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孕肚七个多月大的时候，叶茫早产了。
很平常的一天，许奕同李远桥一早就出去了，何芝华去医院上班了，许一龙彼时去了外省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叶茫照旧睡到九点多起床，才下楼吃早饭。
张嫂把早饭给她端出来“茫茫，你吃完就放那儿，等我回来收拾知道吗？今天部队杀猪，我得去接点猪血去”
“行，你去吧”叶茫咬着馒头含含糊糊地回道。
“那我走了啊”张嫂拿了个木盆急匆匆就出了门。
叶茫慢悠悠地吃完早饭，看着几个空碗这样放着实在不好看，就端进厨房里顺手给洗了。
收拾完以后，又慢悠悠地晃到沙发上坐着，思考今天这一天要怎么过。
没多久就感觉不大对劲，屁股底下湿漉漉的。
难道是来例假了？不对啊，都怀孕了还来什么例假。顺手摸了一下屁股，透明的水渍，叶茫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羊水破了。
她也不慌，就抱着肚子慢慢起身，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要是出去了家里人回来没看到她着急怎么办。
于是又走回去，从墙边柜子的抽屉里拿了纸笔给张嫂留了句话:张嫂，我可能快生了，我去医院了，你记得给我爸妈拍个电报。
肚子隐隐往下坠，还一抽一抽得疼，叶茫一边深呼吸一边往外走，她知道大院外头有站岗的小战士，刚走到院门口，就碰到了大柱。
看叶茫一个人捂着肚子出来，脸色还发白，大柱赶紧跑过去扶她“嫂子，你这是咋啦”
“没事，我就是快生了，你送我去医院吧”叶茫忍着痛轻道。
“哦，啊？我的个亲娘老子呃”大柱差点没给吓死。忙把叶茫扶到一边叫了站岗的一个战士帮忙，李远桥开着车出去了，首长也不在，他们只好跑去借了一副担架，让叶茫躺上面抬着她，用五公里越野的速度往大门方向跑去。
好在赶上一辆外出任务的大卡，听说许首长家的儿媳妇早产了，人二话不说脚踩油门就往市医院去了。
张嫂好不容易接到小半盆猪血，正小心地端着往回走，结果就有相熟的婶子跑过来告诉她“哎哟喂，张嫂子，赶紧的，你们家小叶好像出事了，听战士说是抬着出去的”
啊？张嫂当时就慌了神了，手里的盆往地上一扔就往家里跑，那猪血洒了一地。
张嫂气都快跑断了回了家，进门一看叶茫不在，立马往外跑，问过门口的战士知道叶茫已经送医院了才略放了放心，回屋里收拾了些叶茫的衣服又匆匆往市医院赶去。
赶到医院的时候，叶茫已经进了产房。何芝华穿着一身白大褂在外头守着。
“芝华，怎么样了？”张嫂跑过去抓着她的手问道。
“没事，没事，你别急”何芝华看了一眼手术室“茫茫进去才半个小时，还早呢”
“你说茫茫怎么就早产了呢？要是我不走来就好了”张嫂那个悔啊，眼泪直往下掉，抬起手来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呢？”何芝华连忙抓住张嫂的手“快别这样，医生说了这次早产是特殊情况，原因不明，跟其他人都没关系”
“不是怀胎十月吗？咱茫茫怎么就早产了呢？这才七个月啊”
“现在还不知道，你先别急，等茫茫出来了再说”何芝华劝道。
“没事，七活八不活，茫茫肯定没事的”张嫂喃喃道，是在安慰何芝华也是在安慰自己。
两人心情都很焦虑，按捺着坐了一会儿，张嫂突然说“这，这手术室的门还挺结实，里头的动静外头一点都听不到”
一听这话，何芝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很清楚这门是不会有这么好的隔音效果的，怎么茫茫这半点动静也没有？不过怕张嫂担心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暗暗掐着自己的掌心。
手术室台上，叶茫憋得满脸通红目眦愈裂。肚子绞痛不断，像潮水一样起伏不停，可她不敢泻气，只能死死顶住。
眼泪模糊了双眼，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黑暗，压抑，窒息，泥土下面压着一具身体，骨骼粗壮身形高大，干燥的泥土占在上面，几乎看不出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地底都可以感受到的高温。让叶茫想起了许奕带她吃过的一道菜“荷叶鸡”
在底下呆了好些天，那尸体都快要蒸熟的时候，外头有了动静。
“峰哥，阿力那家伙说水源已经没有了，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问道。
而他问的对象是一个身材精瘦却充满力量感的年轻男子，二十多岁，神情淡漠，带着一丝狠意，勾唇冷笑“是不是真的，挖开来看就知道了”
“行，听你的”黑瘦男人往后一挥手“兄弟们，开挖”
一米，五米，十米，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呸”那黑瘦男人吐了一口唾沫，有些丧气“老大，峰哥，都挖了这么深了，这土还是干巴干巴得，连他妈的石头都风化了，还能有水么？”
他问了，却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在埋头苦干，嘴唇干裂得让人不敢浪费一口唾沫。
“老大，这里有具尸体”有人感觉挖到了什么东西，小心刨出来一看是具尸体。
连石头都沙化了一捏就碎，这句尸体居然还保存得这么完好。
众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只有一个信息“这底下有水”
地底下有水！众人顿时感觉全身充满力量，加速了挖掘速度。
没有人看到被他们挖掘出来又顺手丢在一边的尸体，烈日的炙烤下，衣服在慢慢变焦变黑，沙化，被风吹走。
身体特征体现出来，是一具不带什么美感的女性尸体。皮肉慢慢萎缩，附在骨头上面，慢慢变脆，变焦，随即风化，随风消逝。
“妈的，功亏一篑”连一向淡定的峰哥也忍不住了，挖了将近百米，别说水源了，连百米深处的泥土都不带半点水分。
希望又再次破灭。
众人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慢慢起身，拿起工具搀扶着走了。他们不知道明天怎么办，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但也还是要去找不是么？
叶茫醒过来时，意识还有些恍惚，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今昔何兮。
脑海里只残存着一个印象:那具沙化的身体好像是她……
许奕第一个发现叶茫醒来“茫茫？茫茫？你醒了”
他拿了两根棉签蘸了蘸温水在叶茫唇上润了润。
感受到唇上的湿意，叶茫舔了舔唇，水的感觉让她舒服了点。
“许……奕”沉睡过后，说话有些艰难
“是我，茫茫”许奕轻抚她的脸颊。
“好久……不见”叶茫只觉时间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
“傻瓜，才过了一天而已”许奕轻笑。
“许奕，快点把你闺女抱起来，到她吃饭的时间了”何芝华手里拿着瓶奶风风火火地开门进来。
“好”许奕嘴里答应着，身子却半点不动。
“哎你怎么不……”话音戛然而止，何芝华看到了醒着的叶茫，有些惊喜又有点懊恼“呀，茫茫醒啦！是我吵醒了了吗？”
叶茫摇头“闺女？”
“这就是我们的闺女”许奕将小包被包着的闺女放在叶茫的床上。
“唔，好胖”叶茫皱眉，嫌弃地扭开了头。
许奕“……”
捏了捏眉心，无奈道“那也是咱闺女”
他并没有反驳叶茫的话，他闺女是的的确确很胖，没错。因为太胖还差点害叶茫难产，之前照片还以为是双胎，结果生出来的就只有这么一个胖乎乎的丫头。弄得许奕差点以为还有一个在肚子里，唉，他的胖闺女哟！
“没事，胖点好，胖点好，皮实”何芝华乐呵呵的说。
叶茫无语，看着面庞怕不是胖一点啊！
许奕把闺女抱回摇篮里放着，在叶茫腰后垫上枕头扶她起来喝粥。
“我妈知道我生了不？”
许奕拿勺的手一顿“我看到了你写给张嫂的字条，就给爸妈拍了电报”
给叶茫喂完一勺，许奕又说“你说你心怎么就那么大呢？”语气里是满满地无奈。
“这不是家里人都不在，我怕你们找不到我着急嘛”想起自己之前的举动，叶茫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外头那么多人总会有人通知许家的，哪用得着她操心。
许奕也不说话，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直把她看得心虚转开目光才继续给她喂粥。
给叶茫喂完一碗粥搽完手脸，胖闺女哇啦一声响哭了起来。
哭声嘹亮高亢，绵延不绝……
叶茫捂着耳朵看许奕熟练地哄胖闺女，然后解开包被换尿布。
直到许奕解开闺女的包被，那小腿不停地蹬着，叶茫才真正意识到她闺女有多胖了，那肉肉的胳臂腿像莲藕似得一节一节的，她估摸着得有十多斤吧。
想想方才的哭声，很好，对得起这一身的肉。
“许奕，咱闺女多少斤？”
“嗯？”许奕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摇晃着闺女的动作都缓了缓，直到怀里的胖闺女撇撇嘴有要哭的意图才继续摇晃起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实在是太胖了”叶茫指指他怀里。
“茫茫，这样咱闺女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我累了先睡了”叶茫敷衍着，滑下身体盖着被子睡了。
许奕看看她，又看看怀里的胖闺女，摇摇头。
等王红梅叶建国收到电报，知道自己闺女生了也吓了一跳。
不是才七个多月么？怎么就突然生了？
没功夫想那么多，夫妻两急急忙忙收拾收拾就往市里赶。
一进病房，王红梅左右看了看，直奔孙女而去。径直从许奕怀里抱过孩子。
还没抱完全呢，双手就往下一坠，吓了她一跳“哟，这孩子可真沉，压手得很”
叶建国围在她边上眼馋得想抱抱，他是没王红梅手快这才落在了后头。好在没过一会儿，王红梅手就酸了，实在抱不动了把孩子交给了他。
王红梅一边甩着手一边说“这孩子可真沉手”
叶建国抱着孙女眉开眼笑的，没关系，他是个男人，抱的动他孙女，他不嫌压手。
王红梅这才有时间问叶茫“怎么才七个月就生了？”
“医生说是孩子太胖了，张力太大引起的”许奕解释道。
“咱茫茫也不胖啊，怎么这孩子生出来这么胖呢”王红梅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大人孩子都没事，她也没有纠结太多。
“这孩子起名了吗？”王红梅问。
叶茫刚想说没有，就听见许奕说“大名还没起，小名我妈起了，叫十五”
似乎是担心叶建国王红梅误会，特地加了句“因为这孩子出生时足十五斤”
好啊，之前叶茫怎么问许奕都不说，真没想到丈母娘一开口人家就主动说了，哼！
“我看叫十五挺好，挺好”叶建国笑呵呵的。
王红梅还能说什么，总不至于起个什么胖胖之类的小名吧。
叶茫看着一家老小围着胖闺女逗弄，脸色浮现着笑容，看着看着睡意来袭，渐渐合上了眼睛，真好！
许奕看叶茫睡着了，轻轻地给她掖了掖被子，在她眉心出烙下一吻……
生活美好，仍在继续不是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