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因为卫尽久的一句“哥哥比大熊猫还要好”，卫尽锋飘飘然的，次日一早，心甘情愿陪着卫尽久再次跑到熊猫馆前排队，又看了二十分钟的大熊猫。
动物园靠近出口的地方，有一处很大的纪念品店，店门口立着公益行动的活动板。卫尽久路过的时候站在活动板前看了一会儿，便拉着卫尽锋往里进。
纪念品店在做活动，购物满五百块可以送一个特制的熊猫公益胸章，卫尽久想要这个，但一时间又无从下手——他在卫家的所有吃穿用度都和卫尽锋同等水平，生活优裕，什么也不缺，这时硬要买点什么，倒是有些犯难了。
卫尽锋也没什么想买的，货架上摆的大部分都是毛绒动物玩偶，女孩子大概会很喜欢，可他此次出游是瞒着唐欣的，也不方便突然抱个娃娃回去送给女朋友。
最后两人千挑万选，往购物篮里放了三只钥匙扣，两双袜子。
卫尽锋和卫尽久都是实用主义者，钥匙扣不必多说，多出的一个是给卫君行的，至于袜子——卫尽锋想的比较远，他看见这种毛巾袜厚实柔软，又是速干的面料，很适合冬天在家里穿，于是便拿了两双放进篮子里，留着到时候给卫尽久。
他拿的这两双都是同一个款式，白底，前端脚趾的地方是黑色，下方脚掌有粉色的熊掌肉垫印花，也是熊猫主题的周边产品，想必卫尽久应该会喜欢。
然而最后结账的时候，他却发现其中一双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狼爪的款式。
卫尽久把两双袜子放到收银台上，弯着眼睛笑道：“哥哥，熊猫这种胖胖的动物和你太不搭啦，还是草原狼的气质比较适合你。”
卫尽锋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冬季还很遥远，回家之后，这两双袜子被卫尽锋收到了抽屉下面，而钥匙扣则是直接拆开包装，穿到了他的钥匙串上。
放学的时候，唐欣看见了卫尽锋的钥匙扣。
钥匙扣是金属质地的一个白虎头，背面印有海湾度假区的logo，崭新光洁，一丝刮痕也无，一看就是新得的东西。
唐欣顿时起了疑心。
据她所知，卫君行那么个大忙人，是没工夫带儿子出去度假旅游的，况且卫尽锋放假前还对她说过，校队里有训练不能缺席，也是没有时间出去玩的。
除非卫尽锋对她撒谎。
不动声色的思索了片刻，她开口问卫尽锋：“你这钥匙扣挺好看的，新买的？”
卫尽锋弯腰打开车锁：“朋友送的，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
唐欣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心中一个字也不信。
她心想：你有时间去和旅游回来的朋友见面，抽不出半天时间陪我吃饭？
唐欣满心戒备，怀疑自己被人三了。
这不能怪她多心，因为卫尽锋完全具备招蜂引蝶的资本——高大帅气，篮球打的好，性格又好，穿戴还有品位，这种男生不说在他们这个年纪，就算是在社会里，也是非常吸引女性的。在她之前，曾经有不少女生对卫尽锋示好，只不过最后只有她成功把卫尽锋追到手了而已。
抱着这份怀疑，她连续一个礼拜，死死盯着卫尽锋的行踪不放，甚至还趁卫尽锋打球的时候，偷偷翻了他的手机。
可是她翻遍聊天软件，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卫尽锋聊天软件里的大部分联系人她都认识，也没有和其他女生暧昧的聊天记录。
但越是找不出这个人，她越焦躁难安，每天看着卫尽锋把那串钥匙扣拿在手心里，她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天大课间，卫尽久帮英语课代表黄珊珊的忙，把练习册搬去教师办公楼，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遇到了唐欣。
唐欣气色不大好，看见他，愣了一下。
卫尽久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也不想自讨没趣，便避开视线，低下头继续朝下走去。
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他们在楼梯上错身而过。
如果是以前，唐欣一定会像没看见卫尽久似的，微微昂起下巴，脚步不停的继续向前走。
但是今天，她从背后叫住了卫尽久。
卫尽久听到唐欣喊自己的名字，心中诧异，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看她。
唐欣不太自然的笑了一下，走下台阶问他：“小久，我想问你点事情，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这段时间有没有和别的女孩子来往？”
卫尽久想都没想，即刻答道：“他每天都要和很多女孩子来往啊。”
唐欣咬紧了后牙槽：“很多？”
卫尽久道：“是啊，光他班上就有那么多女生，还有他认识的别的班的人……”
“我说的不是这些。”唐欣皱眉打断他，压低声音道：“我是说，有没有和他暧昧的女生。”
这回卫尽久想了一会儿，有些迷茫的问道：“哪种社交关系叫暧昧？有具体定义吗？”
唐欣强压住内心的烦躁，改口问他：“算了，我问你，之前五一假期的时候，他是不是和别的女生在一起？”
“别的女生？”卫尽久想到黄月龄和黄依依，不太确定的开口道：“算是……吧？”
唐欣瞬间脸都绿了，咬牙切齿的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做了什么？”
卫尽久看她脸色变得这么可怕，有些畏惧，坦白道：“就是在游乐园里……一起喝了咖啡，玩了玩，拍了点照……”
唐欣没有说话，她指甲紧紧掐着掌心，呼吸都有些颤抖。
卫尽久抱着一沓练习册站在下方，见她不说话，也不敢贸然开口。
足过了半分多钟，唐欣才再度开口：“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卫尽久愣了愣，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这就叫暧昧吗？”
唐欣再也按捺不住悲愤的情绪，含着眼泪狠狠瞪他：“告诉我她叫什么！”
卫尽久被她这样一吼，也不乐意了：“你都没有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说完，他便转身向下走去。
唐欣眼泪掉落下来，双手抓住栏杆，探身朝下大喊：“卫尽久！你给我回来！”
卫尽久本来就和唐欣关系不好，这时又听她凶神恶煞在后面追喊自己，不假思索就加快脚步向下奔逃而去，把唐欣甩得远远的。
晚上的时候，卫尽久趴在卫尽锋身上，又想起白天唐欣那番莫名其妙的问话，这时不觉得害怕了，只剩下好奇，于是抬脸向上去看卫尽锋，问他：“哥哥，我们这样的关系算暧昧吗？”
卫尽锋骤然听此一问，不由移开手中的书本，垂眸与他对视。
卫尽久一只手还伸在卫尽锋的睡裤里，一脸天真的看着他，等着他回答自己。
卫尽锋稳住心神，先把他那只手从自己裤子里拽出来：“你从哪儿看来的这个词？”
卫尽久翻了个身，和他一起靠坐在床头：“今天唐欣问我，你有没有和别的女孩子暧昧。”
卫尽锋皱起眉毛。
怪不得唐欣最近这段时间如此奇怪，前两天他还察觉自己的手机被人动过，想来也是唐欣做的了。
“唐欣为什么会觉得我劈腿了？”他问卫尽久。
卫尽久又被问住了，愣愣的看着他：“劈腿是什么意思？”
卫尽锋道：“劈腿就是除了恋人以外，和其他人发生暧昧关系。”
“那暧昧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暧昧……是一种很微妙的状态。”卫尽锋想了想，认为这种词汇真要解释清楚实在太复杂，只好尽量简化的向他比喻道：“比如说两个人接吻，或者是做一些其他的亲密事情，但又没有发展成情侣关系，就算是一种暧昧”
卫尽久恍然大悟：“噢——怪不得唐欣这么生气了，她以为你和黄月龄接吻了啊？”
卫尽锋感到一阵头痛：“今天她到底是怎么问你的？你又是怎么跟她说的？”
卫尽久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卫尽锋既然发问了，他便一字不差的把两人当时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
卫尽锋倾听完毕，这回有些明白过来了，唐欣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发现他五一假期根本没有什么队训，所以才疑神疑鬼，怀疑他劈腿了。
可是他虽然没有队训，但也绝对没有劈腿，唐欣仅仅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情绪，就把这样一顶大帽子扣到他头上，还翻他的手机，这无论如何都有些过分了。
卫尽久揪着睡衣袖子上的一段线头，小声说道：“那我今天不是又对她说错话了？”
卫尽锋重新将书拿起来，翻过一页，语气平淡：“没关系，我会去跟她解释清楚。”
卫尽久将线头越扯越长：“她现在误会你了，正生你的气呢，你这时候去找她解释，万一她听不进去，还凶你怎么办？”
卫尽锋没接话，心里其实也不知道如果唐欣真是这样，自己又能怎么办——也许是像大部分男人那样，默默忍受女朋友的宣泄，等待对方消去怒火，然后消弭误解，重归于好——又或者是矛盾激化，最终演化为分手。
卫尽久喃喃的又说：“她脾气那么大，凶起来好可怕。”
卫尽锋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她凶你了？”
卫尽久本来想说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跟唐欣一个女孩子斤斤计较，会不会太小气了？
小气的人，一般都不讨人喜欢吧……
所以他只慢吞吞的说：“我没说她凶我啊……”
卫尽锋笑着放下书，伸手扳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卫尽久，一个人要撒谎的时候，表情也应该配合到位——你现在这幅表情，你让我相信她没凶你？”
“我什么表情？”卫尽久慌乱中眨了眨眼睛，把两排长睫毛眨得上下翻飞：“我什么表情也没有啊。”
卫尽锋凝视着他，想要直接告诉他，如果在唐欣那里受了欺负，可以放心大胆的跟他说，不必委屈自己——可是话到嘴边，又有些迟疑。
如果非要用什么来词语来形容卫尽久，卫尽锋会选择“赤子”。
赤子之心，很难得，很珍贵，是值得珍惜，小心翼翼去呵护的。然而现实世界却又不是童话故事，很难容下一颗赤子之心。怀抱着这样一颗心的人，最后的下场往往都是伤痕累累。
卫尽久开始学着运用拙劣的演技掩饰自己受到的委屈，是赤子融入现实世界所迈出一小步。卫尽锋也说不上这究竟算好，还是不好。
卫尽久是自由的，无论他是想要继续保持这颗赤子之心，还是竖起心墙，保护自己，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卫尽锋无权干扰卫尽久的选择。
但是作为小久的哥哥，无论小久是想要继续留在童话世界里，还是试图迎合这个复杂的成人世界，他都会保护他，陪伴他，永远站在他身边。
所以卫尽锋最后还是放开了手，为卫尽久糟糕的表演捧场：“好吧，那看来是真的没有。”
卫尽久松了一口气，也松开了手里的线头：“如果你要去找她解释，我陪你一起去吧。”
卫尽锋看他手上闲不住，把好好的一只袖口弄得皱巴巴，便下床找来一把剪刀，把那根拖在外面的线头剪掉了：“你去干什么？”
卫尽久说：“我怕她对你发脾气，我也在的话，她大概就不好意思了。”
卫尽锋笑着将他那只袖子抻平捋直：“哎哟，那我真是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