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现世.第十四章
大雨，黑夜，翻滚着躁动的欲望，无止境没有终点的杀念。
容煜晃神站在雨里，雨水砸在他的肩上，视线一点点被模糊，脚下是泥泞的土地。
他有一瞬间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在演戏，他仿佛一脚就可以踏空回到那个令他无比焦躁的异世。
他犹疑看着手里的枪，面前的人脸似乎有些模糊。
我在演戏，而我分心了。
可即便如此，他竟然仍然可以本能的念出台词，看到演员们分别作出反应的时候，他忽而生出了手里的枪支如果是真枪，他们就都会死掉的可怕念头。
容煜猛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现在的反应，而是异世里的记忆在作祟。
“停下来！！”一旁的人喊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疯了！！”
“快住手！！”
好吵，非常吵，当时在异世的他，做了些什么呢？
按照剧情发展，他杀人了，容煜呼吸急促，瞳孔紧缩，他发现眼前晃过无数画面。
鲜血、尸体和疯狂的自己。
他杀了很多很多的人。
“卡。”
秦枫站在远处举着伞拿着喇叭喊道：“容煜这个镜头过，马上换秋秋和洛彬上场，等下补镜头！”
杨浅领着一种助理冲上来，举着毛毯先把容煜裹住，然后旁边的人打伞，剩下的递热水和姜茶，这种戏镜头往往要拍摄很多次，来回的淋雨很容易感冒。
容煜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开始觉得脑子里被灌入很多很多场景，他的记忆这一周都是停止的，这是头一次出现这么大批量的从眼前晃过场景。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他走到一旁坐下，身上披着毛毯，没有接姜茶，他看着片场里还在拍摄的王洛彬和秦秋秋，心中翻涌出一阵一阵的躁意，他甚至觉得自己储昊上身了。
大概是之前走戏非常成功，秦秋秋和王洛彬也是一次就过，紧接着就是乔如姮上场，容煜紧紧握着了掌心，他看着从车里冲出来的乔如姮，盯着她脸上惊恐又慌乱的表情，熟悉感和愤怒感随即涌出，止也止不住。
乔如姮第一次拍这种雨里的戏，可是她表现得很好，神情拿捏和状态都在线，一遍就过了这个镜头。
“容煜可以了吗？”秦枫转头问他：“小如休息两分钟，不要完全擦干，马上你们两个再进去拍你们的镜头。”
容煜敛眸嗯了一声，压下无端烦躁和愤怒，没有怎么听进去杨浅在身边说些什么，等乔如姮那边也被毛毯裹着擦拭了两道后，秦枫让他们立刻开始了拍摄。
两个人都没出戏，这戏入得就格外快速。
乔如姮眼眶通红，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哭泣，分不清她脸上到底有没有眼泪，她浑身颤抖，惊慌又悲痛的看着容煜，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容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额头青筋直冒，眼里写满了狠戾和狂躁，他踩着雨水的节奏，冲破无行隔阂两人间的屏障，像从战场回来的修罗，一步一步走向乔如姮，一把将她拽入了怀里紧紧拥住。
乔如姮放声痛哭，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抬手回拥容煜，彼此感受对方的灼热体温。
这个镜头持续延迟了半分钟，秦枫才喊了卡。
又是一群人涌上来，乔如姮从容煜怀里退出来，和舒晓凉小跑开来，躲到一旁，舒晓凉连忙给她灌了半瓶子姜茶，然后催着她去换衣服。
乔如姮拿着衣服拧了一把的头发，回头看向容煜，发现他还站在秦枫身边，搓着毛毯看着秦枫的监视器，不甚在意的接过杨浅递来的姜茶，小小抿了一口。
秦枫跟容煜说了些什么，他除了皱眉就没有更多的神色变化。
“别看了，又不是看不到，现在没有你的镜头了，先去换衣服。”舒晓凉催促她。
乔如姮应了一声，接过道具组提前准备好的服饰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了下来，化妆师又轮番上阵过来补妆。
秦秋秋和王洛彬已经重新换好衣服并且补妆完成，秦枫等着乔如姮也妆好以后，让她们三个再补了几个镜头。
秦枫看着监视器里，似乎仍然不太满意。
“容煜再补几个镜头吧。”
就这样不停地反复斟酌拍摄，弄完以后他们已经换了三次衣服了。
“辛苦了！”副导演嗓子也有点喊哑了，他挨个找到每个演员或者是演员助理，告知他们明天上戏的时间，少数可以下午来，因为在影视城的拍摄就要结束了，还有一部分甚至已经可以不用来了，主要是秦秋秋和王洛彬还得辛苦一下，他们是主角。
乔如姮被告知明天下午到片场就可以了，容煜大概也是如此。
杨浅过来找到乔如姮，告诉她容煜在车上等她，顺便把她载回酒店，乔如姮和舒晓凉收拾了一下，上了容煜的保姆车。
这些天来都是如此，容煜会载着乔如姮来片场和回酒店，乔如姮估计片场有部分人看出来了什么，但是碍于容煜的身份明面上都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在片场除了拍戏，好像也没有别的接触。
“容老师。”乔如姮上了车瞬间松了口气，车上温度适中，以防感冒。
容煜嗯了一声，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揉着太阳穴。
“您不舒服吗？”乔如姮立刻问道，她很少见容煜露出这种略带疲惫额表情，“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容煜看了她一眼，神色间的烦躁没有掩饰，他没有说话，忽而挪动到乔如姮身侧，伸手一揽，将她拥入了怀里。
乔如姮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前排的舒晓凉和杨浅。
因为这车里一般就杨浅和舒晓凉，而这两个人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所以一般两人在车后面搞点小动作都会装作看不见。
容煜力气很大，抱得她有点痛，容煜从没有这样过，乔如姮有点不放心，这一点点不好意思也被担心冲了下去，她回拥容煜，脸靠在他的肩上，小声问道：“怎么了？”
容煜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把脸埋进乔如姮颈窝，呼吸沉重。
她又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容煜耳边小声问道：“不舒服？”
容煜环在她肩上的手又紧了紧，嗯了一声。
“那回去我给您打电话。”乔如姮乖巧靠在容煜怀里，瓮声瓮气道。
“好。”容煜吻了吻她的耳垂，搂着她不松手。
两个人腻腻歪歪搂着，前面杨浅和舒晓凉全当看不见，舒晓凉觉得她如果要当个间谍，现在把乔如姮和容煜这事儿拍下来发出去，明天微博就瘫痪。
人才啊，把容煜都给泡上了，她叹了口气，眼不见为净的玩手机。
没过一会儿到了酒店，乔如姮还有点依依不舍才跟容煜说了再见。
舒晓凉已经疲惫了，这种场景每天都会上演一遍。
乔如姮先前还不好意思她的打趣，现在也免疫了，这个脸皮是日渐变厚啊...
她嘱咐乔如姮要她洗了早点睡，乔如姮嗯嗯嗯应下，但是明显一副不会马上睡觉的样子。
事实上乔如姮刚刚关上房门，就给容煜去了通电话。
“容老师。”容煜很快接了电话，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容煜，感觉他今天好像状态不是很对劲。
容煜顿了顿，在电话里那天呼吸沉重的犹疑道：“我..好像想起来些什么。”
乔如姮心头猛然一跳，扶着门把手一顿，喉咙发紧。
她马上开始担忧容煜的状态，“您现在觉得怎么样？还好吗？会不会很难受？”
“脑子很疼。”容煜声音低低地，刚刚在车里还听不出来，通过电话传递出来，还有些沙哑。
“怎么办，您有私人医生的吧，找医生来看下，刚刚又淋雨了，千万不能生病了。”乔如姮有些着急，“杨浅还在您身边吧，您跟杨浅说一下吧...”
乔如姮说了很多，主要是嘱咐他快点回酒店洗漱休息，容煜应得心不在焉。
“小如。”容煜打断了她。
乔如姮听着容煜低落的声音，立刻道：“是，我在。“
可是容煜却没有再说话了，这短短几秒钟的沉默，乔如姮却觉得异常难以忍耐，就当她又要开口的时候，容煜才道：“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你描述，我想想吧。”
“好的。”
“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容煜听起来确实不太好，乔如姮真的有点担心，她手里没有杨浅的联系方式，可是又觉得大概他们会照顾好容煜。
今天一天过得不太愉快。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乔如姮混混沌沌洗漱完倒在床上，给容煜又发了几条信息，脑子里一下想着王婧跟她说的事情，一下又想起在片场想起的那些画面，更多的是有些担心容煜，在这样混乱的思绪下，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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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煜好像生病了。
第二天下午乔如姮一见到他就觉得他不对劲，他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走近一点都能感觉身上很烫，而且总是有种不耐烦的感觉。
“您发烧了吗？”在片场乔如姮不能随便靠容煜太近。
“没有。”容煜随口道，似乎真的没有一样。
“烧了啊，都37.5了”，杨浅在旁边一脸着急，“也不愿意请假，下午拍完赶紧去医院吧。”
乔如姮也跟着急了，“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她正想说记忆的事情，顾及到还有他人在场，转口到：“昨天淋雨引起的吗，不行跟秦导请个假吧，反正我们的镜头也差不多了。”
“就是差不多了才不用请假。”容煜没什么表情，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烦闷之意，“先把下午的拍完吧，晚上回去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乔如姮和杨浅几乎是异口同声，乔如姮顿了顿，问杨浅，“容老师有私人医生吗，请过来看看。”
容煜不甚在意，“私人医生不在临宾市，开车过来我病都好了，晚上回去吃药睡觉就可以了。”
杨浅又问道：“我先跟严姐打个电话吧。”
容煜有些不耐烦了，“我都说了不用。”
乔如姮连忙劝住容煜，“不然下午拍完我陪您去看看医生？”
容煜这才把注意力转回乔如姮身上，可能是发烧了没什么力气，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她，幽幽道：“被拍到怎么办？“
容煜被拍到就被拍到了，乔如姮如果被扯进来，这件事情就解释不清楚了。
乔如姮卡了下，“我带口罩和帽子...”
“我只要被认出来了，你迟早会被扒出来。”容煜看着她，没让她说话，“但是你话已经说出口了，你现在必须跟我一起去。”
乔如姮看着容煜，轻声道：“我之前跟易舰那件事您知道吗？”
容煜嗯了一声，表情忽然深沉起来，“你跟易舰在一起过？”
“没有。”乔如姮立刻否认，“我的意思是，您会让我陷入和之前一样的境地吗？”
容煜盯着她道：“你乖一点，就不会。”
乔如姮笑了笑，“我很乖的，那您现在听我的，跟我一起去看医生，好吗。”
容煜看了乔如姮一会儿，说好。
杨浅打完了电话，严颖的意思是她在临宾市认识一个医生，让他去那位医生所在的医院，然后让医生出来几十分钟，给他诊断一下，看需不需要输液。
容煜淡淡嗯了一声，“等小如拍完一起。”
杨浅顿了顿，对乔如姮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乔如姮也只是温和笑笑，她其实还是想问问容煜记忆的事情，可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杨浅去跟秦枫说明了情况，秦枫立刻过来慰问了一下容煜，然后表示让他们先拍，拍完去医院。
其实容煜和乔如姮的需要拍摄的场景在影视城里已经基本上都拍完了，现在也是再补一下之前的几处地方。
容煜虽然低烧，可是他演戏还是很在状态，刚好低哑的声音符合目前储昊这个人物的镜头需求，秦枫也没再折腾他，把这个镜头补完就放他们走了，还给他们明天多批了一天假。
这是他们头一次下戏下得如此之早。
乔如姮跟舒晓凉说了一下要陪容煜去看病，舒晓凉犹疑的看着她，“你...晚上会回来的吧？”
乔如姮一晒，“我当然回来！”
舒晓凉笑而不语，“你先去吧，注意安全，回不回来都给我发个消息，小心别被拍到了。”
乔如姮本来还想跟她争辩，但是杨浅过来催人了，她只好拿上口罩和帽子，跟着容煜上了车。
上车以后又量了一次，37.9。
乔如姮看着红外线温度计啧了一声，“可能是刚刚折腾了一下，又高了。”
容煜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仍然一直不太高兴。
乔如姮挤到容煜身边，感受到他身上的烫度，不免有些心疼，她轻声问道：“很难受吗？”
容煜不舒服的动了动，看着乔如姮目光里似乎有其他的内容。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起来很多东西，可我都觉得，那些不是我。”
乔如姮怔了怔，“什么意思。”
容煜放低了音量，声音大概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他抬起手指扶了扶乔如姮的脸，神色疲惫又复杂，“我好像看见我杀了很多人。”
“血和尸体编织成了巨大的网，网罩住了我，很难受，我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我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容煜越说声音越小，他抓住乔如姮的手，紧紧握住，神色带了些迷茫的痛苦，“异世好像发生了些让我很难以接受的事情。”
乔如姮看着容煜，不由自主和他十指紧扣。
她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让容煜舒服一点，她问道：“您的这些记忆里，有我吗？”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容煜呼吸有些沉重，他像陷入了记忆一般，似乎后面还有什么要说的，可是没再说出口，他迟疑的回望乔如姮，“你好像...救不了我。”
“应该没有人能救我。”大概是生病了，他声音哑得让人心疼，他神色复杂，“不然我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
乔如姮心口一痛，看着容煜半天没说出来话，她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容煜牢牢掌握，“我可以。”乔如姮顿了一下，声音很轻，但是却十分坚定：“我现在就在这里啊，您不要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