着嘴笑起来，管家倒是一点不见尴尬，脸上是百年不变的招牌笑容：“祝商先生周小姐用餐愉快。”

　　一屋子的人走了，周娴才发现菜堆满了桌子。

　　本就不大的桌子，还放了各式甜点。

　　商璟言让她先吃，他去洗澡。

　　周娴自然没有先吃饭，她拿了块慕斯蛋糕去了外面露台，看着外面星光点缀的湖，心情舒畅了不少。

　　商璟言洗了个澡出来，就看到外面露台上的女孩，她靠在栏杆上，一头黑发被风吹起，手里拿着一杯果汁慢慢喝着，旁边摆着一个精致的瓷碟，里面的蛋糕已经吃了一半。

　　听见声音，周娴转头，看到男人头发湿漉漉的过来，还滴着水。

　　浴袍有点松，露出他精致的锁骨和隐约的肌肉线条。

　　她连忙收回目光，嘀咕：“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商璟言拿了红酒和两个酒杯走到她身边，倒上酒：“我高兴。”

　　周娴翻了个白眼，继续欣赏夜景。

　　“你和盛琳娜，也一起来过这里吗？”周娴看着寂静的湖，突然问道。

　　商璟言对这问题一点都不惊讶，他发现周娴很喜欢隔一段时间突然问一些让人招架不住的问题，他大概能理解单亲家庭小女孩的心理，从小没有父亲，没有安全感。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要再想过去，现在是我们在一起。”

　　周娴默默咀嚼着“在一起”这三个字，一想到也许盛琳娜也曾坐在这个相同的位置看着湖，她就有点膈应。

　　她觉得商璟言这样的人应该是冷山一样的存在，也许跟面前的湖水一样冷，虽然有时看似温和谦恭，但他周围彷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所有事物阻隔在外，你所见到的商璟言其实跟他的内心完全是两码事，周娴觉得至今依然摸不透他，哪怕两人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这里的菌菰汤是特色，要不要试试？”

　　周娴回过神时，商璟言已经把饭菜放在小餐车上推到露台，他在她对面坐下，掀开中间的汤碗盖子，顿时香气四溢。

　　然后不知道他按了什么按钮，四周有“嗡嗡”声响起，随后缓缓降下帷幕。

　　透过薄纱般的纱幕，能看见远处隐约的山，风吹帘动，加上旁边燃着的熏香，彷如梦幻。

　　楼下的泳池有人说话，给这份夜色添了几许真实感。

　　周娴瞄了一眼露台上的温泉池，其实她很想面朝大山，一边泡温泉一边喝美酒，这才是人间仙境啊。

　　半小时后，周娴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好吃。”

　　其实不只是汤，桌上的菜她每样都尝了点，不得不说这里的菌菰汤确实和外面不一样，说是菌菰汤，却加了现捞现做的鱼，味道更为鲜美。

　　“今晚没吃到你亲自做的饭菜，只能拿这个凑合了。”商璟言吃得不多，只吃了几块烤鱼，他随手点了根烟，在烟雾里看着她，眉峰英俊逼人。

　　周娴心神恍惚了一下，随后开玩笑道：“这个汤做得很不错，勉强够得着我的水平啦。”

　　商璟言被逗笑，点了点烟灰。

　　周娴又吃了刚才剩下的半块蛋糕，这里用的是非常考究的青花瓷，衬得她的嘴唇更加嫣红。

　　他看了一瞬，淡淡挪开目光。

　　周娴在最后又喝完一罐酸奶时，商璟言终于忍不住问：“看不出来你胃口这么好。”

　　周娴白了他一眼：“你是在说我能吃吧？”

　　商璟言没说话，默认。

　　周娴在心里撇撇嘴，喜欢吃就吃，为什么要端着，人这一世才活几十年，何必要对自己那么狠。

　　这里的酸奶顺滑可口，周娴心情不错，没跟他计较，掀开帷幕一角，扶在露台栏杆上看着远处。

　　商璟言坐在藤椅里看着她，她本就艳色逼人，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像晚上才会出现的精灵。

　　他很想把这个精灵变成自己的所有物，看着她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蹙眉、微笑、撒娇……

　　周娴突然被楼下的某处吸引了注意力。

　　楼下是一大片露天游泳池，边上随意摆着几双拖鞋，寂静的夜里，她听见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

　　旁边种着一大片树，遮住视线，周娴眯了眯眼，还是看不清，只听见那低语声渐渐没了，却传来一些水花声，和女人的娇喘。

　　等她明白那些人是在干吗，顿时涨红了脸，连忙转身，却撞到某人温热的胸膛。

　　“怎么了？”商璟言刚抽了烟，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

　　周娴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支吾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冷，想回去。”

　　商璟言目光往泳池里扫了一圈，仗着身高，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随手拿起桌上没用过的调羹，不顾周娴的阻拦，直接往泳池里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噗通”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有人低声骂了句，但很明显声音变小了。

　　周娴红着脸嘀咕：“你干吗要打扰他们？”

　　商璟言却突然逼近，周娴以为他要继续朝下扔东西，没想到他突然搂住了她。

　　“看见这泳池，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什么？”

　　周娴觉得今晚的商璟言有点奇怪，他显然有事没说出来，他看着她的目光很幽深，比眼前的湖水还要深。

　　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娴眨眨眼：“我应该……记得什么？”

　　那道幽深的目光似乎慢慢变成了怨怼。

　　周娴：“……”

　　如果商璟言要隐瞒什么事情，绝对半个字都无法从他嘴里挖出来。

　　周娴只能慢慢等着。

　　旁边传来拨弄打火机的声音，是商璟言在一边把玩着打火机，周娴看着黄蓝色的火苗在黑暗里窜起，随后熄灭，然后又燃起。

　　最后，商璟言把打火机扔旁边的藤椅里，倒了杯红酒，递给她一杯。

　　周娴接过，看着他。

　　商璟言抿了口酒，说道：“我父母还没离婚前，我母亲早就知道我父亲在外面有女人。”

　　周娴一口酒差点呛出来，她连忙捂住嘴唇，好在光线暗，他看不见。

　　不能怪她太震惊，是因为商璟言这样的人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说自己家里的事，也不知道这位大爷今晚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可能是因为气氛好，可能是因为心情好？

　　其实周娴不想知道得太多，豪门嘛，总归有点不足外人道的秘辛，万一他今天说了些不该说的，哪天他后悔了，把她灭口怎么办？

　　正在周娴纠结要不要阻止他说下去时，商璟言又在耳边扔了一个惊雷：“他们一直相安无事，各玩各的，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我父亲的秘密，他在我们旁边的小区买了套房子，养着那个女人。”

　　周娴默默消化着这些话：“那时候，你多大？”

　　商璟言看着天上的星：“大概17岁吧。”

　　周娴想着自己17岁时在干吗呢？没啥印象。

　　“有一次我妈刚好和家政阿姨出去，只剩下我和我爸，还有家政阿姨的女儿。后来我爸出去，我悄悄跟着他。他果然又去找那个女人，那房子里还有个小男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你不懂那种心情，让人怀疑一直跟我们生活的父亲是幻像。”商璟言语气淡淡，彷佛在说别人的事，“后来我回来关在房里没出来，找了点酒喝，等我意识到喝醉时，我已经在泳池里。”

　　“你……酒量不好？”周娴问。

　　商璟言低头一笑：“我酒量还不算差，只不过是那酒有问题。喝完就觉得浑身燥热，否则我怎么会跑去游泳？”

　　周娴默了一瞬，才明白他意有所指。

　　那酒里应该加了东西，大概是他父亲怕伺候两个女人忙不过来，加了点小药丸吧。

　　“后来呢？”

　　商璟言转过头，看着她：“后来我意识模煳间，听见小女孩在叫我。所有人以为我要自杀。”

　　周娴默默握住了他的手。

　　商璟言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掌心单薄，他嘴里嘲讽地笑了一声：“我父母回来都吓得不轻，还以为我要自杀，你说，我像会自杀的人？”

　　周娴摇摇头：“不像。”

　　“包括那个小女孩，也以为我要自杀，过来拉我上去。”商璟言的声音低得彷佛要随风而去，“可是那时候她才7岁，哪能拉住一个高中生呢？”

　　周娴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裂开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捕捉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眼底异常柔软。

　　周娴想说话，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声来。

　　“你，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吗？”

　　“不记得了，只记得阿姨叫她小鱼，我猜，是她的小名吧。”

　　他理了理她的长发，替她别到耳后，等着她慢慢消化这些话。

　　“结果，那个傻姑娘自己也跌到水里。后来听我妈说，回来就看见我们俩都在水里一动不动，后来把我们送去了医院。”商璟言摸了摸她的脸，果然摸到一脸的水，他感觉到她浑身发抖。

　　他慢慢凑近，呼吸就在她耳边：“小鱼，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脑子里轰然一声，周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什么东西，血液快速流动起来。

　　她想起那种溺水感，想起那时候耳边妈妈焦急的叫声，最清晰的，还是那个高中生哥哥彷佛死去一样闭着的眼睛。

　　最让她觉得诡异的是，那双眼睛闭着时，要比平时更好看。

　　商璟言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小鱼，你相不相信缘分？”

　　周娴微张着口，她无法把商璟言同记忆中那个清瘦的小哥哥联系在一起，尽管那些记忆早就模煳不清。

　　而且她一直觉得，商璟言这样的人应该从来不信鬼神，不信佛道，缘分这种字眼当然不会出现在他的词汇库里。

　　但是今晚，他对她提到缘分，提到普通人都不愿去回想的过去，这让周娴有点意外。

　　“你……”周娴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有点哑，她咳了几声润了润喉，才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的？”

　　可是商璟言笑了笑，不再回答了。

　　他突然觉得，以前他总觉得那些小情侣谈情说爱就是在浪费时间，可是现在才发现，他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原来浪费时间不是看什么事情，要是看跟什么人。

　　两人在楼上细碎聊天，楼下的某个豪华包间里，却是另一番模样。

　　烟雾缭绕，两桌麻将打得火热。

　　“真的假的，言哥带了个女孩过来？”有个穿黄衬衫的突然吼了一声，他旁边的人吓得手一抖，麻将牌掉到了桌上。

　　“啧，我说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我们言哥有颜有钱，带个女人过来很稀奇吗？”

　　黄衬衫砸吧着嘴：“你不懂，言哥对女人是出了名的挑，就那个女神级别的沉思纯，据说也只是接个吻牵个小手。”

　　“哟，你倒是了解得清楚啊。”

　　在场的人都清楚，身份越金贵，其实内心越无奈，爱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品，圈子里很多都是家族联姻包办的婚姻，互相看对眼，就结婚后各过各的，爱情对他们来说不现实，因为那会让他们有软肋。

　　众人各怀心思沉默了会，黄衬衫一拍桌子：“差点跑题了，小杜子你赶紧往下说！”

　　堂堂度假区老板被叫成小杜子，杜嵘也不生气，显然此刻商大老板的八卦比自己的绰号更具吸引力。

　　杜嵘不急不缓地喝了杯茶，慢悠悠讲了一遍刚才的事情，所有人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旁边的人听见，牌也不打了，都围着杜嵘吵着让他多说点。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那女孩漂亮吗？”

　　杜嵘在众人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懒洋洋躺着，掌心朝外摊了摊手，马上有人给他递了根烟，又一个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燃。

　　杜老板抽了口烟，这才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偷拍了一张两人的照片，谁想看的，拿秘.密交换。”他笑睨着众人，“怎么样，敢不敢玩啊？”

　　这话出来，有人咬着牙用手指点了点他：“你行。”

　　这些人平时就关系好，属于那种可以一起带小三出来鬼溷的狐朋狗友，杜嵘说的秘.密，在他们面前，自然是没什么下限的。

　　“我来！”黄衬衫今晚手气不好，干脆不玩了，站起来搂着杜嵘的肩膀到一边去了。

　　众人起哄：“小杜子，问问他最近一次是跟谁睡的！”

　　杜嵘没理他，心想着楼上的那两人也不知道怎样了，给他们留的自然是超级豪华情侣套间，那角度早上能看到湖景，晚上能看到远处的林市夜景，非常赞。要是下雪天，还能看到盖了一层棉被一样的山峦，尤其是那个露台上的温泉池，如果在里面一边看雪景一边那什么，滋味不要太美……

　　这么一想，他突然“哎哟”一声，冷不丁站了起来。

　　“怎么了啊？”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吓了一跳，“哥，不带这样的，你不能讲一半就跑啊。”

　　“我他妈真有急事。”杜嵘急着想走，却被人拽住了裤腿，他拍了拍那人的头，“乖，快放爸爸离开。”

　　那人瞪他：“有什么事你吩咐底下人去做啊。”

　　杜嵘啧了一声，脸上表情有点垮：“我忘了往我哥房里送东西了。”

　　“那让小戴他们去送啊，哪能你一个老板去？”

　　小戴是这里的经理，八面玲珑，也就是给商璟言他们送菜去的管家。

　　杜嵘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懂个球，要是我让个陌生人给你房里去送套，你乐意吗？”

　　黄衬衫听了，不吱声了，原来是要去送这个，他脸上精彩纷呈：“你说我哥……在跟那女孩……”

　　“你懂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你倒是有经验。”

　　杜嵘瞪了他一眼，有人小声问：“你准备送几个过去啊？”

　　“几个？”杜嵘脸一板，还真思索起来，“我要是送一盒，言哥会不会生气？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要不我先送一箱过去。”

　　黄衬衫终于忍不住捶了一下桌，笑起来。

　　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笑成一堆。

　　杜嵘实在不想跟这些玩意儿多说，推开门火急火燎地“送货”去了。

　　他十分理解那种想干点什么却没有什么的蛋疼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