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柠檬

　　陈方明近来很不好过。

　　为了避免被怀疑, 他特意用杨祥做了挡箭牌。但到底是做贼心虚，他怕杨祥那个没脑子的会暴露自己，悄悄占用了闵乐的电脑, 发送了举报信。

　　闵乐是许珏组里的新人，假如被查出来, 也只会是闵乐替他背锅。

　　她是新人, 经常犯错不说, 还容易被收买……理由一抓一大把，不可能不怀疑她。

　　他想的很好，但不知为何, 最近他还是越来越不安。

　　先是一向怂包惯了的审查办, 居然一反常态地主动介入调查，雷厉风行地处置了挂人帖。而首页的帖子一旦涉及该事件, 一个小时内就会消失不见。

　　不久之后，审查办专门开了官方帖，详细说明此次事情的进展, 对未及时处理表明了道歉。

　　最先，职员们并不当回事，在帖子下面对审查办冷嘲热讽，说关系户就是不一样。

　　但局面很快有了转变。

　　陈方明发现, 就在这几天，忽然有大量小号涌入公共平台，带起了节奏。

　　比方说，其中一个叫凌觅大丨法好的ID, 深夜发树洞帖，哭诉以前被恶意举报的事，其文笔和叙事能力堪比写的，当即引发了热潮。

　　不少人生出共鸣，声讨无锤挂人的行径。然后就有人提出，许珏事件可能另有隐情，呼吁众多职员不要被人平白利用，免得事后打脸太疼。

　　这波操作极其强势，先前一边倒的局面，瞬间又僵持住了。大多数人看不懂风向，又见没有落实证据，果断选择了冷眼旁观。

　　民心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也导致，后来陈方明再建小号想带回节奏，纷纷被喷恶意引导，审查办的人随之赶到，封了他的IP。

　　这一系列举动做的又快又狠，陈方明不敢再轻举妄动。所幸，他之前想到了这个可能，用的并非是自己公司的IP，否则已经被找上门来。

　　面对这样的发展，陈方明越发担忧。反覆斟酌之后，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去了二十六楼。

　　也就是总监所在的高管层。

　　“咚咚。”陈方明小心翼翼地敲门，不时左右看看，以防被人撞见自己过来。

　　“进来。”一道温和的男声从房内传出，

　　陈方明拧开把手，进去后又很快关好门。

　　“你来做什么？”埋首于报表的林景成一看是他，皱起了眉头。

　　陈方明的目光极快地从办公桌上“财务总监”的职位字样掠过，停留在了林景成身上：“林总监，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审查办这次查的很严，我小号的IP全被封了。”

　　林景成听罢，沉下脸：“你在搞什么，明知查的严，还用小号，生怕他们查

　　不到你是不是？”

　　陈方明连忙辩解：“放心！不只用了小号，IP也不是我在公司的……”

　　林景成不耐烦地打断道：“这我知道，要是IP被查出来，你还能没事儿？对了，别告诉我，你没留后手。”

　　陈方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在桌前的软椅坐下：“后手嘛，肯定是有的。许珏组里有个新人叫闵乐，之前审查办动作一出，我一直没有再用闵乐的电脑。”

　　“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把她……”

　　“没有，她一介新人，什么都不懂，我哪敢轻易收买她，万一到时候把我们都兜出去，就麻烦了。”

　　林景成若有所思：“还算有脑子，那么……？”

　　陈方明说：“查到最后，他们只会查到闵乐。”

　　没错，闵乐就是他保底的手段。

　　林景成面色平静许多，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陈方明还想说什么，“滴！”手机提示音忽然从裤袋里传出，这响声是他专门设置给公司消息的，因此他道了声歉，打开手机看了看。

　　这一看，他不禁面色大变。

　　“谁？这是谁发现了我？”陈方明死死盯着那个匿名号的消息，忍不住冷汗直冒。

　　“怎么了，看你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林景成□了他一眼。

　　陈方明把手机递给他看。

　　林景成没接，远远瞄了一眼信息窗口，冷笑道：“瞧你这怂样，不过是一句陌生人的话，就把你吓成这副德行……”

　　他说的极不客气，陈方明的脸一会青一会紫，咬牙不吭声了。

　　没过几秒，林景成的内线电话响了。

　　“是我。”他对陈方明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走，一边继续听，“什么？现在公司公开的平台出现挂人帖，还贴了证据？挂的谁？”

　　那边的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了一个人名。

　　“……我知道了。” 林景成听完，挂断了电话，喊住了越发不安的人，“你……”

　　“发、发生了什么事，林总监？我刚才听你说，什么贴了证据……”

　　林景成望着面带惴惴之色的陈方明，按了按眉心，迅速下了决定：“这次的事情，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他的声音温和，说出的内容却让陈方明如坠冰窟。

　　＊

　　陈方明他们的鸡飞狗跳，许珏全然不关心。

　　上午，项目组开了个大会，主题是研讨方案。许珏根据昨晚和凌笙的分析，在半夜修改了不少细节。

　　或许是大半夜有助于灵感涌现，她不只改了自己的方案，同时也对项目本身多了不少想法。

　　她不爱藏私，亦知道有些机会需要争取，所以在会议上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也承认了自己方案的不足。

　　这一系列举措，既努力又谦虚，得到了包括凌笙在内的众多高层的认可。

　　像是郑迁为首的顽固派，都点着头称赞：“上次一看，还有些稚嫩，现在一个月不到，又有了进步。有关于钢结构与分区设计的一些想法，感觉比凌总监上次提出的还要新奇一些。真是后生可畏啊……”

　　不只他，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一时之间，整个工程部门都受到了瞩目。

　　而该部门的凌总监，却一点被比下去的不满都没，全程噙着淡淡的笑意，显然高兴极了。

　　瞧，这是她的小珍珠啊。

　　许珏不期然与凌笙对上眼，被对方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意给感染，忍不住笑意更盛。

　　她喜欢凌笙只看着她的模样。

　　黎觅见状，轻咳了一声，示意某总监收敛一点。

　　凌笙转着笔，没搭理她。

　　黎觅只好又咳了一声，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许珏，戳了戳凌笙的肩膀，极其小声道：“有补课？”

　　凌笙眼神都懒得分给好友，敷衍道：“嗯，有偿补课。”

　　黎觅震惊：“你会不会谈恋爱，还要钱？”

　　凌笙：“……？”

　　萧灵这孩子……是真的不容易啊。

　　见她无比嫌弃，黎觅保持着高冷的气场：“怎么？”

　　凌笙一脸惋惜：“终于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一直以为萧灵把你当妈了。”

　　“为什么？”黎总认真地问。

　　“你傻。”

　　黎觅：“……”

　　“好了，别说话专心听，身为总裁，自己不好好听就算了，拉着我算怎么一回事？”凌笙望向台上鞠躬的人，用力鼓掌，把手都拍红了。

　　黎觅再度受到暴击：“……”

　　她简直想摇摇凌笙的肩膀，质问她，除了许珏以外，以前有人上台，主动找自己说话的，不就是凌大总监本人么？

　　呵，善变的女人。

　　台上的许珏，看到两人咬耳朵的亲密姿态，垂下眸子，笑容收敛了几分。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已经是午饭时间。

　　许珏随便吃了碗牛肉面，就继续看文件。由于午休很安静，旁边林雪和闵乐的对话虽小声，但也一字不差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小雪，你看论坛没？”

　　“看了，你说的是不是今早的挂人帖？”

　　“对，这个帖实锤够狠，连我电脑被偷偷用过都查出来了，太强了吧。真看不出来，陈方明是这样的人……”

　　“嘘，听说审查办上午已经请他喝过茶了，刚才有人说他要被降职，不知道真的假的。”

　　“许主管之前果然是被诬陷的，也不知道举报人是谁，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你没被连累就该烧高香了。”

　　“……”

　　许珏摇摇头，笑了笑。

　　降职？这个结果如她所想。

　　她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弃车保帅的戏码罢了，后面的人连皮毛都没伤到。不过，陈方明的事也不是全无作用，至少托他的福，她知道谁是幕后之人了。

　　财务总监，林景成……

　　万万没想到，这次举报信事件，她不过是个诱饵，凌笙才是被针对的那个人。假如这件事继续发酵，那位神秘的x高管就会等同于凌笙。

　　但是，为什么会是林景成呢？虽然，两人在职位上算是竞争者，可是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林景成在追凌笙。

　　追人，不对她好就算了，背地里还要整她？许珏有点嫉妒，还有点生气。

　　那么，凌笙知道这些事吗？许珏陷入沉思。

　　她记得，上次在凌笙办公室门口见到林景成的时候，林景成唤了凌笙阿凌，他们俩的关系……难道很好？

　　棘手之余，许珏心里越发不舒服。

　　看午休还有一段时间，她放下文件，走楼梯去了楼上。

　　刚过楼梯口，就看到匆匆走过来的凌笙，还没喊住对方，她又拐进了茶水间。

　　一个人紧随其后，跟着进了茶水间。许珏看人影熟悉，小心地探头，发现是林景成。

　　“卡哒”一声，茶水间的门，锁上了。

　　这一声像是关系的证明，许珏屏住呼吸，心里某个角落针扎似的疼。

　　猜测归猜测，真正看到这一幕，许珏发现自己的定力、控制力统统都变成了负数。

　　想听他们在说什么，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想告诉凌笙这个人不简单……这些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又一个接一个被掐掉。

　　无论如何，她不屑做偷听这样的事。同时，她也信赖凌笙，信赖那个温柔地等她长大的人。

　　走廊安静无声，许珏踌躇半晌，唇咬至发白，最终转身离开。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

　　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