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夜色中的杀戮(一)

  李潜目送田旭被两名亲兵架着离开后,转头看了看四位浑身颤抖如筛糠的司马,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不经意见他看到陈司马正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己。李潜向他笑了笑,站到一旁。与李潜的平静相比,陈司马心中却翻江倒海一般。先前他听到马真让李潜协助他时,认为这是马真对他的不信任,让李潜来监视他。故而他对李潜有些不悦,认为李潜是个绣花枕头,跟着他不过是投机取巧,赚些军功而已,有他在身旁只会碍手碍脚。他现在知道了,自己错的非常厉害。同时,更加庆幸,多亏当时忍住了,若是当初就表现出对李潜的不满来,只怕下场比田旭还要凄惨。

  厅堂内沉寂下来。然而马真心里却非常不平静。虽然他刚才出面保住了田旭的性命,但日后田旭必然忌恨他。李潜与田阀先前已经结下梁子,不在乎多结一道。而且李潜背后有徐简,田阀自然不敢轻易动他。那谁是承受田阀怒火的倒霉蛋?很明显,就是他马真。故而,马真对李潜颇有怨怼。但,他转念又想,即便没有今天的事,自己刻意去抱田阀的粗腿,恐怕也抱不上,田阀随时都可能将他排挤走,既然如此,何不主动向李潜,更准确的说是向徐简靠拢?一念至此,马真心中的怨怼立刻烟消云散。他望了一眼李潜,看到李潜冲他轻轻颌首,马真立刻心中大定。

  马真扫了五位司马一眼,对魏义道:“魏记室,如何处置?”

  魏义先前见识了李潜是如何以雷霆手段收拾田旭的,早已心生惧意,自然不敢说李潜的评判有何不公,何况,他先前也认为李潜的评判的确合情合法,遂站出来道:“禀将军,下官以为李公子的评判非常中肯。按照军法,孙、杜两位司马违抗军令,并与同僚斗殴,当杖责八十,降两级使用。闻、岳两位司马违抗军令,虽未参与斗殴,但不加制止也未向下官通报更未禀告将军,罪责更甚于孙、杜,当杖责一百,革除军职。至于陈司马……”魏义悄悄瞥了一眼马真,见他没什么表示,继续道:“陈司马参与斗殴,念有情可原,当杖责四十。”

  听到魏义如此说,孙、杜二人满脸是汗,但仍然暗自庆幸。虽然免不了皮肉之苦,而且降两级当队正,不过总还有机会。而闻、岳两位司马则面如死灰。他们被革除军职,想继续留在折冲府只能从大头兵干起,而且他们的靠山这次也指望不上了,留在折冲府前途黯淡。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家里的老小如何养活?

  马真听了魏义的判罚觉得可行,点点头刚要开口,却见李潜冲他拱手道:“马将军,本来在下是个白身,不应该参与这等军机大事,只是,在下有两句话不吐不快。”

  马真一听,暗忖,什么不能参与,这一切还不都是你搞出来的?我不过是按照你的剧本唱戏罢了,遂道:“李公子无须顾忌,尽管讲便是。”

  李潜道:“多谢马将军。其实,在下觉得闻、岳两位司马虽然罪责更重一点,但若革除军职,处罚有些重了。他们也有家小,革除了军职,让他们一家老小如何生活?不如先略加惩罚,降三级使用,给他们一条生路,若仍不知悔改,不遵将军号令,再从重处罚他们,将军以为如何?”

  听了李潜的话,闻、岳二人惊讶不已,刚才他们觉得李潜开口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呢,可没想到,李潜竟然在为他们求情。他们不明白为何李潜会手下留情,但很快内心对从轻处罚的渴望将惊讶排挤出了脑海。他们两个充满期盼的望着马真,希望马真能听从李潜的建议。

  马真对李潜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闻、岳二人是田旭的心腹,刚刚李潜还狠狠修理了田旭,此刻为何却对闻、岳手下留情?他望着李潜,见李潜给了他一个眼色,马真虽然不明就里,但依然按照李潜的意思道:“李公子说的不错。念他们是初犯,本官特地网开一面,留在军中效命。你们两个还不谢过李公子。”

  闻、岳二人赶紧向李潜跪下道谢。李潜闪开一步,道:“两位谢错人了。对你们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的是马将军,你们应该向马将军道谢才是。”

  闻、岳二人向马真叩首,道:“多谢将军宽宏大量,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供将军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马真心中暗喜,道:“嗯。陈司马因有重要任务在身,四十杖责先记下。魏记室,执行吧。”

  陈司马立刻拜谢了马真。魏义躬身领命,叫来亲兵将闻、岳等四人带出去执行军法。等他们都出去了,李潜才对马真道:“刚才将军是否对在下为何对闻、岳二人手下留情心有疑惑?”

  马真道:“本官正有此问,为何不趁机剪除田旭的羽翼,反而要对闻、岳二人手下留情?”[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李潜道:“将军,即便能剪除田旭的羽翼对您也没太大的作用。西北三州还是田阀控制着,这是大势,难以更改。再者,他们从军多年,经验丰富,若革除了军职,新任命的军官短时间内胜任,这样一来,府兵的战斗力定然受到影响。所以,在下觉得还是留下他们好一些。”

  其实马真也一直有心拉拢闻、岳等人,现在他抓住了这些人的小辫子,又放过他们,让他们感恩戴德。日后,即便不能把他们变成为心腹,不过用起来也会顺手的多,这一点,马真自然也心知肚明。故而对李潜的解释马真也很认可,连声夸奖李潜心思缜密,深谋远虑等等。两人客套几句,李潜便告辞了。

  第二日(熙和二十一年八月初九),二更时分。肃州的夜已经非常寒冷,地面结出了一层霜花,在清冷的月色照耀下,映的夜色灰蒙蒙的。陈司马早安排士卒分成五队,打着巡更的旗号来到官仓。守卫官仓的贺司马早就接到了马真的手令,要他一切听命于陈司马。陈司马非常顺利接收了指挥权,他将带来的五百士卒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两百名弓箭手,埋伏在通往官仓道路两旁的房顶上,一部分是一百枪卒和一百刀斧手,埋伏在距离官仓不远处的院子里。这院子已被陈司马征用。另外一百弓箭手加上守卫官仓的士卒。除了正常巡逻站岗外,全都埋伏在官仓围墙后面的女墙上,只要听到号令,他们立刻就会站起来向外放箭。

  李潜与陈、贺两名司马蹲在墙后面探首望着前方。李潜傍晚时分就安排庄小虎、鲁成奎两人潜伏在安乐客舍附近,让他们一发现动静就立刻来报。所以与陈、贺二人既焦急又兴奋状态相比,李潜显得淡定了许多。他知道黑骑的能力,也相信黑骑做这种事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轻松。所以,为了让他们能够更上心的干活,他还交给了庄小虎、鲁成奎两人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在突厥奸细行动之后,他们两人要潜入安乐客舍,抓捕傻大头。

  时间在陈、贺二人焦躁不安的眼神中过去了一个时辰。三更时分,月色消隐,借着官仓大门旁的两座箭塔上的灯笼散发出的朦胧黄光,从李潜这个位置望去,只能看到五十步远,不过却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更声,以及更夫的叫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李潜看了看身旁的陈、贺二人道:“士卒们可穿了夹衣?”

  陈司马点点头,道:“已经穿了。只是,天气这么冷,而且还得半蹲着,憋屈的慌不说,时间久了只怕腿也麻木了。是不是让他们先活动一下?”

  李潜摇头,道:“再等等。他们此刻正在精力最集中的时候,若是一活动,只怕精力分散,若有状况,难以立刻发起攻击。”

  陈司马觉得有道理,便没再坚持。

  过了片刻,李潜忽然看到远处冒出火光,心中正诧异,蓦然看到远处急冲冲地跑来一条黑影。李潜站起身来仔细打量,发现来的正是庄小虎。庄小虎来到门前,冲着李潜做了个手势,便疾步转回夜色。

  李潜立刻吩咐道:“他们动手了。叫大家戒备。”

  陈、贺二人连忙吩咐下去。士卒们原本都有些焦躁,听到命令,立刻提起精神瞪大眼睛望着前方。

  不多时,李潜看着火光越来越大,远远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叫喊声,“走水了,大家快来帮忙啊……”

  “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

  ………………

  约莫盏茶功夫,起火处附近的民房中都亮起了灯,由那里开始,这一路上由不少居民都被惊醒,披衣来到街上,互相打听。

  李潜见状,暗叫不好,立刻吩咐道:“陈司马,请你立刻派人驱散那些百姓,让他们即刻回家,看管好家人财物,防止恶徒趁火打劫,然后让他们一路如此说辞直向西去。并派人飞报将军府和两处城门,让他们严加戒备,防止突厥奸细趁火作乱。”

  陈司马听了刚要派人,李潜突然制止他,“慢。”

  陈司马诧异地望着李潜。

  李潜不是没想到突厥奸细会制造混乱,然后趁乱袭击官仓等地。但他没想到这帮奸细如此歹毒,竟然公然纵火。时值深秋,天干物燥加之风大,若不及时施救,一旦风助火势,肃州城陷入将一片火海。只是,李潜再往深处一想,认为突厥奸细即便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火烧全城,这样做城里的粮草、财物等将被大火烧成灰烬,他们除了得到一座废墟,还能有什么好处?这火必然只是他们作乱的幌子,应该在可控范围。为了证实这点,李潜特意再次仔细观察了起火的地点,判断出那里正是安乐客舍。安乐客舍的房屋布局李潜很清楚,那里的客舍前后不相连,而且院子中没有树木,即便有一幢房舍起火,也不会波及到其他房舍。

  李潜思忖片刻,道:“只需派人飞报将军府和两处城门即可。”

  陈司马不忍,道:“那些百姓……?”

  李潜无奈地道:“他们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现在若派士卒驱散百姓,等不到他们回来,那帮奸细就围过来了,这些兄弟可就危险了,我们得对这些兄弟们负责。”李潜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派士卒过去正好中了突厥人的圈套,一旦派过去的士卒被围,埋伏下的士卒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突厥死士胁裹着士卒和百姓向官仓逼近,整个伏击将功亏一篑。

  陈司马听了,面色凝重。他知道李潜说的非常有道理,但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陷入危局,却让他心中不安。他反复权衡利弊,只得艰难地点点头,按照李潜的吩咐派出士卒飞报将军府和两处城门。

  不多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和嘈杂的叫喊声。陈司马暗叫一声,来了。立刻吩咐士卒全神戒备。

第一二七章 夜色中的杀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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