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追你

　　现在是九点半, 距离之前凌笙出门已经有半小时了。这半小时里，凌笙一直在这里等她吗？

　　许珏动了动喉咙：“为什么……”

　　凌笙语气淡淡：“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很生气。我要走，你追也不追, 拦也不拦, 我更生气。但我又害怕你找不到我, 误会加深, 所以在门口等你。”

　　许珏呆住：“那为什么不敲门？”

　　墙角潮湿，靠久了背还有点凉, 凌笙撑起身子, 闭了闭眼睛, 表情有些委屈：“我在生气啊, 当然不想敲门。一时冲动跑出来，想回去又没有钥匙, 你让我敲门……这多没面子。”

　　这些话, 既心酸，又可爱得让人感觉疼痛, 许珏无言以对。须臾, 她低声问：“这里不冷吗？怎么就怕我找不到你，我肯定能找到你的……”

　　“冷，好冷。”

　　凌笙拉长袖子，低下头：“要离开的时候，我又想，万一你觉得自己没错, 不想来找我怎么办？误会最忌滞留和发酵，这么一想就不敢走了，索性站在门口。只要你丢垃圾、买菜、遛弯，一出门，总能看见我的。这样，你就有机会来哄我了吧。”

　　原来，凌笙怕的不只是找不到，而是根本不找……

　　许珏听的泪意上涌，心里酸涩得厉害：“凌笙，你还记得自己是总监吗？那种高高在上的，公司里人人都要仰望你的总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好到没有底线……”

　　连发个脾气，都不敢发全套，还要故意给机会让人消除误会。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闻言，凌笙有些想笑：“总监又怎么了，你是我女朋友，和我的职位有什么关系？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对职位最高的黎觅好吗？”

　　许珏一哽：“不要，你只能……对我好。”

　　不能是黎觅，也不能是别人。

　　“阿珏，你能这么想，我还蛮开心的。但是，在其他事上，你思考的顺序能不能变一下？”

　　许珏茫然：“什么顺序？”

　　凌笙目光沉沉：“遇到事，先想我是你的女朋友，其次想我们的感情，最后再去考虑职位……也就是我们的差距。而不是你现在这样，先考虑差距，再想起我和你的关系。”

　　她看的太通透，许珏感觉自己像是暴露在显微镜下的单细胞动物，每一寸都无处隐藏，显得无比笨拙。

　　“我……”

　　凌笙窝回没有任何光线照耀的墙角，犀利不再，有些脆弱：“阿珏，我以前也和你说过，我在你面前从来不是什么总监，我只是个普通人。我需要你的在意和关心，更需要你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在意和关心，安全感……”许珏喃喃道。

　　凌笙说：“我会害怕失去你，也会担心有人抢走你。或许你觉得我自信，不该有这些想法……是，我是自信，但我不是百分百自信。而且，在感情上建立自信，更多是靠你，不是靠我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凌笙句句在理，许珏愣怔半晌，突然忆起，从火锅店门口见到凌笙开始，她就没有真正顾及过凌笙的心情。

　　凌笙那时候的心情不好，为什么？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心情有了好转，黎觅出现，心情再次不好，又是为什么？

　　叶绡玲膈应人，让自己夹菜不说，还动手动脚，凌笙的心情又是如何？叶绡玲说“我当年就是太善良了，才会和你分开的。我不应该想着你年纪小，不耽误你，只要我们有爱，年龄算什么”，对这样信息量很多的话，凌笙又作何感想？

　　还有前女友来电、发消息、情侣头像……这么多的事，她都没去考虑凌笙的心情，更没有想过如果站在凌笙的位置上，她该多么难受。

　　她总是先考虑，凌笙是总监，凌笙很冷静，凌笙不会这样那样……来否决对方的一切。

　　是了，在意、关心，她觉得凌笙不缺，所以吝啬给予；而安全感，她从来没有给过。不是今天，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许珏啊许珏，你才是最大的王八蛋！

　　“我明白了，对不起。”许珏自责不已，给了自己两巴掌。

　　在凌笙目露惊愕，想阻拦的时候，她紧紧握住凌笙的手，把人牵进家里。

　　等人进来，许珏关上门，让凌笙坐上换鞋的台子，蹲下丨身为凌笙脱高跟鞋。她的动作很温柔，头顶一小圈发旋像一颗颗小栗子，可爱又温暖。

　　凌笙不自觉伸手，揉了揉许珏的头：“手感不错。”

　　许珏放好鞋，又走回来蹲下，把凌笙的手放到头顶，示意她继续摸：“还要。”

　　少见许珏这么直白地要求亲密，尽管清楚对方有认错道歉的嫌疑，但凌笙还是忍不住心软，手指在栗色的发丝里穿梭，心情平静下来。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享受此刻的温存。

　　“去沙发等我吧。”片刻，许珏站起来，膝盖有些麻。她没在意这个，走到房间去拿了个东西，又很快走回来。

　　凌笙抱着皮卡丘抱枕，窝在沙发一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珏快步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握住那双柔夷，摊开放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金属触感冰凉，凌笙遽然回过神：“嗯？”

　　方形的立体柄端，凹凸不平的尾端，是最为常见的钥匙。

　　许珏把它搁在凌笙手心，小声道：“我家的钥匙。”似乎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不是时绯那把。之前想到未来可能需要，就悄悄去配了一把，只是……一直不好意思给你，怕你以为我迫不及待。”

　　因为害羞，许珏的耳垂稍稍发红，但是眼神却很认真，不带有一丝逃避的意味。

　　凌笙收拢手掌，掌心被钥匙不平整的地方戳到，有微微的刺痛感：“那么，现在不怕我以为你迫不及待了吗？”

　　许珏吁口气，说：“事实上，我的确迫不及待。”本以为这话很难说出口，但一旦出口，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对象是凌笙。

　　凌笙屏住呼吸。

　　许珏继续道：“你还记得，早在我们网恋的时候，我就要求过面基吗？”

　　凌笙嗯声：“记得。”

　　许珏双手环住凌笙，把头埋进她的肩窝：“没见面之前，我总觉得你一定是个一米五五的小萌妹，因为你资料是这么写的。后来，和你语音，又发现你说话超萌，所以更是坚定这个想法。感情稳定后，我提出面基，是因为我想见你，想亲你，想抱你，还想养你。”

　　很多话，很多事，许珏一直觉得是陈芝麻烂谷子，没必要再和凌笙说，但那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有没有必要，不只是她说了算，凌笙也有权决定。

　　现在她很肯定，凌笙想知道这些。不是每次都要努力去观察、去分辨，而是由她自己亲口说出来，表现出来。

　　“资料我是乱填的，声音是因为你说过你喜欢软一点的，还说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像你领导，让你感觉压抑，所以我没办法，只好……”凌笙幽幽道。

　　许珏：“……咳咳咳，你真好。”

　　她其实完全忘记了这回事，这些对话更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根据她以前的喜好，这的确像是她会讲的话。

　　为防凌笙多想，许珏又说：“你可能觉得，今天我惹你生气，因此说这些话都是在哄你。我承认，我的确想哄你开心，但这些话，真的不是信口胡诌的。当时，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问了你好几次要不要和我见面。”

　　凌笙轻嗅许珏身上牛奶味的香气，手指攥紧钥匙：“那……只是当时吗？”

　　“啊？”

　　凌笙咬唇：“我的意思是，只是当时这么想？因为我是宏江的总监，所以现在不想见我，不想亲我，不想抱我，不想养我吗？”

　　“噗。”

　　许珏笑得眉眼弯弯，连抱怨都带着爽朗的味道：“凌总监，你怎么老是这么可爱啊。”

　　凌笙轻哼：“快说，到底想不想？”

　　许珏抱得更紧：“想，很想，非常想。尽管我只是个主管，买不起让你走到腿断的别墅，也买不起可以邀请亲朋好友的豪华游轮，更不能包下电视台的大屏幕给你告白，但我还是想见你、亲你、抱你，还有养你……现在加一个，我要追你。”

　　现实里，一直是凌笙在追她。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凌笙才总把自己放在低低的尘埃里。可许珏不喜欢这样，她希望凌笙在别人面前不可一世，在自己这里，同样是最顶上的骄阳。

　　凌笙愣了一下，而后跟着笑了起来：“记住你说的话，以后这几样你都要做到。另外，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瞧你被荼毒成什么样了。有钱人再怎么有钱，也不会用腿走的，而是会开车。至于游轮和大屏幕嘛……我大概是能做到的。”

　　说到最后一句，凌笙轻轻推开许珏，笑得很狡黠，像是戏弄人的狐狸精，又坏又娇俏。

　　许珏看的心动，揶揄道：“哇，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打击我？不知道就算是咸鱼，也有梦想吗？”

　　“什么梦想？嗯……咸鱼的话，最大的梦想就是翻身吧。之前卡座，翻得还不够彻底吗？”

　　凌笙笑容加深，意有所指：“翻够了，就该吃掉了。你说是不是，阿珏？”

　　许珏：“……”

　　救命，就算再不怂，凌女士这么个撩法，她也顶不住啊！还吃掉，像之前那样，继续下去的话，或许真的就……

　　脸越来越红，许珏怕被凌笙看出来自己思想不健康，赶忙转移话题：“火锅店你吃的不多，现在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

　　之前没胃口，要不是许珏夹了一些菜，凌笙可能纯粹就喝几杯茶。折腾一番，确实有点饿了。

　　“看你冰箱有意大利面，想吃这个。”凌笙说。

　　追人肯定要先填饱对方的肚子，许珏站起来：“好，还是黑胡椒汁？”

　　“嗯。”

　　“开心一些了吗？老实回答，不许隐瞒。”进入厨房前，许珏回眸。

　　凌笙心里一暖，她知道，许珏是真的有听进去她之前的话：“开心了一点点，不过假如有人再亲亲我，我会更高兴的。”

　　许珏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一路小跑过来，把凌笙抱了个满怀。两人亲亲摸摸，腻歪了好一会儿，许珏才慢悠悠去厨房煮面。

　　意大利面是现成的，很好做。约莫半小时，桌上就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面，上面淋了一层黑胡椒汁，还切了一些煮好的胡萝卜块，看上去让人颇有食欲。

　　吃面的时候，许珏大致提了一下过去的情史，顺带跟凌笙讲了叶绡玲的事。凌笙听得直皱眉，又不好直接说许珏前女友的不是，只能感叹道：“怪不得还没达成目的，她就走了。”

　　许珏摆摆手：“上次有同学跟我说，她有个明年毕业的侄子，专业好像就是建筑这一块的，估计想通过我把他送进宏江。结果你比我官儿还大，她只要不傻，就不会再触你的霉头。”

　　凌笙摇摇头，吹吹一旁的汤：“那给你发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许珏想到那通打断好事的电话就生气，更别说惹祸的情侣头像：“反正我不会搭理她的。”

　　凌笙不置可否。

　　“那个，我们换个情头吧。先别生气，不是什么接力赛，我以前没和人做过这种事，真的。”许珏把手机调转个方向，放到两人中间，就差竖起手指对天发誓，“你不是橘猫吗，这有一张抱着橘猫的，看起来还不错，我用这个好不好？”

　　凌笙想到那张仓鼠和瓜子，心里还郁闷得很，不太乐意：“算了，重新找一对专门的头像吧。正好我用橘猫很久了，想换换。”

　　许珏应下：“那你看看这些？时绯之前丢给我很多，像是纪晓岚与和珅、汤姆与杰瑞……”

　　凌笙笑，弹了弹许珏的额头：“这些很有爱，但我早就想好我们要用什么了。”

　　许珏的目光从手机移到她身上：“嗯？”

　　凌笙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署名为LX的相册，指着里面头两张图说：“喏，这两个吧。”

　　LX……两个人的姓名首字母啊。没想到，凌大总监还有悄悄做这种事。许珏带着笑看图，然后惊讶地睁大眼睛：“皮卡丘和雷丘？”

　　凌笙抽了一张纸，缓缓擦去嘴边的油渍：“嗯。我也喜欢上了宝可梦，而且你不觉得，她们很可爱，想……”

　　这个句式太熟悉，许珏原地蹦了起来：“不，你不想！”

　　只能想……我！

　　凌笙眼里满是笑意，大喘气说完后面那句话：“想……看前段时间上映的皮卡丘电影。”

　　许珏：？？？

　　她觉得，凌笙这个人啊，是真的坏，还特别幼稚。可是，她更喜欢她了，所以，她要追她，追到对方安心为止。

　　她不能……再让凌笙担惊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