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假兔子

  “谁在找本小……公子。”来人进了门就四处张望,捏着嗓子假作大声叫唤。

  ‘这是个雌的。’方生脑袋里这个想法一闪而逝,不过也再没多余的想法,反正那是雌的雄的,和他都没什么关系,只是如今这个假冒的兔子爷一路上捏着嗓子粗声粗气,倒是有了缘由。

  他又不笨,这一路上虽然只走了半天,话也没说几句,可这个‘孔方兄’说话扭扭捏捏,面上又有十足胭脂气,怎么可能是个雄的。

  “原来是方大哥,请问唤小弟所来何事。”孔方‘兄’客客气气的道。

  只是这番模样被方生看在眼里就显得几分滑稽,毕竟眼前这个称兄道弟的却是个货真价实的花木兰。

  好在一会就要说拜拜了,方生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和个雌的一块称兄道弟,特别是都知道对方真实性别了。

  所以方生就直说了,他一向认为自己如此直爽。

  于是兔子爷一脸‘震惊’,一脸‘悲戚’,顺带还有点脸红,从脖子那一直红到方生看不到的耳背那种。

  “你……”兔子爷面色很难看,指着对方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太过分了。”

  潇洒的转身,兔子爷临跑的时候没忘四处张望几下,然后撒腿就跑。

  “小心门槛。”方生不忘提醒一声,心里嘀咕,他也就说了实话,不至于有那么大反应。

  方生可不知道,这个时代女人在外抛头露面是什么概念,那是礼仪大防,华夏千百年来的规矩,所以说,兔子爷才会在被识破后还得四处看看有没有别的人听到。

  不过,好在把这么个累赘扔了,方生擦擦汗,他宁愿再去从义州来次大逃亡,也不想应付女人,更别说这个女人还假扮成兔子爷。

  “呼、”

  世界安静了,方生也可以着手开始准备了,这些个军户的思想工作都不用做了,要说张五郎、马户等人都是胆大心细的人,要不然就不会冒险为了口饭就去参加孔有德叛军。

  如今虽然说劫天牢看似比从贼还要严重上几分,可方大哥都说了,他不会直接去劫狱,那是送死,不是劫狱,用银两开道也是正理,所以这帮子穷军户的首要任务是把手上的盐货给卖了。

  至于卖给哪家店铺,这要在城里溜达一圈才知道。

  北京是大明的京师,盐货店铺不计其数,总能找到卖家。

  于是众人在客栈里休息了一个上午,未时分众人兵分多路,在京师里打探消息,临出门前,方生瞅了瞅本来搁在马厩吃草的那五匹高头大马,此时也无影无踪,倒也落个省心。

  约定好到了晚上再回客栈会和,紧接着方生就带着马户直奔北京的东城区。

  要说从大明开始就有北京城里东富西贵的说法,至于南贫北贱则是后来的那个鞑子朝廷才弄出来的说法。

  这四个字的来历不是太好听,东富是说北京东城本是大明库房所在地,那些富人都是靠监守自盗的发的家,而西贵,则是因为西边靠近皇宫,大臣们为了奉承皇上才都住在西城。

  不过这东城商业气氛浓厚,商贾走卒众多,北京城出了名的各大胡同也在这儿,自然达官贵人也不少,乱七八糟的唯一好处就是拿来隐瞒踪迹再好不过,所以方生才选这里当做首站。

  功夫不负有心人,晚上所有人聚在在客栈里一合计,事情还真有了眉目,东城区有几个大点的盐铺子,最近连卖的盐都少的可怜,价格也出的奇高,就是老天爷都要帮上忙,其中的一个见问话的人脸色不对,一口就说破了来意,还让领头的过来第二天细谈。

  “那个店铺叫什么名字?”

  这倒真是意外之喜了,本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了法子把带来的精盐脱手了。

  “方、大哥,那店铺牌匾上有个大字,别的不认识了。”被问话的军户有点紧张,赶紧接着说了一句:“那家店铺我还摸得着。”

  “这就好。”方生点点头,突然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的,小的叫孙三。”

  “恩,孙三是吧,明早你就带我去那家店铺,现在去张五郎那领二两银子好好歇息吧。”方生挥挥手让来人离开。

  没一会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方生这才打算出门,一个人不带,悄悄的那种。

  “方大哥,真是巧了。”

  方生跟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影,跟早上方生见到的那个唯一区别就在于,鼻子多贴了两贴黑胡子。

  至于这个人,自然就是今早被一句话就刺激的像个红眼兔子撒腿就跑的‘兔子爷’,此时正一脸笑意,就像是今早的事什么都没发生过,两撇小胡子甚是滑稽。

  “哈哈,真巧啊,早上碰到了晚上又碰到。”方生打了个哈哈,转身就打算甩开眼前的人,可这个妞就像是块江南糕点,立马又‘粘’了上来。

  “方大哥可是要出去,小弟对京城不是太熟悉,还望方大哥能帮衬一二。”

  ‘兔子爷’,哦不,现在是孔方兄了,笑眯眯的鞠躬道。

  “额、你知道我要去哪么?”方生眯着眼睛,虽然一开始很意外,但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转而苦笑道:“难道去逛妓院你要跟着。”

  “自然要去……”孔方‘兄’自然而然的回应对方的话,只是下半句就变了腔调,大声叱道:“放肆!你、、你竟然要带我去那种污秽之地。”

  方生拍拍脑袋,一脸苦恼,这到底是谁要跟着一块去,还是他带着去的,怎么话在对方的口中就倒了过来。

  但偏偏方生无法解释,他又不能真的带这位假兔子去妓院,于是这个主意只能泡了汤,方生也缩回了客栈。

  今天晚上可能是他最后可以放松的一晚,因为到了明天就要着手来到大明京师的目的了,同样的,他不是每次都有闲情逸致偷上一懒。

  方生打了个哈欠,但他现在困了,从莱芜冶铁所逃出来开始,他就再没闲过,总是在一件又一件事情里忙的头晕目眩。

  可是人都会疲倦,忙里偷闲去做点别的也不错,不过机会不是经常有,唉,这次显然已经被破坏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方生早早的把所有人都叫醒,在不惊动大多数人后离开了这家客栈,他不想让自己的打算因为一个女扮男装的伪‘兔子’的不甘心而搞得乱七八糟。

  如果不能救了孙元化,那么这个后果将不堪设想,至少庆尚港的孙家三兄弟再也不可能用的顺手。

  他有正事要做,虽然说有些异想天开。

  毕竟,东厂的天牢不是说能打开就能打开的,银钱开道兴许有用,但那买通的只会是最底层的小牢头,想要看到等候处斩的孙元化都会很难,更别说从大狱中把他救出来。

  搬到东城新的客栈方生至少能安安静静的开始着手准备,这家客栈的名字很有创意性。

  东城的客栈。

  这个名字让方生忍不住笑了笑,想起上一世在某论坛胡吹海吹的日子,那时候无厘头的话每天都能看到,而不像现在,自己已经像个机器人般的停不下来。

  好在这所客栈环境不算差,这样不太挑剔的方生和一众军户都住的心安理得,在客栈安定下来后,方生带着那个叫孙三的军户以及张五郎、马户去了那个孙三口中的盐铺。

  这家盐铺位置在东城的闹市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人很多,盐铺的门面看上去有些破解,但依旧很气派,牌匾的那个字也不读大,而是一个太字。

  太昌盐铺。

  “四位客官,你们要买粗盐还是精盐?本店货源不足,目前只接受预定,而且只限于粗盐。”招呼客人的小厮虽然知道没有生意上门,可还是将皱紧的脸放松一些。

  只是,恐怕就算这几个客人预定都没用,毕竟他们盐铺一个月能到的那点盐都被卖给了京城的达官贵人,根本拿不出来散卖。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有生意商量。”方生轻声说道。

  小厮看了看来人身上的穿着,都是粗糙麻衣,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地位,可掌柜们教训的道理他都听过,不能以貌取人,所以他还是试探的问道:“诸位客官有什么事么?不是太大的生意掌柜是不会出来接待的。”

  “啰嗦什么,让他出来就出来,昨天我们就来过了。”马户粗声粗气的道,他是个莽夫,也就不在乎什么掌柜不掌柜的,总之方大哥要谈的是大生意,那些精盐都值白银万两,耽误了方大哥的事,他马户就会不客气。

  “那好。”小厮不再犹豫,这才想起大掌柜昨天确实有说过,如果有人要谈生意,这才直接将众人请进内厅。

  “鄙人太昌掌柜许一成,请问诸位是?不知打哪来?”太昌掌柜眯着眼睛笑眯眯的说道,这种态度就是是马户都不由升起好感,更别说方生等人了。

  “本人方生,从山东一路过来。”

  “山东?听说那得叛贼现在还在闹。”老掌柜喋喋不休的说着废话,好像忘了他这是盐铺,至于能进太昌盐铺内厅的人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是个大客户,另一个就只能是私盐贩子。

  第三十一章 ‘青盐’

  不是老掌柜不知道这些盐货对铺子的重要性,可他想压价,虽然现下因为官道被堵,盐价也涨得厉害,粗盐都快赶上往年精盐的价了,不过即使那样,也不能任由盐贩子宰割了。

  方生应付了两声,直到太昌盐铺的大掌柜许一成自己都尴尬的泯了一口茶,这方才道:“人老了,难免有些喋喋不休的,尊客还请见谅,只是不知道方先生你带了多少货物,我太昌盐铺照价全收。”

  “十几车的盐货吧,不是很多,掌柜的能给什么价?”方生学着许掌柜泯了一口茶,好在还算得体,他上辈子就喜好喝茶叶,如今到了明末这么个只有茶可以喝的年代,反倒喝的少了,原因也在于空不下来。

  “十几车?”许一成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聊胜于无,毕竟十几车虽然在平日里算不上大数量,可在现如今,有多少算多少。

  “按上个月的市价……”

  许一成的话被打断,这个后辈的行为让他很不高兴,只是面前的年轻人紧接着说了两个字,险些让许一成如此老成都把持不住。

  “精盐、比寻常青盐都不差。”方生淡淡的补充了一句,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

  “你、你再说一遍。”老掌柜站起身子,激动的大声叫道。

  如果眼前的年轻人真有十几车的精盐,那最近一段时间内缺盐得罪的人也就理所当然的能弥补上,虽然这些分量还有些不够,但是这足够老掌柜激动了。

  这一次盐道被反贼给断了都有大半年,从新打通还是遥遥无期,虽然粗盐还供应的上,只是从青海湖的精盐已经连两三车都运不过来。

  如果真有怎么一笔十几车能以次充好的精盐,那么东家这半年受的苦自然能消,恐怕他太昌盐铺也能风风光光一回。

  “精盐,虽然不同于那些个青盐,可卖相足够好,拿来充做青盐都足够了。”方生给了肯定的答复,顺带还解释了一通。

  因为他改主意了,如果说本身方生只打算把这些精盐直接给卖了,然后拿这笔钱营救孙元化,但此时,方生却打算和本地的盐铺合作做长期买卖,这比只卖一次来得好。

  兴许目前为止他的势力短时间内还伸不到这个大明的都城,不过在本地找一个长期的合作者或许不错,即使这种合作只限于商业方面。

  也就是说,他看中了这家太昌店铺,原因不仅仅是这家店铺给他的印象很好。

  方生等人离开后,老掌柜来回在盐铺里挪了一个多时辰,最后直到其中的一车精盐如约运到了太昌盐铺。

  这些精盐确实卖相很好,虽然看上去比青盐还要差上一些,只是拿上好的罐子装好,再凭借太昌盐铺上百年的声誉,当做青盐卖出去绝无问题。

  可偏偏这个时候,老掌柜反而犹豫了,如果真将这些精盐当青盐卖出去自然是无问题,所谓无奸不商,这种事即使是在京城里声誉良好的太昌盐铺也干过几次,可就那几次,老掌柜反而犹豫了,不敢贸然这么干。

  此时眼前的尊客笑了笑,捧出一把精盐在阳光底下撒了一把,老掌柜心里一抽,这可至少值一两银子。

  这点钱兴许不值一提,但那也不许浪费了去。

  盐货撒在地上,银光闪闪的,木板上的颗粒更是看的一清二楚,竟然没一颗大点的,几乎每一粒似乎都是一样的,这可是寻常青盐都不能做到。

  老掌柜几乎都快答应了,可这事事关重大,即使老掌柜有这权限,他也不敢私自做主,如今只要先私下把这批精盐买下了事。

  “我出精盐,最近一个月至少能送来十几船,你当青盐来卖,卖出去的利润五五分成,要是被查出来,往这边推就行了。”尊客慢腾腾的说出了个主意。

  并且这个主意让太昌盐铺连风险都不用担,几乎完美无缺,即使被查了出来,他们太昌盐铺虽然要受一定压力,只是这压力往山东那边一推,他太昌盐铺也是受害者,更别说,只要盐道通了,这些精盐也就无用了。

  这个主意最终让老掌柜点下头,不再犹豫,至于东家那里,这些事本身就都听他的,自然也不成问题。

  “不知、、、老掌柜能做主么?”方生犹豫的道。

  老掌柜微微哼了哼,哪能不明白方生的心思,傲然道:“太昌盐铺在北京城中好歹也有百八十年,从这一代一直是老夫做主。”

  老掌柜心里还有句话没说,东家平日忙的很,毕竟位高权重,哪有空管盐铺这点闲事,这些山东的乡巴佬着实看轻了自己。

  “这就好!”方生假作松了口气,然后再次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扯开,只是从新抬起,一点痕迹却都摸不着。

  “尊客,不知,您是否真能在一个月送来十几船如此品质的精盐?”老掌柜微微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问一下保险些,毕竟,如果真把布告打出去,他太昌店铺没那么盐卖,那可就彻底砸了招牌。

  “只要途中没人拦着,一个月内十几船精盐到天津卫还是可以的。”方生眯着眼睛,微微有些为自己的主意得逞而得意。

  天津卫离北京城近的很,那里有港口,因为这一点,同样商贸发达,贩夫走卒众多,远不是普通卫所能比。

  至于一个月运送十几船精盐,方生返回登州卫就会让登州囤积的部分精盐北上,然后在返回济州岛主持大局后,再陆续送过来,时间应当不成问题。

  “可知尊客能有何为凭证!”老掌柜小声的问道,毕竟这事情不小,如果没有抵押,即使老掌柜想合作,恐怕东家都未必同意,这事风险太大,在杆秤上秤着那可是太昌盐铺百年声誉以及背后的东家。

  此事的东家可还在被火上烤着,下面的人自然也不能乱来。

  “没有。”方生直接的道,老掌柜脸色一暗,但随即方生微微笑道:“这批带来的精盐您老只要先按粗盐的价给,等到第一艘船到的,自然就见分晓。”

  老掌柜合计合计,答应了方生的主意,毕竟,他需要的仅仅是等几天,如果约定好的精盐能如期到,那再打算也不迟,而这批精盐拿来当粗盐价格收,虽然不合适,可也足见对方的诚意。

  少说这十几车精盐拿到京城里的哪家盐铺,那都值的上白银一万七、八千两,就算是定金,份两也算重的,他太昌盐铺怎能如此小气。

  “尊客既然如此打算,那我太昌盐铺先出五千两白银,其余分成,后期结算。”

  方生点头同意,旋即老掌柜写完了字据,然后恭恭敬敬的拿到方生面前,这是规矩,毕竟,他太昌店铺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

  这要字据真成了,日后恐怕双方也都有把柄在手上,哪方反悔,那都是能让对方后悔莫及的事。

  “签个字吧。”老掌柜颤颤巍巍,这个字一签事就定下来,太昌店铺的百年声誉算是赌在眼前的尊客这了,老掌柜心中瞬间竟然有些犹豫,只是这字据又不得不签。

  方生拿过字据,虽然都是繁体字,但大概的意思还是能理解,这份字据看上去的合理的很,甚至连违法犯禁都一点没有,甚至都没这些盐货的来源,也只是写着‘山东方氏名生,以盐货十余艘卖于太昌盐铺,财货两清,互不相欠,月内妥当。’

  最后还补了一句,‘盐引齐全,为登州府所签字据。’

  于是这批私盐不言而喻便成了能登堂入室,并且多是卖于非富即贵之人府邸之物,要说方生出具的盐引,以及登州府开出的文书自然都是真的,毕竟有毛文禄在,这些东西也都好弄的很。

  只是如今登州府陷落已久,即使方生带来的盐引上的日期是一年多前批复的,可信度又有几成恐怕老掌柜心里都是有底的。

  太昌盐铺冒着风险和方生做这笔生意,追根究底是因为盐道断了太久了,上好的青盐供应不上,即使是大明都城都是断断续续的才有,可那些达官贵人又吃不惯粗盐,所以太昌盐铺自从断了青盐后,接二连三的得罪了不少人。

  最后只能在方生的三言两语下铤而走险。

  歪歪扭扭的两个小楷,好歹能把这两个字给认出来。

  老掌柜心中免不了有些鄙视,乡下土包子,只是念想到如今自己却有依靠对方的地方,只得把这番心思埋了起来,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年纪不大的私盐贩子。

  最后也不得不哀叹一声得出个结论,英气勃勃,浓眉大眼,双眼有神,身高八尺有余,熊腰虎背一般,端的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要说方生的卖相确实不错,不管从哪个时代来说都是那种能让人一眼就觉得异于他人,身高脸庞,搭配的气质,确实是生的好模样。

  言语之间虽然粗鄙,不太像个读书人,可言谈有理,自己都被轻易地劝服,只是这做的,着实是杀头的营生。

  老掌柜心中有些不忍心,东家是个惜才得人,也难怪乎自己了。

第三十章 假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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