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周媛到酒吧的时候熟门熟路的上来就敲了一下吧台,“来杯血腥玛丽。”说完就背过身靠在吧台上,眼睛直往场内巡。酒保的杯垫正好丢到她手边,放下酒问她,“喝着这样一杯酒钓凯子可没那么好钓,配你这口红,神情,看着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周媛的眼睛已经在场内巡了一遭,在角落看见了人,嘴角翘一下,顺手拿过酒就抿了一口,“谁说我是来钓凯子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来这儿单纯喝酒的?”酒保指了指场内三五成堆的男男女女说着,“这地方可不是什么清静地儿。”

  周媛笑了笑,倚着吧台撑着下巴去看角落里的人,确定了人是故意躲在黑暗里失意买醉了之后,拉低一下领口,“你说的对,这地方怎么会有单纯来喝酒的人。”说完起身端起她的那杯酒,扭腰走了过去。

  沈傲察觉身旁有人坐下的时候,没有理会,他不介意一会儿喝醉之后来场发泄的性/事,只要对方受得住他此刻的脾气暴躁。

  坐下的人半天没有说话,好像就是借个位置一块儿喝酒,沈傲渐渐有些醉了,脑袋越发不大清醒,看着酒吧里缠绵着填满的男男女女,就他的心空落落的,太寂寞了,寂寞到要向陌生人咨询,“到底怎样才算爱一个人啊。错和对,好和坏又是谁来判定的?”

  这种东西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父母没有,学校老师也没有。从小到大他看见的所有人都情绪内敛,都羞于说爱。可沈傲讨厌这样,学不会这样,一看到就生气,一生气就要向这些人挥拳头。

  他不懂得情绪的调节,他和常人不同,所以他也以为自己不该和常人一样羞于说爱的,可为什么又总有人跳出来说他的爱是错的?从第一个,他的家庭教师跳出来指责他不该把八哥给淹死,到现在尚雪臣跳出来忠告他放过齐梁。为什么都要说自己是错的?他们又凭什么觉得他们才是对的呢?只因为这世上对错的划分,从来都是看大多数人的决意吗?所以他这样少见的人怎样都是错。

  只有他们常人的爱才是对的,而他怎样都是错。沈傲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尤其在看见齐梁的眼泪,他甚至开始有了反省。可是齐梁之前不是这样的,在所有人都指点他的不正常,说他是错的时候,只有齐梁对他说坏的,错的也该存在。这世上有对就有错,有好就有坏。那现在为什么,为什么齐梁要走呢?沈傲想了一个晚上仍是没有想通。

  现在沈傲仍旧在思考这个问题,从自己身上思考到家庭环境。他的家庭有异样吗?好像有。从前没察觉,等大了才渐渐发现了奇怪。可别人从来都不知道,偶尔还会夸赞他的父母恩爱有加。说到他的父母,在外人看来最正常不过,待人接物正常,教育子女也很是随大流。尤其他家条件还可以,所以不必太过操心,只要年年请来一个家庭教师就当是尽责了。

  在这地方,家长普遍都只对学习督导,对性格放纵,只以为外在环境形成人格,只保证物质丰富却不管精神贫乏,夫妻吵架不避讳,爱意未见,吵架言辞倒是直接。沈傲从小骄纵,生活上物质丰厚,丰厚到把他的精神地带挤得一点儿不剩,他从不会自我省视,这样的自寻烦恼都不如拳头来的直接,遇到齐梁之后,他偶尔反省因为实在不懂爱情,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结果。然后回头看见爸爸举起拳头殴打妈妈,他才明白,他是爱齐梁的啊。他对齐梁做出来的一切都是遗传的原因。暴力冲动遗传自爸爸,甘愿受虐遗传自妈妈,他想就算将来会有家庭也不过是把他父母的生活模式复制一遍,所以他把自己的暴力冲动给了齐梁,把自己的甘愿受虐也给了齐梁,他没看到过普通家庭,只知道把自己从父母那里学来的都给齐梁,似乎这样就复制出了第二个家。然而齐梁对他说了到此为止。

  为什么喊停?在他的家里,爸爸没有喊停,妈妈也没有喊停,他回到家永远都是那样一副场景,他觉得只要不喊停,他们还是和谐家庭,他爸妈会这样相伴到老,别人会羡慕他们的金婚,羡慕夫妻和睦长久。他也会和齐梁以这样的方式一直“恩爱”,不论是他的爸妈,还是他和齐梁都会是幸福家庭。

  可是齐梁却渴望着一个重新,重新的开始,重新的生活。沈傲明白了,他想要重新的意思是摆脱自己,摆脱自己这个他人生中的错误。

  周媛笑着抿口酒,是在为自己的发言润嗓子,“爱一个人当然是要时刻与他在一起,不让他去看别人。”

  不让他去看别人?沈傲想到了尚雪臣,没错,就是因为这个人,总是站在正确的制高点来挟带齐梁,总是劝着他重新开始,明明之前一直都是一个和谐的相处模式,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尚雪臣!齐梁才会想要摆脱自己。

  “你要知道,人心和人脚一样不安分。人有脚就会到处走动一刻不停,人有心就会三心二意。所以除了隔绝这个第三者的存在,你得让爱人再不能走去其他地方,你得让他的心再也不能三心二意。”

  原来是这样,沈傲抬头,先是看见旁边的女人开低的领口,视线上移看见她张合的红唇,晃晃脑袋摇清视线,女人的脸稍微清晰,沈傲笑着对她举起酒杯,“你说的不错。”

  他仰头饮尽了酒,又狠狠把酒杯拍在了桌面上。周媛看看桌上被拍的稀碎的酒杯,还有玻璃碴子上那只滴血的手,毫不在意的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酒。等她听到沈傲恨恨喊出尚雪臣的名字时,这才张嘴笑了笑。

  “你知道吗?”

  周媛喝酒的动作停住,抬起眼皮去看身旁笑着拿过一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上酒的沈傲。

  “从前第一个说我错的人是我的家庭教师。那年我八岁,他看见我淹死了八哥生气的指责我是错的。”

  “然后呢?”

  “然后?”沈傲笑了笑,喝了一口酒,“我弄松了他车里的刹车,他出车祸撞坏了脊柱。你觉得我这样是做错了吗?”

  “怎么会?”周媛笑着伸手过来,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沈傲鲜血淋漓那只手上的酒杯,“又有谁能随意的评判他人的对错呢?谁都没有资格!”

  “你说的对!尚雪臣他没资格!”

  尚雪臣一脸疲惫的趴在季书平的肩头。季书平抱着他往房里去,刚走到床边要弯腰把人放下,尚雪臣就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窗台,“我想坐在那上面看星星。”

  季书平回头看一眼房里有些高的窗台,劝他,“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尚雪臣只在他的肩膀上摇头。季书平叹口气,伸手拿过了床头的枕头转身往窗台上走。等把窗台都铺好了枕头才把人放了上去。尚雪臣皱脸撑起一点身子,靠上了墙扭头往窗外看有些失望的说着,“原来城里看不见星啊。”

  “现在回床上休息好不好?”

  尚雪臣抬头看着没有对季书平的话做出反应。季书平只有叹着气转身说着,“我去打点水过来给你擦身。”尚雪臣拉住他,“别走,在这儿陪我一会儿。”

  季书平看他一眼,伸手要拨开他的手。尚雪臣把人攥的更紧了些。季书平抬头看着他,解释着,“我不走。你坐窗台上在着了风,我去拿被子给你裹上。”

  尚雪臣听了仍旧不放手,只说着,“别走。”

  季书平没了办法,上了窗台,解了西装把人给盖住又从背后紧紧把人搂住,和他一起靠在窗台上抬头去看外头没有星星的天。

  尚雪臣窝在背后人的怀里,只是呆呆看着窗外,沉寂了半晌,才伸手摸上面前这面窗玻璃,开口说着,“我在这个城市呆了许多年。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直到现在这个年纪。”

  “嗯,然后呢?”

  然后?尚雪臣垂了手,没有说话。可他心里却在想,我从未离开,而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来找。

  季书平见他不回答,贴着他的脸颊问,“怎么了?”

  尚雪臣还是不回答。季书平伸手绕到他胸前握住了他刚刚垂下的那只手,“你没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有。周媛是文婷的姐姐。陈姨有两个女儿离婚后只带走了一个。文婷原本叫周婷,是她妈改嫁之后才改的姓。”

  季书平听了并没有惊讶,只是接着追问他,“还有呢?还有没有要和我说的?”

  尚雪臣垂下了眼睫,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怎么说刚刚那位邵夫人,在他面前镇定自若的邵夫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尚雪臣想了想还是没能开口直说,只是绕开了话题,“为什么你听到我告诉你的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时候?”

  “周哥婚礼那天。从周媛办公桌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张照片,是全家福,她和文婷头靠着头笑着站在她们的爸妈身后。周媛抹去了自己所有的背景信息,没有抹去陈姨的,稍微找人调查一下,又加上这张照片也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没有立即告诉我?”

  “因为提到文婷的事情,你会头痛。”

  尚雪臣颤了颤睫毛,没有把自己知道的另一部分真相告诉季书平,“还有呢?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文富死了。”

  “死了?”这倒让情绪没有起伏的尚雪臣有了小小的惊讶,“怎么突然死了?”

  “蓄意谋杀。文富被刀具砍伤,失血过多死亡。可作案现场收拾的很干净,血渍没有乱溅,所以警方怀疑是陈姨蓄意谋杀。”

  “不是陈姨。”尚雪臣缓缓开了口,“我跟去厨房,那里一把刀都没有。”

  “嗯,我也知道不是陈姨。可警方没有找到行凶的器械,怀疑陈姨是做贼心虚把厨房里的刀具都给处理了。”

  尚雪臣看着窗面上映出的两个人影问他,“你肯定不是陈姨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我能知道细节,是因为找人要了现场记录来看。可还有一份DNA化验记录却没有被列为证据。”

  “为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是指甲,在现场找到的指甲。被人刻意压下不列为证据了。”

  “是陈姨的吗?还是文富的?”

  “都不是。”

  尚雪臣望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那会是谁的呢?”

  季书平收紧了手臂死死抱住了人,“别想了。”

  尚雪臣伸手搭上环着自己的胳膊,“刚刚对不起。我不该拿以前的事来激你。”

  “没关系。以后别再这样了。下面疼吗?”

  尚雪臣呆呆望着外头的夜景说着,“疼。”

  季书平却伸手揉着他的心口,“这样好些了吗?”

  尚雪臣的眼泪又在打转,“嗯,好多了。”

  “那我抱你去床上睡吧。”

  尚雪臣看着窗外没有说话。季书平伸手要抱他,尚雪臣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季书平只有狠心的告诉他,“你再怎么看,不变的还是不变。这城市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人也还是这样。”

  尚雪臣这才松了手,季书平抱着他把人用被子紧紧裹好,“你好好睡。我会看着你,夜里要是口渴了就直接喊我。要是哪里疼就直接告诉我,我会喊人过来。”

  “嗯。”尚雪臣只躺着看天花板,“我的衣服呢?”

  “你衣服藏哪里去了?”

  “后厨边上的消防箱里。”

  季书平给他掖着被角,“我找人去拿。”

  “那里还有罐可乐。我还没喝。”

  “好。可乐我也给你找人带回来。”季书平起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只要你明早没发烧,我就让酒店送你喜欢吃的过来。现在好好睡,明天我送你回去。”

  “书平。”尚雪臣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季书平连忙伸手握住,“怎么了?你说?”

  “我明早想吃牛……”

  季书平攥紧了他的手问,“是想吃牛肉面吗?”

  尚雪臣木然摇了摇头,“不是。我要吃小笼包,白糖糕,炒肝,韭菜盒子豆腐脑,还有糍饭团,还有,还有……”

  “好,你想吃什么都给你吃。”

  “只要不是牛肉面我都想吃。”

  季书平伸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好。”听到这一声之后,尚雪臣才转过脸来看着季书平,“季书平,我好疼。”

  季书平着急的要给他检查,“哪里疼?要不要我给你找医生。”

  “哪里都疼,你抱着我吧,抱着我别走开。”

  “好。”季书平把人扶起,自己靠在了床头,让尚雪臣靠上了自己。他不停搓着尚雪臣的胳膊问,“这样怎么样?”

  “靠着你好多了。你今晚别走行吗?就这样让我靠着。”

  “好,我不走。”季书平圈紧了人,“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不管。”

  尚雪臣闭上了眼,把小拇指举到他面前,“拉钩。”

  季书平刚要伸手去勾住他的小拇指,尚雪臣却垂下了手,“这样有用吗?变了心的人要走还是会走。”

  “有用。”季书平抓住他的手,扣出他的小拇指缠上,“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尚雪臣有气无力笑了笑,“你还真是一直没变啊。还和小时候一样。”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他就这么靠着季书平睡了过去。季书平睁着眼睛坐在床头把人抱紧,一直抱到了半夜才伸手去探尚雪臣的气息。

  确认过尚雪臣熟睡过去了,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把人扶着躺下,自己去接水过来给他擦身,检查,抹上药膏。做完这些又守了一夜,时刻检查他的体温,生怕他半夜在发起烧来。尚雪臣出奇睡的沉,就这么直挺挺的躺着,没和从前那样睡觉总不老实的翻身,也没一会儿梦话一会儿磨牙,只是安静的睡的沉稳。季书平有些担心,可也只能这么守着。

  早上尚雪臣醒来的时候,季书平不在房里。他坐起身时就看见了床头摆着自己的衣服以及昨天买了没来得及喝的可乐。尚雪臣拿过可乐打开就要喝,可乐被放了这一夜都没什么气儿了,一打开只无精打采的“扑哧”一响,和这人一样。

  尚雪臣听了可乐无精打采的这一声之后没了要喝的欲/望,只是举着可乐坐在床边发呆。季书平拿着毛巾进来,看见拿着可乐呆坐在床边的尚雪臣立马上前过来夺过他手里的可乐。尚雪臣倒是没多大动静,季书平抢在他手里可乐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季书平把可乐放到了床头,拿起了衣服放到尚雪臣的腿上,“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先换了衣服吃早饭等会儿再喝好吗?”说着又伸手去摸尚雪臣的额头,“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尚雪臣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季书平蹲下/身来勉强对他开着玩笑,“今天的起床气有些大了呢。”他知道尚雪臣不会有所反应,可他只宁愿当他和平常一样在对着自己发起床气。

  季书平帮他换了衣裳,顺带帮他检查一下伤势,尚雪臣软塌塌的坐着,像个软泥捏的人一样任由季书平摆布。给他换好了衣裳,季书平忍住了想要叹气的冲动,他不敢叹气,不敢在尚雪臣面前表现出一点的气馁,怕让现在变得这样呆软的人听到变得更加郁结起来。只是笑着把他从床上扶起了身,告诉他,“都是你想吃的那些。”

  尚雪臣被扶着走到了餐桌边,季书平拉着椅子让他坐下,笑着拿了一屉小笼包放到他面前,“先吃这个,还热着。”

  尚雪臣抬头看了一眼满桌的早点,季书平告诉他,“这家酒店请了会做粤式早茶的师傅。你看你喜欢吃什么?虾饺还是黄金糕?或者先喝粥?”季书平边说边伸手拿起勺子去盛粥,“还有广东特色艇仔粥。你尝尝?”

  “牛肉面呢?妈,我有乖乖听话,怎么没做牛肉面我吃。”

  季书平的勺子落进碗里,正好就溅在了他的袖子上,他定了定心神收拾好了表情才开口接了尚雪臣的话,“早上太忙来不及做,不然你尝尝炒米粉?”

  尚雪臣只是低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季书平听到了,夹了一筷子米粉送到他嘴边,只是手有些颤的一不小心戳上了尚雪臣的嘴,“尝尝吧。”

  尚雪臣垂头张了嘴,咬住了筷子嚼都没嚼就吞下了嘴里的米粉。季书平看着皱一下眉,却没像平日里那样说他,挪开了米粉还是去盛粥,好歹粥好吞些。季书平一勺一勺喂,尚雪臣一口一口吃,两人就这么沉静的吃完了这一顿早餐。

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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