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番外关于孩子辈的恋爱故事

  阿斯尔第一次跟着休戈过崇关是在刚满八岁的时候。

  北原人对天灾之事极为敏锐,那年天气偏热,三月过半,崇关内的州府还没有下过一场雨,休戈将整修水利的事情提前提上了日程,并且亲自逾关去监督工事。

  阿斯尔本该留守昭远陪着萧然,萧然却认为他应该跟着休戈出去长长见识,再加上何圆圆小朋友上树掏鸟蛋的时候马失前蹄摔断了腿,宫里人多不如人少安稳,于是阿斯尔便被萧然亲手打包送出了王城。

  休戈和萧然虽然在习武的事情上一直对他严加要求,但在吃穿用度上都一直给他最好的,奔波在外不比王城,他随休戈辗转忙碌,为抢工时也会学着大人模样赤着膀子帮忙推车干活。

  他年纪尚小却懂事耐劳,做事有始有终,一直勤勤恳恳的陪着休戈忙到河道竣工收尾,旁人起先都觉得休戈心狠,居然放任这么小的孩子在这吃苦受罪。

  崇关外的州府对北原王室知之甚少,休戈一直没有点明阿斯尔的身份,收工回朝那日休戈才腾出空来给儿子换上一身板正精神的小袍子,结果阿斯尔这段时间野惯了,非要把好生生的袍子挽起袖子敞着怀穿成汗衫。

  他被休戈恨铁不成钢的拎着领子甩到了马背上,依礼送行的官员嗔目结舌的的看着他骑上属于休戈的战马,他抓着缰绳鼓起腮帮子一夹腿肚催马前行,跑出去几十米后趁着休戈没追上来,立马就伸手把绣有纹饰的衣袍扯下来了一半。

  八岁大的孩子,率真又神气的骑在高头大马上飞奔而去,任由汗涔涔的领口歪扭成不修边幅的样子,他颈上和胸口都有曝皮的晒痕,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像个淘气贪玩的狼崽子一样伏在马背上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夏风。

  满街送行的官员与百姓渐渐被他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纵览北原王室至今,可能也只有阿斯尔一个在这般年纪就收获了所谓的民心。

  休戈不得不另牵了一匹马骑上去,深灰色的战马同样是不肯落于人后的良驹,背上一上人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撒开四蹄追逐上去,休戈却轻扯缰绳示意它不要追赶,他任由阿斯尔一骑当先飞驰而去,显然是打算把这一刻的风头尽数让给儿子。

  他们过崇关的时候正值牧期,萧然在牧区给他们接风摆宴,然而宴是肯定摆不成的,因为他们到营盘那会,萧然正兴致勃勃的入乡随俗,阿斯尔远远地就瞧见自己阿爹赤着上身将对手摔倒在地,两条长腿还绞着拧紧了对方的脖子。

  阿斯尔确信自己听见了休戈把后槽牙磨碎的动静,片刻之后,他身旁的休戈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驰而去,等他跟着其他人陆陆续续抵达营盘的时候,萧然早就被休戈捞上马背抢去了主帐里,之后整整三日他再没见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阿爹。

  大人有大人忙得事情,阿斯尔心里也惦记着自己的小算盘,他见怪不怪的滚鞍下马,背起自己的小包袱循着艾草香径直钻进了何昭所在的营帐。

  何圆圆腿伤刚好,海力斯和何淼淼正陪着苦闷多日的闺女在草场上玩,何昭天生就招蚊虫,这个季节去外面待上一刻,怕是就要被咬肿一圈,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帐子里守着冰盆和艾草盆看书,阿斯尔掀开帐帘跑进来的时候,还把他吓了一跳。

  阿斯尔整个人晒黑了不止一个色度,浑身上下大概就剩一口白牙,何昭抱着书本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弄清楚这个跟小黑猴子一样的人是谁。

  八岁的孩子不懂太多东西,但阿斯尔却始终记得这个画面,何昭穿了一身浅青色的单衣,头发规规矩矩的箍在白玉的发箍里,身上衣衫整齐领口妥帖,拿着书的手十指细白,连指甲都修剪的圆润整齐。

  他窘迫的拉扯了两下身上歪扭的褂子,休戈单独带他跟有萧然在身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回程的时候嫌热,直接把袖子剪了休戈都没管他,眼下和何昭比起来,他简直像个泥地里滚出来的野孩子。

  好在何昭是不会嫌弃他的,认出是他之后,何昭还很小心的拿过浸在冰块里的水囊擦干净递给他,阿斯尔接过水囊一饮而尽,牛饮过后酸甜可口的果汁淌了他一脖子,他本来还习惯性的想要用手背抹嘴,结果在何昭透着惊愕注视下立马憋红了一张小黑脸,赶紧跑去外头找了条布帕。

  他把自己拾掇干净之后才换了身衣服回来跟何昭分享他带回来的东西,阿斯尔惦记着自己的小表弟,他在南边看见什么好吃的都会多拿一份,只可惜天热东西放不住,他又看不出来那些糕点零嘴有没有变质,结果他闹了三天肚子,何昭病了半个月,和萧然小别胜新婚的休戈出帐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着他痛揍了一顿。

  阿斯尔开始对轻功感兴趣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他在那年的冬日认认真真的跟萧然提出了想练轻功的请求,他态度坚定目光诚然,萧然一贯宠他,所以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他那会刀法初成,身形上和休戈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远比同龄人长得高大且结实,萧然想要抱他都费力,这样的体格想练轻功实属难于登天。

  阿斯尔自己暗自着急,为此还偷偷节食减重了一段时间,结果闹得头晕眼花在演武场上摔到,病好以后不用休戈动手,萧然先把他按在被子里痛揍了一顿屁股。

  后来还是萧然想办法给他弄了两个负重用的沙袋,让他绑在脚上天天带着,时间长了自然能练出些成效。

  沙袋是萧然亲手给他做的,前后使了好几次都不满意,袋子里放沙土的话,想要达到负重体积就会太大,而放铁块铅块又太粗糙,萧然担心他练功步伐一大就容易磨伤脚踝。

  萧然愁了半个月,最后干脆把休戈小金库里的金块融了给他按尺码打了一对脚箍,黄金质软,脚箍蒙上软布戴在脚踝,既不会磨伤皮肉,重量也足够达到练功的目的。

  阿斯尔戴着脚箍练了两年,十五岁那年冬天,他在冬日祭的清晨摘下脚上的负重跑出屋门,轻轻松松的跃上了寝殿的房顶,他意气风发的打算直接窜出王宫奔向城门口的高架,结果被早起的休戈伸手薅了下来。

  休戈没什么立场教育自己早恋的儿子,毕竟他当年认定萧然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但他还是粗暴的揉乱了阿斯尔精心梳理的头发,他乐得放任这个小兔崽子早点开窍,只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我和你阿爹都随你去,但你得记住了,凡事讲个你情我愿,人家要是不愿意,你就得老实憋回去,别仗着有点身份就跟人家胡来。”

  傍午前后,阿斯尔一马当先上了高台,他已经出落成一个相当优秀的少年了,国中上下对他青睐有加的大有人在,他和当年的休戈一样,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男女通吃。

  他在欢呼声和起哄声中翩然落地,又以呼哨唤来去年生辰时塔拉送给他的那匹良驹,白马穿过人群嘶鸣而至,他翻身上马攥着手里的绣球疾驰而去。

  休戈和萧然同时眼尾一抽,眼见他绕过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心下总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

  十三岁的何昭少年老成,他生性不喜欢热闹,再加上冬日畏寒,入冬后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窝在书房里守着炭盆看书习字,阿斯尔推开他的房门带进一室寒风,他连手里的笔都没放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左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红绣球。

  阿斯尔憋了一肚子的腹稿在看见何昭那一刻全都变成了空白,他抓耳挠腮的杵在桌案前猴急了良久也说不出半句像样的表白,最终只能闷闷的告诉何昭把绣球收好。

  休戈和萧然恰好赶上这一幕,休戈在操心他剑走偏锋之前先在心里鄙夷了一把他在这事上一点都不如自己当年。

  阿斯尔闹着一出,何昭看上去没什么反应,毕竟他年岁还小,心思单纯,比起阿斯尔塞给他的绣球,还是平日里他爹娘讲给他的政事和诗书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海力斯和何淼淼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俩本身就对子女宽容,何淼淼早在儿子三四岁那会就看透了这孩子迟早会掉进狼窝,相比之下阿斯尔这只狼崽子倒还算让她放心。

  绣球后来被何圆圆抱去拆着玩了,三个大人谁都没放在心上,何昭和以往一样该看书看书,该习字习字,也就只有何圆圆知道哥哥暗地里把被扯坏的绣球拿回了自己房间,可她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每天除了想着怎么下河上树之外全无别的念头。

  萧然是唯一一个想不开的,他知道阿斯尔是认真的,阿斯尔的性情随他和休戈,一旦认定了,就算是死也不会回头。

  北原对男风开放,萧然没有指责儿子悖逆人伦的立场,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想不开,他只是担心阿斯尔是被他跟休戈带偏的,何昭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怕阿斯尔是被潜移默化的的影响了,到最后心性不定害人害己。

  他为此上了很长时间的火,那一整个冬天他都不太好,嘴上起泡嗓子红肿,休戈守着他清汤寡水的吃了一个多月的素,好不容易才让他把这股火给养得平复了下去。

  次年开春,萧然亲自送阿斯尔去了军营,阿斯尔心性未全容易莽撞,何昭年岁太小不懂情理,萧然板起脸强迫自己做了一回恶人,他并非要断儿子念想,只是想让他在外多历练两年,看清楚自己心之所向到底是什么。

  阿斯尔在军营见到何昭是在十七岁的时候。

  他已经在军营里待了两年,萧然与休戈隔段时间就会来看他,他并不记恨父亲的决定,反倒是能够理解他们的苦心。

  阿斯尔心智成熟,他当年为何昭抢下绣球的时候其实没有太多想法,他只是想跟天下人说一声,何昭是他看上的人,此后年月,能够走向何昭身边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在军营里出落成真正的北原战士,纵马扛刀所向披靡,十六岁时他拼自己的战功和血性收获了部下和亲随,北原国境安定,即使有作乱的寇匪也都不成气候,他替父王镇守边疆,两年大小战事十余场,从未有过疏漏。

  何昭也已经变成了温文尔雅的少年郎,他带着重新缝好的绣球从昭远而来,半大的少年人一身青衫长袍,是北原国中少见的文人装束,他询问过值守的兵士后便目标明确的穿营而过,瘦削清雅的背影引了一路灼灼的视线。

  阿斯尔对久别重逢的场景畅想过很多种可能,好的坏的他都想过,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何昭会来找他。

  何昭到时他正光着膀子搓背,他头也不回的对着背后的脚步声开口赶人,他不愿意跟别人凑到一起洗澡,所以才会在大中午的跑出来,这可能是他身上唯一一点不能与民同乐的小毛病。

  何昭挽起袖口俯身蹲去河边掬了他一后背的水,他气势汹汹的转过身来想把岸上捣乱的人拉进河里怼一顿,结果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他险些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他就这样傻呵呵的杵在河心张着嘴愣了足足半刻,回神之后,他做得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把手里给马搓毛的刷子扔到了河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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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斯尔继位是在二十九岁的时候,对于一个王储而言,二十九岁的年纪已经不算年轻了。

  别人家继位称帝都是高高兴兴敲锣打鼓,阿斯尔却在继位前埋在何昭怀里哭了一整夜。

  他一生最敬重的是休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对休戈的敬重不是源于那些平定天下收复失地的丰功伟业,他所敬重的是休戈强大的内心,他一生都试图追随父辈,可他在这件事情上,永远比不上休戈。

  他始终不愿面对萧然离世的事实,休戈退位之后独身一人去雪山中守灵,临走前特意给他腾出了寝殿,他却连一步都不敢踏进去。

  何昭陪着他在偏殿住了一整年,直到第二年年节,休戈回宫城陪他们吃家宴,酒足饭饱之后宝刀不老的休戈把他按在地上又锤了一顿,这才让他红着眼睛跟何昭一起搬了进去。

  萧然离世的第十年,休戈在雪山中的灵前与世长辞,阿斯尔将他们合葬于冰川之下,他和何昭一起带着领养的儿子跪灵敬香,何昭用裘袄裹着瑟瑟发抖的小孩,他则伸手将何昭和儿子一并揽进了怀中。

  阿斯尔从部族中收养的孩子比他当年靠谱多了,小孩活泼懂事,聪慧通透,最重要是衣着利落,知道讲究个人卫生。

  何昭教文他教武,他比休戈退位的早,儿子刚一长大成人他就甩下担子带着何昭去游山玩水,而继位的儿子也算争气,文韬武略勤勉治国,最重要的是在人生大事上没跑偏,几年之后就让他俩抱上了孙子。

第三十三章 番外关于孩子辈的恋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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