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对他说,“季书平,你亲我一下吧。”

  季书平看着他,脸上和眼里的神情都没有一丝的波澜,他看不出季书平脸上的表情起伏,也猜不出他心里的想法,这让他对自己的突然提议感到一丝的懊悔,同时又期待着季书平的回应。矛盾着等待的时间里,他的心脏扑通乱跳着,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这是从未有过的症状。

  季书平后倾了一下/身子,同他拉开了距离,“你发烧刚好。”

  他知道这意思是拒绝。他干笑着咧嘴,“和你开个玩笑。”笑得太干,自己都看不过去,连忙拿起水杯,咬着吸管给这虚伪补水,也正好借着喝水掩去尴尬。

  “再休息一会儿吧,你看起来很虚。”

  “不睡了,睡久了头晕。”

  “那要不要给你放个电影看?”

  “好。”

  “想看什么?”

  “嗯?”尚雪臣想了一下好像上次也是在这个房间里看的电影,“不要给我放冗长的文艺片,给我商业喜剧,要肤浅的那种。”

  “好。”

  他们像是在很平常的对话,完全没有受到刚刚那插曲的影响。季书平放好了电影就走了,留尚雪臣一个人在房里。

  电影又吵又闹,这部电影他去电影院里看过,有些无厘头,当时在影院里看着有趣,一个影院里的人都一起跟着哈哈大笑。这会儿他坐在床上再看一遍,总觉得笑点安排得刻意,他怎么都笑不起来。

  曲起腿,双手圈住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拼命想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想在电影人物抖着包袱的时候,合时宜得跟着笑起来。然而,电影看了一半,笑没有,叹息倒是不少。他想自己应该去洗脚城蒸个桑拿洗个澡,和捏脚的小哥说些有趣的话题,而不是在这里一个人抱着腿,看着喜剧叹着气。季书平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这让他感到有些寂寞。

  越想越觉得可行,掀开被子下了床,腿脚还有些酸软,是当时被季书平折得太用力的缘故,他当时脚都蹬着车顶了。想到季书平,迟疑了一下,他还是退回床边上了床,给自己盖上了被子。还是算了吧,一会儿下楼会看见季书平,他会问自己要去哪里,自己还得和他招呼一声,他刚刚还和他说着亲自己一下,下楼再看见得有多尴尬。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不安。或许,他可能就那么看着自己出门,问都不问一下,他有种预感,只要他今天出了这栋房子,可能以后季书平就都不再问他了,再也不找他了。手机响了一下,裤子没换,还是自己穿着的那条。他伸手掏裤兜,拿出手机,有徐雪士的短信,他想起自己不能走,他得帮着徐雪士找到名单,得防着徐雪士在季书平身上打主意。

  对,他不能走。这样想着,又往床头缩了一点。

  下一条短线是银行卡的提示信息,他又收到钱了。是季书平打来的,他想这是理所当然的,自己陪他那样玩,也是很累的,这是他该得的,然后鼻子泛着酸,心里又骂着自己,不是你自己向他要的钱,又酸什么。再下一条是董事长发来的短信,让他回电话的。

  尚雪臣叹着气,回了电话,“董事长。”

  “怎么这么久才回电话?”

  “我生病了,身体不太舒服。”

  “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我……”尚雪臣虽然厚脸皮可还没厚到和人家儿子厮混还要把这种事说出来。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听出了他的难为情,不再刨根问底,“听说是季书平躁郁症犯了,伤了你?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他虽然有些不记得了,可他知道季书平其实没有躁郁症这个病,他要帮他圆这个谎吗?

  “嗯。他对我有点粗鲁。”

  他想这也不算是撒谎,他们确实打了一架,季书平也确实粗鲁对待自己了。

  “好,我知道了。”说完这一句,电话那头的人没有一丝停留的挂了电话。

  尚雪臣叹着气的把手机收好,他是你打算用来做饵的人?脑子里又出现了这句话,不是季书平的声音,他安慰着自己,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要当真。然后重新圈在床上,抱紧了腿,看起了电影,电影还是好笑,尚雪臣试图让自己跟着笑,然后咧起的嘴角比哭还难看。

  就在同一栋房子的楼下,季书平正收拾着厨房,厨房太乱了,他一直守着尚雪臣,没有功夫下楼来收拾这一片凌乱。等他醒来说饿,又匆忙的下楼给他准备些吃的。冰箱里不是没有食材,只是锅碗瓢盆都被当时发了病的尚雪臣一股脑的扫在了地上,收拾起来要会儿功夫,他只好先煮出一点粥,还好冰箱里有腌好的甜瓜条,他记得尚雪臣说过喜欢来着。

  等尚雪臣吃完,他这才有了功夫下楼来收拾这一地的狼藉。打碎的丢掉,没打碎的清洗规整放好。

  季书平,你亲我一下吧。

  季书平正收拾料理台的手停了一下,毫无征兆的脑子里跳出尚雪臣刚刚对他说出的话。

  绑你的那家人姓尚。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亲他。

  他患有PTSD。他的情绪不能再持续崩溃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亲他。

  脑子里反复跳出别人说出的话,季书平收手扶着料理台蹲了下去,“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是你打算用来做饵的人?

  我不打算让他做饵了,我想让他站在我身边,真的成为我的人。

  是真的到此为止放了你吗?还是继续不死不休的缠着你?

  季书平垂着头,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划伤还没被处理。他自己在心里纠结着,然而他的苦恼对象正在楼上看着热闹的喜剧电影,肆无忌惮的对他提出要求,看起来没心没肺。

  喜剧总是放得很快,尚雪臣看着投影仪蓝屏很久了,他懒得下床来调这种东西,他反正不是很精通这种机器,而且他也看不太进去。

  靠着床头正思考着要不要下楼去,他虽然是病人,可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烧也退了。让季书平一个人忙活着,是不是对他太不客气了,他虽然厨艺一般,可是好歹擅长炒鸡蛋。可又有点怕见着季书平难为情。

  想来想去,还是磨蹭着下了楼,走到了厨房,就看见季书平正站在料理台边上忙活着。

  “要帮忙吗?”

  听到背后来人,季书平头都没回,只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不用。”

  尚雪臣感觉到了不对劲,不是一点,其实还是挺明显的。在他晕过去之前,季书平还紧紧揪着自己质问他和徐雪士是什么关系,而现在,季书平对他可以说得上是冷淡了。

  他想起了在这个房子里做的第一个梦,那时候在梦里,季书平对他说十年了玩腻了,让他可以走了,这个梦让他醒来变得患得患失。原来现实里,对一个人的兴趣才不会维持十年那么久,会突然在你某个梦醒后,“咻”的一下都不见,没有预兆,让你措手不及。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要是有人和他说腻了,他会像对以前那些炮友一样,斜一下嘴角,耸一下肩膀,一脸的无所谓,转脸就去寻找下一个能陪他共度春/宵的人。所以他该开口接上季书平的那一句不用,和他说,“那我走了。”

  可他说不出口,他做不到无所谓了。他只是开口接道,“电影看完了,有些无聊。”

  “嗯。”

  只简单一个字的回答,把话题说死,好像是不愿意再往下继续聊的意思。

  “你在做什么菜?”尚雪臣继续问,有点死皮赖脸的意味。

  “法式煎鸭胸。”

  “法国菜啊。会不会很难啊?”他其实不喜欢吃鸭肉,觉得有股味道。

  “还好。”

  “你还挺厉害的,什么菜都会做,好像味道都还不错。”

  “嗯,因为绑我的人,送的饭都太难吃。”

  “季书平…..”尚雪臣犹豫了一下,“要不我走…..”

  “你要是觉得无聊,去客厅坐会儿。这菜时间有点长,煎完还得进烤箱。”

  “哦,好。”只差最后一个语气词,他差点就说出了要不我走吧,结果被季书平截了话,虽然只差最后一个语气词,可他还是收了口,没再提了。

  等尚雪臣走出了厨房,季书平拿着夹子煎鸭胸的手抖了一下。他刚刚的意思好像是要走?

  他如果自己提出要走,这似乎是个可以放走他的契机。他的病一定程度上还是因为自己。

  尚雪臣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摆着的鱼缸里的鱼还生龙活虎的游着。他撑着下巴看着游着的金鱼,小声说着,“你们可千万别死啊。”

  季书平的菜真的做了很久。一直等到外面天黑,才等来了他的一句,“晚饭好了。”

  尚雪臣拖着步子朝厨房走,坐到吧台边坐下,想起他们曾经在这张吧台上打的火热,他当时还让季书平换张桌子,说是不能用吧台吃饭了,结果现在他不是在吧台边上坐着了吗?

  低头看见盘子里切成片的鸭胸肉,他无聊的数了一下,一共八片,想起季书平他妈说过,他很执着于整数,好像是很奇怪的强迫点。

  正低头想着,对面料理台上的季书平把一锅奶汤蒸芋头端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看着季书平,眼睛像是在问他,这一锅黏乎乎的是个什么东西?

  “奶汤蒸芋头,你胃不好,这汤养胃。”说完在他对面坐下,“冰箱里没什么肉了,只剩鸭胸和火腿,火腿放汤里一起炖了。”

  “哦,挺好的。”怕自己对他忙活了一下午的菜品说得太随意,想想又接了一句,“我还没尝过甜汤里的火腿,想想也挺奇妙的。”

  季书平抬头看一眼对面笑着的尚雪臣,低下头去,把餐具递给了他,“那你多吃点。”

  “好。”尚雪臣接过叉子,插着一片鸭胸肉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问他,“你怎么在自己家都穿着西装?”

  季书平低头看看自己的西装,煎鸭胸的时候被溅上了一两滴的油,“忘记换了。”

  尚雪臣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发了烧,他一直守着自己,等自己醒来又是忙活着煮粥,又是帮他连上了电影,然后下楼准备了麻烦的晚饭,所以这一身西装才一直没换?

  他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抬眼却看见季书平手背上的伤,“你手怎么伤了?”

  “切菜的时候伤的。”

  “哪有人切菜伤了手……”原本想语气轻松调侃一下季书平,说出话的时候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他起头轻松的语调越来越低沉,直到成了气音,“……手背的。”

  “嗯,拿刀的时候没注意。”

  “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不用,小伤口而已。”

  “还是处理一下吧。”

  季书平很坚决,他怕尚雪臣想起自己的失态,“不用!”

  被拒绝了的尚雪臣觉得自己有点过度了,抿紧了嘴,只低头吃着饭。接下来,两人闷不做声的吃完了这一顿饭。

  等吃完了饭,尚雪臣想起身收拾,却被季书平拦下,“你早点休息吧。”

  尚雪臣收起盘子往料理台走,“我已经休息够了,今天一觉醒来都睡到中午了。”他走到料理台边,像是在问季书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厨具少了很多?”

  “有些我用着不顺手,所以丢了。”

  “丢了?”

  季书平接过他手里的餐具,“你还是去休息吧。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直接丢洗碗机就好。”

  “嗯,那我等你一起上楼。”

  季书平看他一眼,尚雪臣感觉自己说这话好像是邀请他今晚继续做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一样。眼睛慌乱的往别处看。季书平倒是镇定,把餐具都丢进了洗碗机,对他说着,“走吧。”

  季书平走在前头,尚雪臣跟在后头。等上了二楼,季书平却没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里去,他开了其他房的门。

  “你?”

  季书平拧着门把手,推开了房门,“我今晚睡这儿。”

  “哦,好。”尚雪臣除了这两个字也说不出其他了,眼看着季书平进去了,门要被关上了,他张了口,“季书……”名字还没喊全,门就已经被关上了,他愣愣站在门外,喊出最后一个字,“平。”他和这最后一声,一起被隔在了门外。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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