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修罗场

　　在叶绡玲过来之前, 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扶不扶黎觅？准确说, 是谁来扶？

　　许珏觉得凌笙不能扶。她之前已经想好了，凌笙是自己的，哪怕这cp之说都是脑补, 她也不想看到两个人搅合到一块。

　　凌笙觉得许珏不能扶。她刚刚也想好了, 许珏是自己的, 就算以前许珏年轻不懂事, 当过黎觅的女友粉，她也可以既往不咎。

　　所以，两个距离黎觅最近的人，都沉默了一秒, 旋即一人一边, 同时握住了黎觅的手, 把人拽了起来。

　　黎觅：？？？

　　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手机，犹豫一下, 说：“我不是老奶奶, 不用扶我。”

　　“哦。”

　　许珏和凌笙默契地盯着对方那只手, 然后同时松开手。于是，毫无防备的黎觅又跌到了地上。

　　黎觅：“……”

　　到底是工作没法挣钱, 还是游戏不好玩，她为什么要来这里看热闹？黎觅坐在冰冷的地面，思考起了人生。

　　“珏珏！”

　　叶绡玲提着裙子就要赶到，黎觅眼疾手快地收好手机，赶忙站了起来, 躲的远远的，成功避免被赴爱少女踩踏的可能。同时，也避免了卷入情侣争斗的漩涡。

　　“今天等你好久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怎么了，是路上发生了什么吗？还是很忙？”叶绡玲殷切地问。

　　过于浓郁的香水扑鼻而来，许珏额头青筋直跳，迅速反应过来，比起黎觅，这才是她今天即将面对的最大考验——那种，一不小心就会翻车的考验。

　　凌笙听到这肉麻的称呼，先是眉梢一挑，而后眼中暗芒一闪而逝，心情更坏了。

　　“那个，她叫叶绡玲，是我的……”许珏用眼神警告叶绡玲别多话，吞了口唾沫，准备如实解释两人的关系。

　　虽说公开这段情史有点尴尬，但黎觅、傅秋月她们是凌笙的好友，不是外人，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欺骗她们。再说了，凌笙也在场，她更不想骗她。

　　“是你的一个老朋友，对吧？”出乎意料的，凌笙截断了许珏的话头。

　　“明白的，校友嘛，朋友多正常。”

　　“就是。”

　　在座都是人精，纷纷接话表示理解，唯一情商不太高的黎觅也沉浸于手机聊天的快乐中，没有参与对话，气氛稍稍缓和。

　　免了公开处刑，许珏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松下来没两秒，她又困惑地望向凌笙。她记得很清楚，这些事她没有同凌笙讲过，无论是网上，还是奔现之后……

　　凌笙平静地望了她一眼，沉默地入座，再把菜单递给傅秋月，随手倒了一杯茶，专心洗起碗筷来。洗了一副还嫌不够，又洗了第二副，摆在自己身旁，不知是留给谁的。

　　许珏怔住。

　　凌笙的眼睛太澄澈，像是冰川下的湖泊，没有一丝杂质。而眼神又太通透，尽管只是一眼，但许珏知道，凌笙什么都明白了，不管是叶绡玲的身份，还是自己的意图。

　　就是因为明白，才会保全她的面子，让她没有那么难堪……女友这么体贴，许珏却突然有点难过。

　　懂事，本来就意味着妥协。很多时候，妥协就是人在面对伤害时，常常会选择的方法。

　　凌笙情商不低，黎觅的事她其实不是很在意，算是两人的小情趣。而叶绡玲的出现，才是真正让凌笙难受的。

　　夜色愈深，路灯成为了新的光源。更多的人涌入店内，服务生忙的脚不沾地。时间已经耽搁了很久，幸好其他桌还在拼酒和唠嗑，她们才开火也不算突兀。

　　黎觅饿的不行，把火调到了最大，不停下菜，又不停捞，吃得不亦乐乎。一旁的时绯和傅秋月在说话，间隙吃上一两口，看起来也挺和谐的。

　　唯独不太和谐的，是许珏这边。自打有记忆以来，这是许珏吃的最胃疼的一次火锅。

　　她的左手边是前女友，右手边是现女友，修罗场本场。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更夸张的是，这桌点的鸳鸯锅，左半边的白汤锅底，刚好是右边的凌笙喜欢吃的，而叶绡玲的口味则完全相反。于是，许珏坐在正中间，左右为难。

　　“珏珏，帮我夹菜吧？”叶绡玲笑容灿烂。

　　许珏：“……”

　　私心上，她是一点不想搭理叶绡玲的。且不说两人当年没什么感情，之后的几番交集，也让她对这个人很反感，更别说到处传播流言的骚操作了。

　　再者，许珏自己心里有数，叶绡玲是她的前女友，那就是过去的事了。凌笙是她的现任女友，不捧到天上是她的错，还要为这笔烂账受委屈，更是错上加错。

　　想到凌笙没有当面给人难堪，还帮着涮碗，许珏就心疼的要死。所以，只要凌笙筷子一动，她就帮夹左半边的菜和肉，一大堆全捞进凌笙的碗里。

　　凌笙没说什么，全部吃的干干净净。只是许珏看得出来，凌笙一直不大高兴。想来也不可能高兴，毕竟……

　　“珏珏，我要三片肥牛。”

　　“珏珏，我要吃土豆片。”

　　“还有……”

　　要求夹菜之后，更多的要求出现。

　　许珏被念得烦，不想凌笙跟着烦，就耐着性子用公筷夹了两次，算是打发。但或许是她的纵容让叶绡玲尝到了甜头，消停没两分钟，又变本加厉地要求更多。

　　许珏自然不搭理她。

　　见状，叶绡玲索性拉住许珏的手臂，声音越发甜腻。

　　“珏珏，我要吃藕片，你给她夹，怎么不给我夹呀？”

　　“珏珏，你可以用你的筷子给我夹啊，我不介意的。每次看你用公筷，就感觉好麻烦哦。”

　　“你不给我夹我都吃不到，我要那个嘛……”

　　这字字句句都做作到了极点，许珏忍下骂人的心，甩开叶绡玲的手，低声道：“叶绡玲，你是没手吗？我劝你善良点。”

　　她当年是脑袋被门挤了，才答应和这种人恋爱吧？

　　叶绡玲得意地笑了。

　　她了解许珏，知道对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人面子，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凑近：“不要，我当年就是太善良了，才会和你分开的。我不应该想着你年纪小，不耽误你，只要我们有爱，年龄算什么？好啦，你给我夹菜，我就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你……”

　　许珏最讨厌被人威胁，登时就要发火，凌笙隐忍地按了按眉心，放下筷子，把人拽到自己这边，目光沉沉：“夹菜多不方便，既然叶小姐喜欢，不如我帮把手？”

　　“帮把手？怎么，你要替珏珏给我夹菜？”叶绡玲见凌笙终于表态，娇笑道。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尽管在明面上，彼此的关系一直没有挑明，但叶绡玲知道，这个五官精致，气场强大的女人，和许珏的关系应该并不简单。

　　这也是她频频让许珏给她夹菜的原因……她看不惯那人什么都不作为，就引得许珏一直贴心相对。她更无法忍受，许珏没有老老实实等她回心转意。

　　“夹菜也行啊，不过记得用公筷。”狠狠踩人的机会主动送上门，叶绡玲不再故作黏人，补充了一句挑衅的话语。

　　凌笙嘴角上扬，慢条斯理地挽高袖子，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利刃出鞘前的凛然寒气：“叶小姐不必多想，我没想过用私筷来帮忙。”

　　“那最好，看起来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哇，你干嘛？”话还没说完，叶绡玲连椅子带人后退一步，掩嘴惊叫。

　　凌笙拿起锅边的漏勺，继续舀着红汤里的菜，再一并按进叶绡玲的碗里。漏勺远比筷子有效率，两下就盛了满满一碗，西蓝花和粉条卷在最顶上，油漫到碗沿，又将将在溢出的边界前停了下来。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连筷子都塞不下。

　　凌笙再不掩饰自己的气场，锋芒毕露：“放心，既然叶小姐胃口好，那就吃个够，不够我再来几勺子……毕竟，你吃个饭老麻烦我女朋友，我会心疼。”

　　“你女朋友？明明……”叶绡玲瞪大眼睛，动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凌笙手指弹弹钢勺表面，发出了低沉的闷响，笑意盈盈地打断了叶绡玲：“说起来，叶小姐如此年轻，一看就是有为女性，不知师从何处？是国内鲜为人知的‘名校’，还是国外的新兴学院？以至于，受教育程度如此特别……”

　　她拖长余音，话锋一转：“连吃个火锅，还要人捧着帮着？”

　　这段话得体且有礼貌，不带一个脏字，仿佛平日工作时的随口闲聊，但其中深意人人皆能听懂。

　　傅秋月扑哧一笑，主动配合好友：“黎觅，吃饭需要人帮的学校是什么学校？”

　　黎觅把南瓜饼往空中一甩，又一口叼住，含糊回答：“幼儿园。”

　　时绯忍住丢个花生米过去的冲动，搭着傅秋月的肩膀道：“你们这话说的不对，哪家幼儿园小孩儿吃火锅啊？”

　　黎觅嚼完南瓜饼，又眼巴巴地盯着隔壁做印度飞饼的小哥：“这里啊。”

　　几人的挤兑毫不留情，叶绡玲不傻，自然能听明白，气得胸膛几度起伏，指着黎觅撒气：“你竟然说我是幼儿园小孩儿？”

　　黎觅眨巴眨巴眼，表情迷茫：“我说你了吗？我让他给我做饼。”她又朝小哥招了招手，“这里啊。”

　　叶绡玲：“……”

　　许珏快要笑死了，黎觅这是什么神仙反应啊。

　　叶绡玲被黎觅弄得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憋了半晌，又转向凌笙：“敢欺负人，不敢承认啊？你刚才是不是骂我没受过高等教育？哎哟，你们几个人欺负一个人，真好意思……”

　　凌笙摇摇头，声音放柔：“你误会了，叶小姐。”

　　“好笑，你以为我听不懂？还误会呢，显摆什么，装哪门子的文化人！”叶绡玲满脸怒气。

　　“叶小姐真的误会了，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说你受教育程度低……”凌笙呵笑，睨了叶绡玲一眼，“而是，你该受点教育。”

　　叶绡玲：“…………”

　　论气人的功夫，她不如黎觅；论怼人，她又不如凌笙。眼看那边的时绯和傅秋月也不是善茬，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叶绡玲有点怂了。

　　她只好看向唯一的软柿子，脚蹬地，眼泪一挤，立马梨花带雨：“珏珏，她们好过分啊，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吗？”

　　许珏：“……”

　　这人戏精吧。

　　叶绡玲的话，无疑引到了修罗场最核心的部分，凌笙交叉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许珏说：“嗯，我们的确挺过分的，那怎么办呢，许主管？要不要我道个歉？”

　　乖乖，是生是死，就在这一句话了，许珏冷汗涔涔。

　　其他人也暗自注意这边，时绯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看上去挺幸灾乐祸的。

　　许珏顶着众人的视线，可能是太过紧张，忽然脑子一抽：“那，那什么，你们……要不更过分点？”

　　叶绡玲：？？？

　　众人先是默，而后疯狂大笑。时绯一边笑，一边使劲比大拇指：“老许，你的求生欲可以的，妙啊，神tm更过分点！”

　　凌笙也愣了一下。虽然她知道，许珏肯定会向着自己，但这么直白支持她们欺负前女友，还是有些吃惊。

　　叶绡玲反应过来，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珏珏，你这么不念旧情的吗？你不该是这样的。”

　　吃饭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又听罪魁祸首这么指责，许珏很不耐烦：“既然要作妖，就不要以为别人次次都会忍让你。不就是不要脸吗，你以为我不会？”

　　头一次发现许珏也会发火，叶绡玲不敢说话了。黎觅等人早就遇到过这种事，倒觉得早该如此，乐得继续看热闹。

　　许珏迎着凌笙意味不明的目光，打了个颤，刚才的强硬一下消失不见，怂成包子：“所以，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凌总监不用道歉，嗯……”

　　总监？宏江的总监吗？

　　映证心头所想，只是结果更夸张，叶绡玲倒吸一口凉气，有点打退堂鼓。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也比不过。本来还想追回许珏，然后藉着许珏主管的职位，把自家侄子塞进宏江，现在看来，不大现实。

　　那就没意思了，还是在朋友圈恢复单身形象，找下一个合适的目标吧。至于被怼……说不定冲着这，还能打打同情牌，让侄子蹭个职位？

　　两个人现在都无从下手，还是不要再死缠烂打为妙。叶绡玲从不拖泥带水，计较一番，随便扯了个借口，溜了。

　　少了最碍眼的人物，凌笙神色稍缓，只是表情越发玩味。许珏被看得浑身发毛，想尿遁：“那个，我……”

　　凌笙哼笑，侧身挡住友人的视线，伸手揪住许珏的小耳垂，用只有对方能听清的音量说：“既然许主管刚才说了那么多实话，那我也说下实话吧。道歉绝不可能，而且我还想更过分一些。只是针对的人，不是她……”

　　凌笙手指勾了勾许珏的头发，语调温柔似水：“是你。”

　　许珏喉头滚动，开始斟酌一个严肃的问题。

　　榴莲、键盘、遥控器、搓衣板……她跪哪一个，女朋友才能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