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多想是不可能的。

  荀理心情好得挂了电话撒腿就跑,连何江江喊他都没听见。

  刚打完一场篮球比赛的荀理一路从篮球场跑到方矣家楼下, 呼哧带喘地按了门铃, 没回应。

  他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然后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叫他:“跑得挺快啊。”

  荀理看过去, 发现是方矣。

  他笑开了, 快步过去走到了方矣面前。

  “奖励。”荀理就像是考试拿了一百分的小学生,美滋滋地伸出手讨奖励。

  方矣把加冰的奶茶递给他:“就这个,别的没有。”

  “你确定没有?”

  方矣在前面走着,开了楼门,进了电梯。

  荀理紧随其后,已经喝起奶茶来。

  “跟着我干嘛?”

  “你又没不让我跟着。”

  方矣嗤笑一声,没说话。

  两人进了家门,方矣说他:“你脸皮还是那么厚, 不声不响就跟进来了。”

  “是呗,”荀理回答得倒是自然, “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方矣回头看了他一眼, 转回来的时候笑了笑。

  本来方矣打算晚上回家一趟的,既然臭小子来了,就叫了外卖,留着荀理在这儿吃了饭。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方矣问, “你去看她了吗?”

  “嗯, 上周末去了一趟,还是老样子。”荀理说,“什么治疗都不见效, 大概就这样了。”

  方矣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失落,拍拍他的后背说:“很多事我们尽力了就好。”

  确实,因为很多事,根本就没有改变的可能。

  吃完饭,荀理没有过多逗留,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又去兼职了。

  他没告诉方矣自己最近其实经济压力有点儿大,因为妈妈治疗的问题,每天的开销是之前的两倍,他一点儿都不敢放松。

  下个学期开始,要准备实习也要准备司法考试,荀理其实也会担心自己扛不扛得住。

  方矣第二天上班,偷偷弄来了一张各学院篮球赛的时间表,并且跟负责这事儿的老师搞好了关系,每次一有变动就通知他。

  对方开他的玩笑:“看不出来啊,你们学院还挺重视这事儿啊。”

  方矣呵呵地陪着笑脸,心说,不是我们学院重视,就我自己有私心罢了。

  于是,之后的几场比赛方矣都偷偷摸摸去看了,远远地躲起来,看着荀理在球场上穿着樱木花道的篮球服像团火一样蹿来蹿去。

  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多时候不太敢靠近那小子,因为一旦靠近了,就想更近一点儿,而现在,显然是不可以的。

  这全校的篮球赛一直比到六月中旬,金融学院在决赛第一轮就淘汰了,法学院却是一路厮杀,最后跟计算机学院对决争第一。

  方矣特期待这场比赛,他甚至借来了崔一建的小录像机,准备找个好点儿的角度把“樱木花道”的英姿全给拍下来。

  然而,决赛那天,荀理没来。

  方矣远远地看着那一堆人,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荀理的身影,他觉得不对劲,掏出手机打给了对方。

  一个电话,方矣打了三遍对方才接。

  “今天决赛你怎么没上场?”

  方矣听见那边的人好像带着哭腔说:“哥,我妈出事了。”

  六月中旬,这座城市已经提前彻底进入了夏天,热得不像话,方矣站在树荫下,觉得好像有一桶冰水直接淋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们说,”荀理停顿了一下,然后哽咽着说,“她从楼上跳下去了。”

  方矣突然想起那天,他跟荀理坐在公交车上,荀理跟他说:“哥,我差点儿就没妈了。”

  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方矣问他:“你现在在哪?”

  “车上。”荀理说,“我在路上。”

  “好。”

  篮球场上,哨声已经响了,比赛已经开始,但是方矣的“樱木花道”不在,他转身就走。

  “你一定要冷静,”方矣说,“我过去找你。”

  方矣没敢开车,因为他嘴上说着让荀理冷静,自己却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他从学校出去,直接打了个车朝着第七医院去,那地方距离学校三十多公里,他不知道荀理是什么时候出发的,但知道,自己追不上对方。

  他一上车就给荀理打电话:“你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荀理脑子乱糟糟的,缩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方矣担心他担心得不行,这会儿也不敢说太多,怕刺激到他,只是轻声像哄小孩子一样对他说:“荀理,你等会儿到了,在门口等我一下,等我和你一起进去,好不好?”

  荀理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像是回过了魂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被阳光刺了眼。

  他努力平复心情,发现已经快到了,便说:“我没事,我自己可以。”

  其实好几年前荀理就已经开始做这样的准备,自从他妈妈入院,他就被告知,她随时都可能产生幻觉,而那幻觉很有可能会让她丧命,或者,伤害到别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住在封闭区,而且不像其他病人那样可以家属随时陪伴。

  医院的防护措施荀理特意去了解过,做得可以说非常到位,毕竟,这里是专门接收这类患者的,可是,每年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情况,因为正常人永远不知道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下一步会走向哪里。

  可尽管早有准备,荀理还是觉得很突然。

  从春节时她情况恶化到现在,半年过去了,这些日子她安分了许多,荀理放松了警惕,可偏偏,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荀理,”方矣跟他商量着说,“让我陪你吧。”

  “哥,”荀理努力深呼吸,却依旧觉得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他闭着眼,感觉得到出租车在转弯,转过这个弯道,他就到了,“让我自己去面对吧。”

  已经自己面对了这样的世界近十年,在最后关头,荀理觉得他可以承受。

  车停了,荀理说:“等你到了,打我电话。”

  他挂断了电话,付了车钱,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腿都是软的。

  从十二岁开始,荀理对这个地方变得再熟悉不过,总是会来,一开始会很害怕,很抗拒,后来熟悉了,跟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成了朋友,几乎所有人都认得他,唯独他最亲的人看着他时是异样的神情。

  往里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像是走在荆棘地,每往前一步都被划伤一处。

  长达十年的劫,就这样要结束了吗?

  很久以前,他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对他说:“小子,以后你长大了,还是要对你妈好,别把她当成你的负担。”

  那时候荀理大概十五岁,他对外公说:“我妈才不是负担。”

  这么多年,再苦再累再恐惧的时候,荀理也没觉得她是他的负担,反倒因为她的存在,他才想要更努力地往前走。

  如果她早就不在了,荀理想,我大概也早就混迹在社会,成了最渣滓的一群人中的一个。

  现在,她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方矣到第七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警车开走,他整颗心都悬着,站在大门口给荀理打电话。

  第七医院不像其他医院那样可以随便进,尤其是今天出了事,他更进不去。

  荀理接了电话,语气很平静,问他:“哥,你到了?”

  “嗯,我在大门口,你怎么样?”

  “我这边快处理完了。”荀理说,“要不你就别进来了,在外面等我吧。”

  方矣很想进去找荀理,但这种时候,不是他任性的时候。

  从小到大方矣都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每次朋友生气或者委屈,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好过点儿。

  “好,”方矣说,“那我在外面等你,你别急。”

  说完,两人挂了电话,方矣坐在医院外面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心里乱糟糟的。

  太阳就在他头顶上,灼烧着这个世界,但是,方矣觉得冷,比冬天的时候在荀理家那个“冰窟”里时还冷。

  他从小到大就是泡在蜜罐子里过活的,哪怕眼看着三十岁,也没遇见过什么真正的坎儿,但是荀理……

  方矣扭头看了看医院,大门内外,就是两个世界,荀理虽然生活在外面,实际上却被锁在里面十年了。

  可是,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这是人们所谓的解脱吗?

  方矣不敢想,他手机突然响起来的时候,吓了他一跳。

  “儿子!明天周六,回来不?”

  方矣听见他妈的声音,本来已经收回去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他担心被齐女士听见,强忍着说:“有点事儿,还不一定。”

  但是,当妈的哪能注意不到孩子的异样,齐女士突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失恋了吗?”

  方矣怕被人看见自己哭,蹭了蹭眼泪,说:“没有。”

  “那你怎么了?”齐女士担忧地追问,“工作不顺心?还是出什么事了?你得跟妈妈说,要不我晚上都睡不好觉!”

  “妈,”方矣实在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弱鸡,他说,“荀理他妈出事了,我在医院外面等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往后翻还有一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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