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对峙(后半部分重写)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神清气爽的时刻。

  酣畅淋漓,疲惫不堪, 身体上的劳累和精神上的满足充斥在全身, 让她放空了大脑,只能被动得让这种感觉冲刷自己,不能兴起一丁点的反抗。

  仅存的一点理智让茉莉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趁其他人都还没能回过神来的时候离开了礼堂, 重新回到了社团大楼的学生会室里, 摘下假发, 换掉了礼服,换上了校服衬衣。最后还是没能坚持到取下美瞳,就累倒在了沙发上。

  朦胧中,她意识到了一点。今天跟她一起演奏的人也好,听到她音乐的人也好,大家都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她的音乐,也不是一定会带给人痛苦的……

  对吧?

  等到赤司用钥匙打开门后,看到的就是茉莉也睡死在沙发上的模样。她是真的很累了, 连过膝袜也没穿, 光着腿躺着,衬衣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没来得及扣, 露出了纤巧的锁骨和白嫩的肌肤。

  最重要的是,她就算是在睡梦中,也露出了这样沉静而幸福的笑。

  幸福吗?不过只是个学校的文化祭而已,这样简陋的舞台都能让你这么开心。

  还真是一如既往得容易满足。

  赤司在茉莉也身边坐下,拨开了搭在她脸颊上的发丝, 指腹轻触她还保持着热意的肌肤,用不会吵醒她的声音开口:

  “只是这样就满足的话,我会很困扰的。这不过是个开始,还有更多更大的舞台在等着你,更多的人在等待你的复出。”

  “唔……”感觉到脸上不舒服,茉莉也拍开他的手,转了个身继续睡,左手就那样垂在他的面前。

  茉莉也的手秀气小巧,指节却很长,骨骼柔软似乎不盈一握,似乎只要稍微用些力气就会折断一样。但回想起她的指腹摁在琴弦上那种果断的魄力,挥舞着琴弓时那似乎要压断琴弦的力度,就不禁让人困惑不已。

  她到底哪里来的力气,去支持那样高强度的演奏的?

  这么多年来,他在听她拉琴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去关注这个奇怪的问题。

  赤司将茉莉也的手放回沙发上,手指轻轻地触碰她左手的掌心。同记忆中一样的触感,略微使些力气,就能摁下去一个小窝。指尖慢慢划过她的指根,去感受她掌纹的走向和每一个指缝的凹陷,像是什么乐此不疲的游戏,让他愉悦。最后在顺着指缝向外,沿着无名指的侧面,触碰到她指腹那颗饱满的茧子。

  茉莉也的手指被压直,发出了不舒服的咕噜声,想要抽走却又被赤司抓住。他反手将五指插·进少女的指缝中,扣住她的手背将整只手抬了起来,闭上眼堪称虔诚地亲吻了她的每一根指尖。

  “你说,她要是知道你做出这么变态的事,还会跟现在一样信赖你吗?”

  门边,我妻由乃悄无声息地出现,冷着脸讥讽道。

  赤司毫不动摇地最后吻了一下茉莉也的手背,将她的手放了回去。然后脱下外套盖在少女身上,才率先走出了房间。由乃看了眼少女满足的睡颜,冰冷的眸子也带出了些许温暖的色泽,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这次的计划,多亏了你的协助,我妻。”赤司松了松领带,斜靠在办公桌边。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傲慢。

  “呵,”由乃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个声,“我也要再强调一次,我只会帮你这一次。”

  “足够了。”他笃定地笑,“通过这次的实验,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基本上已经全部有数了。这之后的事,也跟你无关了,你最好不要阻挠我。”

  “我对你没有兴趣,赤司征十郎,但与茉莉也的事无论大小,都跟我有关。”由乃走近了一步,“我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一旦会伤害到她,我绝对不惜一切代价也会阻止你。”

  赤司笑了下,没说话。走到窗边,看向校门附近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的人,才意有所指地开口: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在他应该在的位置。对于学生来说,在应该上学的时刻登校,在应该放学的时刻离校,在应该读书的时刻读书,在应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在应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你、我、茉莉也都一样,都该做应该做的事。”

  “你是我妻家族唯一的直系继承人,以你的性格,就算自己身为女性也不会把家主之位让给分家的人,将来势必需要招婿入赘,巩固自己的地位。”

  虽然他说得都对,但由乃就是不爽,想刺一刺他:“所以说,就算你现在打篮球打得风生水起的,也完全没有考虑过去NBA发展?”

  可惜,对于这一点赤司从来没有动摇过。他从来不否认篮球对他的重要性,但也不像茉莉也对音乐那样,没有了就活不下去。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是。”

  “既然你明白天赋并不是决定未来的唯一标准,那为什么却坚持认为茉莉也必须成为音乐家?”这一点,她自始至终都不能理解。

  “难道她就不能做职业网球选手吗?听说那位金井美羽小姐可是很想把她带进职网的。”

  如果单论天赋,茉莉也不管是在小提琴上还是网球上,甚至在厨艺上都天赋异禀,为什么赤司却完全不考虑其他的可能性,一心只想让她成为音乐家?

  金井美羽想让茉莉也走上职网她能理解,毕竟她本人就是一位难得的网球选手,自然希望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好友能跟自己一同迈向顶点。

  但赤司不一样。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轻蔑地一笑,似乎并没有将金井美羽放在眼里,“茉莉也对于胜负没有执念,所以金井做不到。”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赤司,为什么是音乐家?”

  他回避了这个问题,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里有什么她不清楚的内情?

  跟茉莉也一同经历的当年的事的是赤司,完整了解她所有过去的人也是赤司。她对于那件事只有一些间接的了解,难免会出现判断失误的情况。事关茉莉也的前途,她必须锱铢必较。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

  “因为这就是她应该走的,正确的路。”赤司斩钉截铁地说。

  又等了几秒钟还是没有下文,由乃这才反应过来,他回答完毕了。

  “就这样?”什么玩意儿?

  “那你还想听什么?”赤司反问,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他刚才说的是“1+1=2”这种根本不需要多加赘述的真理。

  由乃觉得自己要抓狂了,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理由啊,你为什么认为她成为音乐家就是正确的路。”

  “因为我是赤司征十郎,我的选择从来没有出过错,我的话就代表着正确。况且,今天的事不已经证明了,我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他一提,由乃就恨不得掐死他。

  “靠这可能仅有一次的运气?”

  “这不是运气,而是计划理所应当得到的结果。”

  早在两个月前,他就跟管弦乐部的三木清良说好了,这一次帝光祭,他要跟茉莉也合奏。而上野爱理不论是身高还是眼睛,都跟茉莉也很像,所以她作为影舞者,参与了一开始练习期间的乐团合奏。

  在三天前,让上野爱理跟她早已劈腿的男友公开分手,造成她为情所伤的假象,为她今天突然消失做铺垫。实际上,上野爱理在帝光祭这天根本就没有在学校出现过,而是待在家里,等着看三木清良的演出直播。

  至于由乃,则在昨天收到了订做的假发和美瞳,力求在外形上跟上野爱理一模一样。也是由她在帝光祭这一天,怂恿茉莉也假扮成上野爱理,让她以黑发红眼的状态出现在帝光。

  不过按照原定计划,她是需要让茉莉也带上小提琴的。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由乃发现说服她在逛帝光祭的路上背上小提琴,再这么说也实在是太牵强了,很容易让计划暴露。最终赤司才临时将家里的“维奥蒂”带来,供茉莉也使用。

  在演出前三个小时,一直负责跟上野爱理联系的三木清良突然告诉乐团成员,上野爱理不见了,大家自然会主动前去寻找她。这时,在帝光中能够找到的,必然只有在戴着口罩的情况下跟上野爱理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的黑木茉莉也。

  根据她反射弧长的弱点,以及对于“跟赤司征十郎合奏”的好奇心,她必然会因为反驳不及而被带进音乐教室,带到赤司的面前。就算她来得及反驳,他们也有备用方案,让她最终还是能以上野爱理的名义参与进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让乐团成员知晓这个事实罢了。

  一环套一环,四个人的通力合作,让黑木茉莉也和赤司征十郎一起,在帝光祭上跟管弦乐团一起演奏成为了一件板上钉钉不容更改的“既定未来”。这个计划,绝对不是用运气两个字就能概括过去的。

  如果非要说不确定因素,那就是茉莉也她的自我意识是否能够以上野爱理的名义,来绕过缠绕在她身上这么多年的可怕诅咒。在这一点上,他只有五成把握。

  但就算只要五成,他也必须赌这一次。

  “我成功了,我妻,这就证明我是对的。”

  话音一落,房间里直接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半晌,由乃努力地深呼吸,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个家伙就是这个样子的,跟他生气就是自己输了。可是——

  “我不清楚难道你事先也不知道吗?刚刚在后台的时候她差一点就发病了啊!”

  作为计划的参与者之一,她一直都瞒着茉莉也悄悄在旁边看着她。因为一直看着,所以她此刻才如此愤怒!这个人,这个计划的提出者,他竟然隐瞒了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部分!

  她一直都误解了,茉莉也不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演奏,而是在别人面前演奏会发病!

  可他明知道这一点,竟然还是提出了这样一个计划!

  为的是什么?真的是为茉莉也好吗?

  宁愿冒着她发病倒下的危险也要实现的梦想是什么鬼东西?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赤司征十郎!”由乃握紧了拳头,问。

  “我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我妻由乃。按照我的预估,茉莉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崩溃,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没有真的发病倒下,不是吗?”

  “怎么不会?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她是人,不是机器!要是真的崩溃了呢?”

  “要是真那样,我也有我的解决方案,不需要你操心。”

  不管他说得再滴水不漏,再理直气壮,由乃也没有被他的逻辑绕进去。

  “方案方案,计划计划,你的脑子里除了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就没有别的了吗?”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跟一个活生生的人对话,而是一台电脑,只是披了层人类的皮而已。

  “比如说?”赤司挑眉,无法理清她话里的中心思想。

  “比如说茉莉也的心情!你考虑过没有?”身为她的朋友,这不是他们最应该优先考虑的问题吗?

  “你不也是因为知道她想要跟乐团合奏,才答应配合我的计划的吗?你忘了?”这难道还不叫考虑?他做的这一切,又不是心血来潮没事找事,因为他知道且确定什么才是茉莉也需要的。

  “这是两件事!”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还需要让她这么直白地说出口?“我说的是茉莉也根本就不想上台演奏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她没有不想上台,那只是生病给你造成的错觉。”如果没有这个病,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绝对不会对上台演奏这件事畏首畏尾。他比任何人,包括茉莉也本人在内都更了解她,她是热爱舞台的。

  “PTSD就是心情的问题!”又不是感冒发烧,只是吃个药就能好的话,要心理医生做什么?!

  “对于精神类疾病方面,我比你有发言权,我妻。”赤司毫不在乎地把自己的病例当做筹码来使用,只要能够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心情的问题?对解决现在的问题有帮助吗?没有的话,那就是无意义的干扰项。

  “沉溺于这种天真的情绪里只会让人变得软弱,对于治疗病情也没有丝毫助益。她只需要不断向前走,那些没有意义的所谓‘心情’,扔掉就好。”

  “她要是不想前进呢?”由乃追问道,这才是这个问题的重点!“反正PTSD也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重大的影响,明知道她不想面对,为什么非要逼她去面对?待在原地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逼她往前走?难道没了音乐这条路,她就活不下去了吗?”

  “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我妻。”赤司敛去了笑容,在她面前抬起了右手,“早在7年前,她将她的小提琴交给我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把选择权也交到我手上了。”

  “现在我明白了。”

  是她太天真了,以为赤司跟她一样,是爱着茉莉也的,一切的行为都是依茉莉也的心愿而定。但现实并不是这样,他所关注的,他所爱的,与其说是茉莉也本人,不如说是茉莉也那光芒四射的琴音。只要那琴音能够响彻世界,她本人幸福快乐与否根本不重要。

  他现在根本就是把自己的想法跟茉莉也本人的意愿混为一谈,强行把实现自己私欲的过程正当化,还附上一个为了茉莉也好的大旗。

  说得再怎么振振有词,根基上歪了,不过就是诡辩而已。

  这是在骗谁?这是想骗谁?

  又能骗过谁呢?

  “我之所以同意这次的计划,是因为茉莉也曾经说过,想要跟乐团合作一次。”刚好这时候赤司给出了这个机会,就靠着这一点共识,她答应了这次计划。

  “但也仅此而已。她的病不允许她再往前走,这无关我们的希望,是她本人的意志。”

  “PTSD是可以治疗的,这一次的实验就是很好的证明。”他不动声色地反驳,“你不希望她痊愈吗?”

  “如果治疗的过程会给她带去痛苦的话,我宁愿她永远都治不好。”

  现在这样不好吗?经由他们细心筛选的环境,干净,纯洁,没有任何杂质的同学和朋友。生活在这样一个“无菌”的环境里,茉莉也不也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吗?

  为什么非要逼着她去回忆不愿意记起的过去?

  “你是在逃避问题,我妻。”她原本并不是这种性格,只是在涉及茉莉也的事情上格外得优柔寡断。

  “只有治好了这个病,她才能彻底走出来,才能重新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能力。”

  “哼,说得好听,刚刚不还说选择权在你手上吗?”由乃嗤笑。

  赤司也不恼,轻描淡写地说:“到那个时候,她会明白我的安排才是最合适她的未来。”

  绕来绕去,结果还不是想要控制她的人生吗?

  这家伙真是个可怜的偏执狂。

  “虽然不赞同你的动机,但对于治疗PTSD,我也不是不可以协助你。不过我有个条件——”由乃满含恶意地勾起了嘴角,笑盈盈地开口,“请赤司大人先治好自己的人格分裂症再说。否则你再多说什么,都毫无说服力。”

  还没等赤司说什么,她就自己摊了摊手,怜悯地叹息道:

  “不过可惜,像你这样不懂人心的人,估计这辈子也没这个可能性了。”

  “激怒我对于你没有益处,我妻小姐。”赤司危险地眯起眼,“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由乃震惊了。

  她的身份?她能是什么身份?不就是茉莉也的朋友吗,不然还能是什么?

  赤司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她?拿赤司家来压她?

  由乃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动作快得赤司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我什么身份?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赤司征十郎,你最好想清楚。想清楚了,再说话。”现在这里就他们俩人,论战斗力,我妻由乃能秒十个赤司征十郎。

  威胁她?脑子没进水吧?

  他沉默了两秒,拍开了她的手,整了整衣领。

  “总之,这件事上没有妥协的余地。”

  他似乎重新恢复冷静了。

  对,重新。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只是重新回到了最开始那种被层层冷静理智伪装起来的样子而已。

  他能够意识到,自己刚刚试图威胁由乃的举动是怎样的毫无意义,也能够意识到,他是因为用逻辑无法说服由乃才恼羞成怒的。

  但他应该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缺了什么。就如他就算冷静下来了也肯定想不明白,明明确信茉莉也在这次演出中不会发病,他为什么还是准备了后备方案一样。不管那所谓的方案有用没用,它的存在都根本没必要,不是吗?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是现在人格分裂的状态了。

  刚刚的愤怒烟消云散,由乃反倒是对他兴起了一丝微妙的同情。不过她很快就将这“软弱的情绪”掐灭了。毕竟“沉溺于这种天真的情绪里只会让人变得软弱”嘛,他可是敌人,同情他做什么,呵呵。

  “啊,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你一定会输。

  因为赤司征十郎,你根本不懂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由乃:你不懂人心。

  呆毛王:嗯?总觉得有人在喊我……?

  崔斯坦:都是我的错_(:з」∠)_

第40章 对峙(后半部分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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