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无法回来的人199

　　时至今日, 林翼再没有对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抱有任何侥幸，却依旧因为一个称呼而心生恍惚。

　　“哈？”倒是齐衡闻言嗤笑，“那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猫头鹰吗？”反正那个能化风的小子是这么称呼许飞羽的，应当是他在黎明之子的代号。

　　许飞羽从齐衡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后也愣了一下, 然后点头，“叫猫头鹰也不错。”

　　“毕竟, ”他说，“我今天就是以猫头鹰的身份站在你们面前的。”

　　只是猫头鹰。

　　所以, 今日生死无怨。

　　林翼呼吸一滞，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反手抽出身侧的军刀——这是和师新觉他们手中一样的新式武器，打造过程中加入了克兽身上的特殊材料, 能够完全抑制寄生者的超速再生。

　　如果用这把刀伤害许飞羽……甚至杀死许飞羽, 是无法再回头、再后悔的。

　　不，林翼闭了闭眼，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 他早就已经无法回头, 无法后悔了。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白川星基地中被特意分隔出来的这一小片空间中只剩下子弹和武器碰撞的金戈之声。

　　火星溅射，血肉翻飞。

　　……

　　黎明之子总部。

　　满身鲜血的加梦槐怀里抱着游隼, 几乎是跌倒一般撞在了医疗室的大门上, 声音嘶哑地呼喊：“林雕……”

　　房间里穿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看书的青年先是被巨大的撞门声惊了一下, 听到苍鹭明显不对劲儿的声音，立刻丢下书站起身来, 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嗅觉比视觉更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血腥味儿,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加梦槐和他怀里的游隼几乎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甚至现在还有血珠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往下落，两人只在门口呆了这么一会儿，地板上的血迹已经蔓延开来，像是不祥结局的预告。

　　加梦槐原本看起来就有些病弱，此时再加上满身的鲜血和纸一般苍白的面容，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你们，怎么会！？”林雕失声惊叫，这个世界上，能让拥有操纵空间之力的加梦槐伤到这种程度的人，真的存在吗？

　　林雕本能地去扶加梦槐，却被加梦槐阻止，“我没事，先救游隼，他才伤的最重。”

　　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凄惨，但加梦槐身上的都是皮外伤，只要及时止血，死不了。但游隼的情况，真的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林雕的超凡能力是治愈系的，是黎明之子最好的医师，在这种时候当然要去处理最危急的伤员。

　　林雕搞清楚情况后也不废话，立刻接手了游隼的抢救工作。

　　加梦槐终于能够撤回自己压制游隼暴走的力量，松开提着的那口气后，便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于地，在纯白的门板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血痕。

　　被加梦槐带回来的人黎明之子成员中，早就有情况还算好的人按下了治疗区的警报按钮，铃声响彻整片区域，各处的医护人员全都紧急出动，手脚利落地将所有伤员收治，加梦槐也被捡起来放到病床上，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止血和抢救。

　　领头的医师资历很老，面对身为首领代理的加梦槐也毫不客气，处理伤口的动作极为轻巧熟练，但眼神绝对称不上温柔。对这些冒冒失失，总是以身犯险弄得自己只剩一口气的行动组成员，作为医师只有火气，没有客气。

　　身为寄生者，身体的抗药性极强，大部分麻醉药都对他们毫无效果，必须得是专门研发的特效药才行。

　　感受着注入身体的药物和渐渐模糊的意识，加梦槐很想对着手术的主刀医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没能来得及。

　　青年缓缓合上的烟青色眼眸，就像是浓到极致的雾气、几乎快要凝结滴落的水光，寂静无声。

　　游隼他们去追杀雪雀的时候，一共带了三十多人，都是组织里的高级成员，精英中的精英，各个身手了得、本领过人。

　　但是，最终被加梦槐用空间转移带回来的，只有十六人，不足去时人数的一半，还全都在特对部的埋伏下受了伤，超凡能力陷入混乱，没一个完好无损的。

　　而翠鸟，从少女时代开始就被惨无人道地削去四肢做成了翁女，好不容易才从地狱般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逃脱出来，才刚刚开始了新生活的翠鸟——

　　再也无法回来了。

　　……

　　首都星西光酒店外，特殊对策部和黎明之子发生战斗的地方，早就成了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

　　但此时此刻，这片由混凝土碎渣构成的灰白色土地，却被茂盛到仿佛置身原始森林一般的藤蔓完全覆盖。浓郁到极致的绿色，绿到几乎要流淌出来的残酷。

　　外围一直在埋伏待命的后备人员、事发时身处战场幸存下来的执行官以及辅助执行官战斗的智能辅佐官，全都在这一片茂密又荒凉的绿色中翻找着自己的队友，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师新觉在距离自己不算很远的地方找到了重伤的三队队长汲南和五队队长汤文漪，然后靠着智能辅佐的生命扫描功能，在藤蔓枝叶的更深处见到了四队队长莘绮云。

　　特殊对策部执行课唯一的女队长，奄奄一息的高级执行官。

　　在刚刚那场战斗的最后，是游隼不惜代价地爆发了力量想要摆脱自己对面的三队队长汲南，去攻击师新觉，给加梦槐制造脱离战场的机会。

　　但加梦槐并未独自逃跑，而是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同伴。师新觉抓住对方的破绽，动用了最强力的武器攻击加梦槐，想要一击毙命，却被能够操控植物的翠鸟打断。

　　翠鸟为了保护加梦槐，以生命为代价驱使自己全部的力量，甚至连因为超凡能力暴走而变得克兽化的身体都成了祭品的一部分，在发动招式的那一瞬间便化作飞灰，滋长了这满目铺天盖地的绿。

　　正跟翠鸟交手的莘绮云首当其冲，汲南和汤文漪也陷入困境，稍远处的师新觉反应迅速，立刻以攻代守，清理出活动的空间，却依旧在数秒内都被阻拦在藤蔓的包围之中。

　　也正是趁着这一机会，加梦槐才发动能力，带走了现场还活着的黎明之子成员。

　　这一场战斗，黎明之子三十多位精英成员死了一大半，剩下跑掉的一小半也全员重伤，甚至还损失了一位高级干部翠鸟。

　　特殊对策部作为主动设伏的一方，比落入陷阱的黎明之子要好很多，但黎明之子中拥有超凡能力的赋神者战斗力和生命力都不可小觑，特殊对策部做足了各种准备，却依旧付出了近十位高级执行官牺牲的巨大代价。

　　比起其他人，唯一的特级执行官、一队队长师新觉倒是没受什么伤。但对他而言，没能留下黎明之子首领继承人加梦槐的性命，这次行动就不能算是成功，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受伤的执行官们一被找到，智能辅佐和搜救机器人就立刻冲了上去，迅速展开急救，能够封锁伤口的治愈凝胶和止血仪器成为了最先被用上的东西。

　　三队队长汲南和五队队长汤文漪虽然重伤，但好在抢救及时，并不会危及性命。

　　但也有无力挽救的生命——无论用上多少凝胶、将治疗仪器的功率开到多大，也无法阻止四队队长莘绮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甚至连瞳孔都失去了明亮的光泽。

　　她躺在搜救机器人临时搭建的急救台上，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

　　就站在她身边的师新觉半跪在地上，弯下腰去，想要听清同伴最后的嘱托。

　　“夏日集会……国王……游戏……”莘绮云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欠我的……愿望。”

　　师新觉一愣，将手撑在莘绮云身侧，正色道：“就算没有那个约定，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实现。”

　　“所以，无论是什么愿望，你尽管提。”

　　“哈~”已经极度虚弱的女人还是忍不住怼他，“你这个，呆子……木头……”

　　说出这样的话，不就代表着她那个小心攒起来的愿望毫无意义了吗？这个人哪怕是最后，也真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

　　但到了这种时候，她甚至连好好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向旁边这个拥有着人类最强执行官称号，却在战斗以外的地方极其板正迟钝的男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

　　“亲我……一下。”莘绮云嘴角勾起一点上翘的弧度，“师……新觉……”

　　她最后叫了他的名字，却连等待回应的时间都没有。

　　女人的生命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眼中仅剩的一点亮光也熄灭了，连同注视那人的目光中微弱的眷恋一起，消散冷却，冰消瓦解。只留下失去焦距的瞳孔，再无悲喜。

　　师新觉在原地跪了许久，他俯下身，在莘绮云沾满了灰尘和血渍，已经失去往日美丽干练，甚至连温度都渐渐流散的脸庞上，落下轻柔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