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今天也是两副面孔（五）

　　二区。赵家。

　　终端震动的时候, 乔凡尼刚从浴室出来, 无所谓地看了一眼, 是个陌生的号码。

　　不会是德蒙吧。他想着, 擦着头发，任终端一直震动，直到无人接听自动停下。

　　然而还没停两秒，对方锲而不舍又拨了过来。

　　乔凡尼又没接。两次拨通等待再拨通后，乔凡尼终于可以确定对面的家伙绝对不是德蒙了，毕竟德蒙一天最多只给他两条通信, 如果他不接，绝对不会再发下次。

　　“你好, 哪位？”乔凡尼问。

　　“你是乔凡尼？”对面说, 声音莫名耳熟，乔凡尼擦着头发的手顿了一下, 一时没想起来。

　　比起说话的声音, 他更在意的是，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昵称。

　　这个昵称是德蒙嫌弃他原名的发音简化而来，平时也只有德蒙会叫, 有时在边境队友们听习惯了也会顺口叫一声乔凡尼, 但这些人下意识张口叫的还是赵万里。

　　“你是哪位？”声音也熟悉，难道是边境的朋友？乔凡尼想着，可是没记错的话自己边境朋友的终端号全都连接过了才对啊。

　　对方沉默了片刻，“你的终端是不是坏了，最近打不通。”

　　“没……”乔凡尼张口回道, 忽然感觉这问题有点奇怪。

　　最近自己刻意避开的应该只有德蒙一个人。

　　“可能是我太忙没听见，”乔凡尼改口，并迅速批了一件衣服，“方便开视频么？我好像没存你的终端号。”

　　对方沉默不语，乔凡尼发出视频邀请，却是几乎被秒拒。

　　“……你到底是谁？”乔凡尼问，仔细看了一下他的终端号，发现它和净土星的号码排序不同。

　　国外？

　　乔凡尼疑惑了不到一秒，立刻联想到了这个声音是谁，与此同时，感到手里的终端重了起来。

　　——伊梵洛。

　　对方怎么会给自己打过来？又是从谁那里得到的终端号？

　　为什么会叫自己乔凡尼？

　　“听说，你最近在准备接手家族事务，”对方没回他，“一个月都抽不开身。地位，名誉，都唾手可得。那你的朋友呢？”

　　他指的是德蒙？乔凡尼正想问清楚对方什么意思，通话就被挂断了。

　　乔凡尼沉默着站在原地，本平静的心态隐隐生出烦闷。

　　也许伊梵洛是找到了什么自己帮了德蒙的线索才问，但却问到了他心里。

　　乔凡尼重新打开终端，拨通了一个号码，直接申请了视频对话。

　　两声后，终端被接通，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出现在屏幕中，他一身素色长衫，正提着一只鸟笼逗里面的杜鹃。他神色轻盈，让上勾的眼角不显锐利，只是游刃有余，一派逍遥。

　　“父亲。”乔凡尼说。

　　赵青云随便应了声，回过视线来，手指却还在鸟头上晃悠，“什么事——”

　　看到乔凡尼一头蓬乱头发滴着水，且上身只搭了条毛巾的样子，他顿时好奇地挑了挑眉。乔凡尼一向打扮得体利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现在乱七八糟的样子终于像孩子了些。

　　“怎么了？很少看你这么急。”赵青云停手看他。

　　“这几天可能把我一辈子的焦急都用光了。”乔凡尼吐槽。

　　“那倒未必，”赵青云看他吐槽，也就没什么反应了，继续回身逗鸟，一副被鸟迷倒的模样，“我看你心态蛮稳的。”

　　乔凡尼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因为我也同意你的想法，父亲。”

　　“哦，亲生的儿子。”赵青云随意说。

　　老爸语气一直这样，乔凡尼也早就习惯了，但今天现在他轻松不起来，虽能不带情绪交流，语速却稍微加快了些，“德蒙太冲动，没有你所说的资质。可再拖一个月，他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用一个月判定他的潜力，这不是你同意的？”赵青云还是那个调调，“现在你也帮不了他什么，接任好家族，星舰的使用权才能归你——不过，”赵青云语气一转，沉稳了些，“德蒙用星舰的目的，一定很简单，只能发挥星舰本身的作用。只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了。还是不打算和爸爸说德蒙的计划？”

　　乔凡尼摇头，“如果您还站在他的敌对面，我不可能说。”

　　“哦，挺好。”赵青云嘴角满意地提了提，“我也不想亲生儿子什么事都和老爸全盘托出。你要是敢哭丧着脸告诉我，我就揍你。”

　　乔凡尼：“……”他和老爸这个脑回路奇葩的话题终结者没法聊。

　　见乔凡尼不说话了，赵青云遛鸟的心情也还是被打断了，他呼出一口气，打开了鸟笼门，引着杜鹃出来。

　　“我的意思你不会不懂，别撒娇了，傻儿子。”

　　杜鹃鸟飞出来，赵青云抬头环视了一圈，嘴角带着笑意，切断了通话。

　　乔凡尼这边的终端光屏直接关闭，知道老爸又看穿了自己，沉默着走向了窗边。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放远目光，眉心却依然发紧。

　　乔凡尼知道，老爸对自己的计划其实并不好奇，甚至站在哪位皇子身后，赵青云这个亲民派也没有固定的打算。他愿意给自己一个月时间，就等于是对德蒙有所期待，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

　　乔凡尼隐有感觉，只要自己沉住气，老爸就会松口。

　　但是比起老爸松口，他更希望看到德蒙的作为。

　　自己唬住考尔比救德蒙一命，已经仁至义尽。如果德蒙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连他也没法帮忙，他不可能再把全家赔进去。

　　快点发现吧，德蒙。

　　乔凡尼心想，盯着远处看不见的五区。

　　“你到底在干什么？”乔凡尼喃喃。

　　终端忽然又震起来，他随意一瞥，这次显示的居然是皇室，不禁微微抬眼，点了接听。

　　“今天来王宫，我想问你些事情。”女声说。

　　竟然是厄琉斯。

　　五区。仰光小酒馆。

　　后厨，亚提正轻轻切着蛋糕。尸臭味从橱柜里飘出来，他擦了擦滴落在桌上的腥臭粘液，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亚提，有客人找你。”门外传来店长的声音，他手里的刀一顿。

　　店长的语气不同以往，这次正经得很。

　　亚提的心跳加快起来。他看了看门，又低头看了看蛋糕，终于还是放下了刀。

　　——该来的总是会来，不是么？

　　他推开门，店长就在门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亚提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表情，就对他轻轻笑了一下。店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侧身让开路，亚提静静走了过去。

　　酒馆门前站着个熟悉的人，亚提已经做了两天梦，都梦到了他。

　　梦里，他揭下黑色斗篷能挡住大半张脸的宽大帽檐，绿色的眼睛盯着自己，让自己和他回去。

　　而现在，那个人在门边静静站着，没有急忙上前，也不是踌躇不前，只是盯着自己。

　　他掀开了帽檐，和亚提梦里看到的一样。

　　“帮我个忙，亚提。”德蒙说。

　　亚提闻言苦笑，淡淡说，“你知道我不会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