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评说

  李潜来到将军府正厅门外,见堂下跪着五个司马,一旁站着谢慎思、曹校尉和一位陌生人,他心中暗忖,这位应该是行军记室魏义了。正厅另一旁站着牛弼和马三奎。看到李潜,牛弼悄悄向他挤挤眼。马真面色铁青的坐在榻上,指着五人横眉冷目地大骂,“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国效忠,只为一己之私,竟于军营重地私斗,且纵容士卒聚赌,败坏军纪,若传扬出去,我肃州府兵的颜面何存?”

  五人虽被骂的狗血淋头但都垂着脑袋不敢言语。

  马真骂了一通,怒火稍减,一抬眼见李潜已经来到,便压住怒火,起身道:“李公子来了,快快请进。”

  李潜进来,躬身道:“不知马将军有军机大事要处理,在下来的不是时候,不如改日再来拜访。”这是李潜再给马将军留面子。若是直接说是马将军派人请的他,让这些人听了肯定会觉得马将军无能,处理不了这事,才向他求救。李潜如此说,假装是自己来拜访马将军碰巧遇到此事,却是将马将军择了出来。无论李潜管与不管此事,处理的好与不好,都与马将军没有干系。

  马真乃是官场的老油条,立刻明白了李潜的意思,心中暗暗感激他为自己留了面子,道:“不必,不必。李公子也不是外人,而且此事只是公事,不是军事机密,李公子若能做个见证,最好不过,也显得我肃州折冲府处事公正,军纪严明。”

  李潜暗笑,表面上却肃容道:“如此,在下就斗胆听听,也好长长见识。”

  “哪里。”马真道:“此事还需李公子给个评说才好。”

  李潜一听,暗忖:好嘛,你把烫手的山药扔我这来了。不过,他虽不悦,但眼下时间紧迫,若耽误了大事,终究不妙,所以,他虽然知道这山药烫手,却也只能接了,道:“将军有令,在下岂敢不从。”

  马真暗喜,招呼李潜坐下,对跪着的五位司马道:“你们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一说,好让李公子评评是非曲直。”

  五人同时应下。又同时抬头望着李潜张嘴便说。五张嘴同时说,厅内嘈杂的如同菜市场。马真见了气恼无比,刚要发火,却见李潜面露微笑望着五人,似乎在仔细聆听。马真见李潜没表态,也不好打断,便生生压住话头。

  最先说完的是闻、岳两位司马。因为他们没亲自参与到斗殴中,只是围观,所以说的也简单。而另外三人嗓门则一个赛一个大,吵的众人耳膜疼。马真看着他们说着说着又要吵嚷起来,心中火起,指着五人刚要说话,却见李潜站起来,他立刻改口道:“都别嘈嘈,听听李公子怎么说。”

  李潜道:“事情的经过我听诸位说了。现在我为诸位捋一捋事情的经过,看看有什么疏漏没有。事情的起因是陈司马奉马将军之命到折冲府中挑选士卒,是这样吗?”

  五人点点头。

  李潜继续道:“后来陈司马发现那些士卒中没有精锐,他去找你们四位司马理论,对吗?”

  五人又点点头。

  “然后你们就吵了起来,不知道怎的,起了冲突,便动了手。闻、岳两位司马没劝住,就在旁边观战,是吗?”

  五人再点点头。

  李潜点点头,道:“好。既然诸位对经过没有疑义,那我就从头开始评说。首先,陈司马奉马将军之命挑选精锐士卒,孙、杜、闻、岳四位司马借故留下精锐士卒不让陈司马挑选本身就是错的。你们可有何话要说?”

  孙司马觉得李潜偏袒,忿然道:“我们如何错了?”

  另外三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他凭什么把我们训练的精锐士卒挑走?我们辛苦训练的士卒都给了他,他得了军功,飞黄腾达,而我们什么都捞不到。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万一突厥人来袭,我们无法抵挡,谁能吃罪的起?”

  李潜反问道:“诸位以为你们麾下的士卒是谁的?”

  这一问立刻让四人哑口无言。士卒是谁的?朝廷的。虽然归他们掌管,但却不属于他们。

  李潜冷笑道:“莫非你们以为那些士卒属于你们自己的不成?按照大楚军制,府兵属于朝廷,归陛下一人所有。一应将领不过是按照陛下的旨意,替陛下掌兵。只有有爵位或四品以上官员才能按照规定自建一支亲兵卫队,但也须报备兵部,其他人私募士卒均以谋逆论!你们是什么品级?有没有资格自建亲兵卫队?”

  李潜一番话让四人遍体生寒。这帽子扣的太大了。谋逆?他们可想都不敢想啊。

  厅堂内一片沉寂。李潜望着四位面色惊恐地司马,心中暗笑,小样,就凭你们也敢和我叫板。不把你们治的服服帖帖,小爷我白受师父十几年折磨了。想到老变态师父,李潜心中暖暖的。这些知识,包括军制、军法都是老变态师父当年填鸭式地一股脑塞到他脑海里的,当初为了记住这些,他没少挨老变态师父的折磨,更对老变态师父一肚子不满。不过,现在用到这些知识时,他才体会到老变态师父的好来。只是让他撇嘴的是,老变态师父的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

  厅堂内沉寂了片刻,闻司马看了看三位同僚,终于忍不住道:“李公子明鉴,我们可从来没说过那些士卒是我们的啊。我们怎么会谋逆呢?”

  有他带头,其他三个司马也立刻辩解,“是啊,是啊。那些士卒都是府兵,怎么可能是我们的?”

  李潜点点头道:“既然他们是府兵,按照规定,折冲府只负责征练士卒,没有调兵权。肃州因地处边关,折冲府除了征练士卒外,还是驻军营地。不过,无论是折冲府还是驻军营地,所有府兵都应由马将军统一调配,你们必须服从命令。你们身为折冲府的司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可为何陈司马去挑选士卒时你们却把精锐士卒私自留下?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违抗军令吗?还是你们眼里根本就没有马将军?”

  一连串的质问让四位司马措手不及。没错,他们眼里的确没有马真,只有田校尉。因为田校尉是凉州牧田广的族侄,是田广的心腹。他们很明白,田校尉日后肯定会接替马真,所以他们对马真一贯阳奉阴违。现在被李潜当着马真的面说破了心思,他们并不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有些难堪而已。

  李潜见他们不语,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外面匆匆走了一位校尉打扮的男子。这校尉来到厅内,拱手道:“末将田旭拜见将军。”李潜仔细打量田旭。此人年约三十许,身材壮硕,脸上留着田广式的络腮胡子,一双小眼透着狠戾。

  眼看着李潜一步一步逼着四个不听招呼的司马就范,没想到田旭却突然杀出来,马真心中异常郁闷,但也只能无奈的道:“田校尉请起。田校尉不是今天不当值吗?”

  田旭起身道:“末将听说有些人假借马将军之命故意找末将属下的麻烦,末将很好奇,特来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挑衅,赤裸裸地挑衅。

  厅内立刻充满了火药味。孙、杜、闻、岳四位司马见来了撑腰的,立刻眉眼透出喜悦。陈司马则面色铁青,盯着眼前的地面。

  马真悄悄瞥了一眼李潜,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得道:“田校尉这是从哪里知道听来的?何人假借我的命令故意找你手下的麻烦了?呵呵,一定是田校尉听岔了。”

  田旭扫视了一眼陈司马,又转向李潜,道:“将军,这里是军机重地,为何会有白身出现?难道将军不怕泄露军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李潜,这些目光中有担忧有惊讶有幸灾乐祸,更有赤裸裸的挑衅。然而李潜依然面带从容的微笑,目光坦然地迎向田旭闪着狠戾的挑衅目光。李潜心里很清楚,他与田究有很深的矛盾,连带着与田阀也有矛盾。但因徐简的缘故,田阀始终保持克制,这一点从身为田广亲信的唐森对他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唐森与他的两次见面虽然不算礼待有加,却也不失礼貌,若田阀想报复自己,唐森绝对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田旭绝对不是傻瓜,他一定知道这些,可他为何依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难道是想为田究出一口恶气?还是另有其他目的?该如何应对呢?于法于理,田旭说的不错,自己是白身,的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是李潜最致命的弱点。但若李潜就此服软,后面的计划将被全部破坏,自己只能灰溜溜的回到胜方驿,等突厥来犯时,力保徐简安全,逃到凉州避难。至于肃州、甘州两地的百姓,只能自求多福了。这种结果不是李潜所希望的。所以,无论如何,李潜都不能服软。

  李潜在田旭的咄咄逼人的注视下从容起身,转身向马真拱手道:“马将军,不知这将军府是姓马还是姓田?”

  马真已经忍了田旭很久。当年他被提拔为肃州守将后,田旭直接从凉州空降过来接替他任校尉。田旭一贯骄横狂妄,初来肃州便大肆拉帮结派,根本不把马真当回事。马真对此虽心生不满,但因为田广的缘故,始终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一直隐忍不发。现在田旭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如何能再忍的下这口气?所以,李潜如此说,正好钩起了马真的满腹怨怼。

  马真面色铁青,冷声道:“田校尉,本官做事用不着你来教!李公子是本官请来的贵客,一切自然有本官担待,无须田校尉多费心。你还是好好管束你的属下是正经。”

  陈司马见马真对田旭采取了有力的反击,差点忍不住叫出好来。他强自将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声音,咕咚一声咽下去,双眸灼灼充满崇拜地望着马真,心中狂叫,马将军您真是太帅了,太男人了。对,将应该狠狠打击这厮的嚣张气焰!

  另外四名司马听到马真的话立刻惊讶望着他,许久才将目光转向田旭,却看到田旭原本黧黑的面色竟然变成酱紫色,一双小眼眯成了一条细缝,透出如针精芒。只是,田旭的目光却不是望向马真,而是死死地盯着李潜的后背,似乎要把李潜刺个透心凉。

  马真见田旭没和自己对视,以为他怕了,心中的得意就别提了。自从这个田旭来到肃州,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这么爽过。这也难怪,以前马真迫于局势对田旭的嚣张一忍再忍,但他脾气再好,终究是武夫。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上过沙场杀过人的马真?李潜的一番激将,终于将马真压抑多年的火气激起来,让田旭当场大吃了一瘪。

  马真借着兴奋劲,摆出一付公事公办的面孔,道:“田校尉,既然来了,就在一旁听听李公子的评说。若有何疑义,也好当面对质。”说完,他对李潜客气地道:“李公子请继续。”

第一二五章 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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