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吻我

　　风, 越来越大了。

　　小区里种的枫树，掉了一地叶子。由于下雨，全部铺成了深褐色的叶毯, 就算是高楼层，远远看上去也颇为壮观。

　　时间不知不觉指到了十点半, 以往只有一个人的家, 如今不只有一个小朋友, 还多了一个老阿姨。

　　只是，许珏怎么想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在坦白心事之后, 她们的关系……还是不上不下的？

　　说在一起了吧, 好像还不算，亲亲抱抱举高高一个都没有, 更别说某人还非要睡沙发；说没在一起吧……都想睡她了，为什么还不在一起？

　　不娶何撩，王八蛋！

　　许珏很生气, 于是她开始暗示某总监：“哎，今天风很大，雨也大，客厅估计有点冷。”

　　为了表明自己就是随口说说, 她还特意走到窗边，做四十五度忧伤状。

　　“那你要不回房间休息吧，洗个澡，多穿点衣服, 别感冒了。”凌笙点点头，关切道。

　　许珏：“……”

　　她觉得，这个凌笙可能是个假人。平时情商挺高的，现在忽然听不懂暗示了？还多穿衣服，怎么不多喝热水呢？

　　许珏无比郁闷，但为了擦出点激情四射的火花，她决定再暗示一次：“沙发有点窄，你看……”

　　凌笙摸了摸下巴，反应很迅速。她先是把沙发放倒，平铺成两倍宽，然后拍拍自己的腿：“你看，这下就不窄了。放心吧，我睡相很好，不会跌下来的。”

　　许珏：“……”

　　她还能说什么呢？总监这动手能力，这思想觉悟，高，真的高！要不是这人先前还在嘴上耍过流氓，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单相思。

　　行，谁怕谁啊，谁不是禁欲美少女咋的？

　　许珏抛了抛头发，非常高冷道：“那好，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时间不早，我先睡了。”

　　“晚安。”

　　“安。”

　　凌笙目送许珏气呼呼地转身离开，眼底满是笑意。旋即，又有些怅然。

　　她不傻，情商也绝对不低，当然知道与喜欢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发生什么是很正常的。而且，作为一个有需求的成年人，单身的时候就算了，认识许珏之后，哪会完全没那方面的想法？

　　但她也有诸多顾虑。

　　没有正式在一起，没有见过家长，自己烂摊子还挺多，许珏的自卑没有完全打消，等待对方成长的约定尚未达成……这些，都让她压下了再进一步的念头。

　　既然如此，还是别在一张床上。尽管对自己的定力很自信，但本着尊重的原则，她还是这么决定。

　　就是可惜，不能抱着软软的小呆兔睡觉了……凌笙无不遗憾地叹口气，脸埋进抱枕，闷声道：“皮卡丘啊皮卡丘，你怎么没有原主人的香味？”

　　皮卡丘：？？？

　　它自然是不能回答她的。

　　＊

　　“唉……”许珏不知是第几次叹气。

　　——“我想你吻我，我想你少拒绝我，我想和你看电影，我想和你散步……可是，再多都是我想，不是我们想。”这些话像是软刺，不致命，却时时刻刻扎在心窝，疼得她根本睡不着。

　　担忧、愧疚、自责、心疼、渴望……种种情绪交替上涌，许珏没办法，只能钻到被子里，紧紧闭着眼睛，不停勒令自己别多想。

　　然而，在寂静的大晚上，人本来就很容易想东想西。更何况，她的心早就飞出了房间，来到了客厅。

　　其实，在躺床之前，许珏做了不少事。

　　她提前套好新枕巾和新被单，趁着凌笙洗漱，悄悄把香香的枕头和被子搁到了沙发上。因为害怕凌笙睡不好，她又用毯子包裹住整个沙发，甚至在下面垫了一层软铺，免得人一个不小心摔到地上。

　　按说，已经想的够周到了。但许珏还是觉得不安心，辗转难眠。

　　床是特意买的，很软，还大……比起这个，外面的沙发是不是太硬了？

　　许珏翻了个身。

　　凌笙睡惯大床，那种窄窄的沙发哪能睡得好，万一不小心摔下去，就算有垫子，也疼啊。

　　许珏又翻了个身。

　　入秋了，本来就有点冷，今天还下了雨，温度更低。万一窗户没关好，夹着雨的冷风吹到客厅，凌笙感冒了怎么办？

　　对了，窗户没关好……她之前关了窗户吗？还是没关？一床被子够不够，再加个薄被是不是更好？

　　“唉！”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许珏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皱紧了眉头。她不禁再次痛恨起自己的怂，以及某人的理智。

　　什么害怕控制不了自己，明明就是不想和她一起睡，还要扯借口……大骗子！

　　许珏气得很，又躺了回去，打算让某总监自生自灭。

　　然而，五分钟后……

　　许珏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算了，去看看吧，看一眼就好。看一眼我就回来，这样就能睡得着了。”许珏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爬下床，轻轻扭开门把。

　　客厅一片黑暗，由于下雨，乌云遮挡住了月亮，以至于连月光都没有。许珏靠着对家里的熟悉，摸黑到窗边，发现窗子是关好的。

　　还好还好。

　　许珏松了口气，刚要走，又想到凌笙会不会还是冷，于是回到房间抱了一床空调被，蹑手蹑脚地走回来，小心地盖在凌笙的身上。

　　身下的人似乎睡熟了，向来灵动的眸子呈闭阖的状态，睫毛纤长如扇，随着呼吸轻颤。可能有些怕热，手臂有一边伸出了被子，露出了圆润的肩膀。

　　许珏盯了那肩膀几秒，把被子和毯子都往那边拉了一下，挡住了春丨光，这才打算回房。

　　甫一转身，一双手骤然揽住了她的腰，吓得她“啊”了一声。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息，下一刻，人已经被卷进了暖暖的被子里。

　　“许珏，你放过我好不好。”

　　“……啊？”

　　凌笙把玩着许珏手感极好的头发，像是在和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你明明知道的，我答应了等你，那就会忍耐……为什么，还要过来？”

　　轻声的耳语，含着淡淡的抱怨之意，然而其中揉碎的柔情，混合清冷的声线，像极了薄荷糖，让人清醒，又予人甘甜。

　　——既然是她的糖，那就吃掉吧。心底深处，有人这么劝诫道。

　　两人靠的很近，空气里满是凌笙的气息，似是令人愉悦的迷迭香，一下子点燃了许珏压制到疼痛的渴望。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她忽然想告诉凌笙，不要再等，也不要再忍了。

　　虽然她们差距很大，可是她会努力，直到两人能够并肩而行。与其反覆伤凌笙的心，与其让人受尽委屈，不如好好地爱她、疼她，用余生好好陪她。

　　就算凌笙以后后悔，许珏也认了。至少现在，她很快乐。

　　“我来，是因为某个人不愿进房间睡，我担心。既然你抱怨了，那我也想要抱怨一下……为什么你总能这么冷静，总能这么进退自如？就好像，只有我在忐忑与纠结。”许珏一口咬上凌笙的肩膀，委屈道。

　　这番动作很大，然而真正落在实处的力气很小，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撒娇。

　　凌笙肩膀酥麻成一片，骨子里生出了一丝痒意。

　　“我错了。但是，你说的不对，我不够冷静……否则，我怎么会也没睡，还等着某个小呆兔来？”她搂住许珏的身子，任由对方肆意妄为。

　　许珏气恼，声音闷闷的：“等？凌笙，你只会逼我，只会逗我，是不是？”

　　凌笙收紧怀抱：“不是，我还喜欢你。”

　　猝不及防被告白的许珏：“……”

　　凌笙定定看着她，眸色柔和似水。

　　今晚本无月光，许珏却好像看见了月亮，明亮的一抹弯弧，照亮了万丈黑暗。

　　“凌笙……”许珏听见自己声音莫名沙哑，像是被割裂的风箱，“你知道，打开潘多拉的魔盒有什么下场吗？你喜欢我，你要和我在一起，就是这样的下场。”

　　凌笙知道，潘多拉的魔盒是众神的礼物，有祸害、灾难和瘟疫等众多东西。所以，许珏是在告诉她，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就会给她带来各种磋磨。

　　她们的感情，终究是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支持的。

　　她怕伤了她。

　　黑暗里，凌笙看不清许珏的神色，只是这句话说的卑微，她心口一疼：“许珏，我不知道关于魔盒，你看的是哪个版本的传说。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那个有‘希望’的版本。”

　　她用额头与许珏的额头相贴，继续道：“你对我的感情，是我最有底气的资本，亦是我最大的希望。倘若你连这个都要收回，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

　　许珏鼻间一酸，眼泪霎时流了出来：“我没有收回的……”

　　凌笙听出了哭腔，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啄吻许珏的眼睛，温柔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说，我可以朝你走九十九步……但许珏，你至少得向着我走一步。我要求不高，一步就可以，剩下的，你不需要面对，我来扛就好。”

　　许珏本来想止住丢脸的哭，但一听到凌笙这样说，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像是溃坝的洪流，泛滥成灾。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明明都是女人，为什么非要对方走九十九步？值得吗，不会累吗，不会疼吗？

　　她真是仗着凌笙爱惨了她，才一直这样折腾她吧。

　　许珏一把抱住了凌笙，像是要把对方勒进骨血里，最好融成一体才好：“不要，不要……”

　　小兔子不知道念了多少次不要，抽抽搭搭的，可怜极了。凌笙听得心里冰凉一片，好几次想要回抱，又不甘心地放下手。

　　“就这么不愿意？一步，也不愿意？”凌笙苦笑着问，完全失去了平时随机应变的能力。

　　许珏发觉凌笙误会了，忙揪着她的衣襟，抱紧了怀里的人：“你听我说呀，你、你那么爱穿高跟鞋，走九十九步脚会疼的，我们……就不能一起扛吗？”

　　凌笙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许珏的意思。等她一想通，不禁扑哧一笑，先前伤感的情绪顿时跑到了爪哇国。

　　许珏发现她笑到身体一直在抖，眼泪停了，气得直打哭嗝，一声接一声，像是喝牛奶喝太多的奶猫，可爱得紧。

　　凌笙很有眼力见地收了笑，抱住了炸毛的小猫，轻声诱哄道：“既然你怕我疼，那你多走点，好不好？”

　　许珏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处，点点头：“嗯。”

　　凌笙满足，缓缓抚摸许珏的后背，平复着怀里人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蹭蹭许珏的脸颊，问：“和我在一起吧？”

　　本以为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没想到许珏却说：“不行。”

　　“嗯？”

　　郁闷了好几秒，许珏才道：“先前才说好，让我多走几步的，结果你就先说了，大骗子。”

　　“……噗，从这儿开始啊。”凌笙眼里满是笑意，有些期待，“那行，你来吧。”

　　两人达成一致。

　　黑暗中，许珏握了握拳，给自己鼓劲。

　　明天再害羞和后悔吧，今晚，让凌笙知道谁才是强攻！

　　须臾，她酝酿好情绪，松开怀里的人，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凌笙，我一直喜欢你，无论是网上，还是现实，我都喜欢你。不是下属对上司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爱人之间的喜欢。”

　　为防自己一紧张结巴，许珏语速很快，连气都没换一下。乍一听，有点像绕口令。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的心仍然怦怦乱跳，像是脱缰的野马，几欲跳出胸腔。因为情绪激动，血液从全身各处往上涌，脸烧的厉害。

　　好了，大功告成！许珏偷偷瞟凌笙的反应。

　　而凌笙那边，从先前听到第一个字起，每听一个字，她的嘴角就上扬一个弧度。直到整段话听完，人已经不自觉扬起了一个璀璨的笑容。

　　“真的不需要再等了吗？如果你还需要时间，我可以再等等……”按捺下激荡的情绪，凌笙敛下笑容，轻吻许珏尚湿润的眼睫毛。

　　虽然等待折磨人，但她更不想给许珏造成一丝一毫的压力。她要的，从来都是心甘情愿。

　　到这样的程度，凌笙还在为她考虑，许珏不由目露怜惜，轻轻摩挲那凉玉一般的白颈：“我想的很清楚了，凌笙。我们在一起吧，说的够明确了吗？”

　　敏感的颈部受到触摸，一团团电流四处乱窜，带动起了全身的感官，凌笙的眼神渐渐灼热。

　　“还不够明确。”

　　她捧起许珏的脸，唇瓣凑到对方的嘴唇旁，或轻拢唇角，或慢捻唇珠，或抹过唇面，或挑勾那半圈弧度，极尽挑丨逗：“你的第一步是告白，那么第二步……是不是该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