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七章 醉饮浩荡英雄

　　听说了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先生要给花满楼治眼睛的事，花家三叔和其余六个在外的兄弟们纷纷往家赶。

　　花夫人和几位儿媳本就聚在一起，一个小丫鬟走进来附耳在花大嫂耳边说了几句。

　　一听完，花大嫂面露惊喜，说道:“真有这样的事？！”

　　花夫人仪态端庄，年近知命之年却保养良好，目光清明，见一向稳重的大儿媳如此失态，柔声呵斥道:“真是愈发不稳重了，出什么事了？”

　　花大嫂急忙将事情和自家婆婆说清楚，刚刚还嫌弃自己儿媳不稳重的花夫人失手打翻了茶杯，急急忙忙道:“快快快，快让老大他们回来，我要去看看！”

　　花大嫂连忙扶着老夫人到花满楼住的地方去了。

　　花如令和二弟领着方信石老先生走到花满楼的院子，一到门口就看到两个丰神俊朗有几分相像的男人在下棋。

　　花六童注意力都在棋盘上，最先出声的反而是花满楼。

　　“爹，二叔，是有客人来了吗？”

　　花满楼开口后，花六童才看到从门口走近的爹和大伯，起身招呼道:“大伯，爹，这位是？”眼神好奇地看了几眼同自家父亲和大伯一起进来的老人家。

　　“这是我二弟家的孩子花满轩，这是小儿花满楼。”花如令朝花满楼兄弟说道:“这位老先生姓方，医术高超，刚巧路过此地，我就想让你们见见。”

　　花如令说的含蓄，花六童和花满楼却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是要给花满楼看眼睛的。

　　花六童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那位老先生，他的年纪和花满楼相仿，平日里和他相处得多，见惯了无数名医对花满楼的眼睛束手无策的样子，就连花满楼自己都久病成医，他不希望这次得到的又是同样的答案。

　　乔期任其打量，端着一副高深莫测风雅稳重的模样，友好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眼睛看向了一旁芝兰玉树的年轻人。

　　花满楼是一个白衣俊秀的年轻男人，唇角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双眸却是黯淡无光，可是连花六童起先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他却注意到了。

　　而且他习惯了放轻脚步，花满楼却能听出来，见到了本人后，乔期只觉得对方实在很不像是一个瞎子。

　　花满楼注意到乔期的目光，拱手笑道:“方老先生。”

　　乔期上前一步道:“花公子，我们也不必多寒暄，我实话实说，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想要看看花公子的眼睛，若是公子不介意，可否移步？”

　　花六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微笑着客套道:“方老先生不辞辛劳一路前来，不如先吃点东西休息一晚，让花家尽一尽地主之谊再来商量看病之事如何？”

　　花如令语气懊恼道:“正是此理，先生一路辛苦了，老夫却是疏忽了，来人——”

　　乔期出声道:“不必了劳烦了，还是尽快给公子看一看，老朽才能安心。若是我无能为力，自然也不好在此多做打扰。”

　　花如令迟疑:“这……”

　　花六童原本也想要再劝方信石明日再来，却被花满楼打断，他温声道:“方老先生一番心意，若是再要推辞就是在下的不是了，劳烦老先生了，请。”

　　乔期和花满楼进了屋子，其他人则在院子里等。

　　看到花满楼毫无障碍地走到桌旁，请他坐下，又十分熟练地泡茶倒茶，乔期忽然很佩服这个人。

　　一个盲人的行为举止能做到和平常人一致，甚至更好，这世间又有几个瞎子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或许还是有的。

　　只不过不仅能做到与平常人无异，而且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不憎恨不怨怼，遇到任何人都能感慨解囊，宽容地对待每一个生命的。

　　怕是只有花满楼一人了。

　　乔期打开了花满楼的人物资料，并且注意到对方一直对他是绿点，这就说明花满楼真的是一个好人，一个名副其实的好人。

　　他给花满楼看了眼睛，情况很不好，却和他预料到的很符合。

　　花满楼的眼睛周围经络已经坏死，还有残留的毒素在顽强地抵抗药性，温和的药不起作用，太过刚猛的又太霸道会伤害到眼睛，所以花满楼的眼睛从七岁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丝毫的进展。

　　眼睛太过脆弱，现在的医术又不足以支持换眼，来看过花满楼眼睛的都怕引起恶劣的反作用，一直不敢尝试用药，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来治了。

　　乔期的医术其实并不高明，他只不过和玉罗刹研究过怜花宝鉴上的医篇一段日子，最多能看出点问题，主要是人物界面上挂着一个眼盲debuff，这个状态还是无限期的。

　　所以，除了换眼这个办法外，乔期还在商城里翻出了一个东西，叫做“活骨生肌散”，几乎可以令人全身筋脉骨骼血肉重生。如果给花满楼用这个，就可以使他眼睛周围的经络重生，再把残留的毒素去除，花满楼就可以重见光明了。

　　活骨生肌散的价位是三百点生命值，以目前乔期的存款来说完全不够。

　　花满楼全程没有出声，像是怕打扰到乔期，一直很配合。只是在乔期触碰到他的眼睛部位的时候，似乎很不习惯，轻轻颤了颤，又长又密的眼睫拂过他的指尖。

　　乔期思索良久，慢慢啜了一口茶，缓声道:“你的眼睛已经坏死了。”

　　花满楼闻言，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对他来说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他温和的声音宽慰道:“方老先生也无须妄自菲薄，只是我这病由来已久，就算是老先生医术高超，想来耽搁了最好的治疗时间，于老先生而言怕是多添麻烦。”

　　他的眼睛小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了，现在过去二十来年，情况肯定不比当年，就算治不好也不该怪对方。

　　花满楼的意思乔期也听出来了，他不紧不慢道:“我并没有说你的眼睛完全没办法治。”

　　一向镇定的花满楼此时也不免心起波澜，只是面上一如往旧温和浅笑，问道:“那老先生可有办法？”

　　乔期故作沉吟，过了一会才道:“有两个办法。”

　　花满楼正色道:“愿闻其详。”

　　乔期道:“第一个办法，就是用新鲜的眼睛换你的眼睛。”

　　花满楼心底一沉，面上的笑意也变得有些苦涩，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是眼睛，我绝不会为了自己而去伤害一个无辜之人，这个办法还请老先生勿要多言。”

　　他虽然也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重见光明，但若这份希望是用别人的绝望换来的，那么他宁肯跟现在一样，也不想要治好眼睛。

　　此话一出，乔期便在心底将那个任务拉黑了。

　　连换眼都不肯，更别提乔期还指望花满楼会为了眼睛而去杀自己的亲人朋友了。

　　计划作废，乔期心里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底线不容许他用花满楼的家人去威胁对方，所以他也就没有和花满楼说第二种方法。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花满楼也没有再提治眼睛的事，只是让乔期在桃花堡住下来。

　　花满楼原话是这样说的:“老先生也不必自责，在下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我也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只是辛苦老先生跑一趟了，不如在此多住几日，体验一下江南的风光如何？”

　　乔期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还要赶在九月十五之前到京城，所以他拒绝了花满楼的好意，当天就要离开桃花堡。

　　花夫人和花如令一大家子还在等消息，听到方信石一番话，顿感失望，在老先生面前却没有太过失礼。听闻对方要离开，花如令还命人准备了一千两银票给对方做谢酬。

　　然后乔期拒绝了。

　　而在花如令他们眼里，这位老先生真是淡泊名利，不辞辛劳前来给花满楼看病，有了治病的办法无奈花满楼不接受，只好离开，还真的分文不取！

　　这怎么行？

　　花如令作为花家大家长，还是富甲一方的人物，真要一分钱不给就让人走了，让人家外人怎么看？

　　花如令亲自捧着银票苦口婆心地劝乔期收下，一旁的花夫人和几个儿媳侄子用目光殷殷切切地看着他。

　　乔期僵着脸站在那里无动于衷，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他能怎么办？

　　钱一到手里就被系统吞了，大庭广众之下眼睁睁看着银票消失，到时候怎么收场？！

　　花满楼注意到双方的僵持，出声道:“爹，娘，你们也别为难老先生了。老先生一个人出门在外，身边又没有人保护，身怀巨款很容易惹来窥视，若是因为如此而害得老先生有什么不测，我们不就难辞其咎了吗？”

　　他是看出来了乔期确实是不想收这份礼的，而不是故作姿态，又知道这位老先生独身一人行走江湖，免不了会因为这笔钱惹来麻烦。

　　花家众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但也不好让人空手而去，花家大哥便直接给了对方一个木牌，只要是花家经营的酒楼客栈，凭着这块木牌都可以半价消费。

　　花家是生意人，不是做慈善的，懂得分析利弊。

　　这块木牌虽然不比金银，却比金银值钱得多，花家酒楼客栈遍布江南，这块木牌的使用价值可以说是无期限的，只要花家还在就永远都有用。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他，连他的后代都可以继续使用。

　　不是全部免费的理由也在这里，他们主要是想感谢方老先生，而不是要替对方免费养后代。

　　这比单纯的金银更让人心动，也更无法拒绝。

　　乔期明白，若是再拒绝这份好意就显得自己不识抬举了，因此将木牌接了过来。

　　与众人告辞离开桃花堡后，乔期走过一处小巷子，出来的时候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已经变成了身材高大健硕的定国丐哥。

　　赤着上半身，双臂布满纹身，眼睛处戴着暮云遮的年轻男人腰间悬着兽头酒壶和一根犹如浇上了熔岩的短棒，大步流星地行走在街头。

　　街道上行人纷纷投注目礼，众人看到一个眼睛被蒙住行动却丝毫不受限制的男人走进一家酒楼，顿时议论纷纷，这男人打扮得像是江湖人，听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紫禁之巅比武，很多帮派都前往观看，说不定这就是丐帮的人呢。

　　丐帮作为江湖第一大帮派，帮中弟子几乎遍布天下，所有弟子都以是丐帮中人为荣，随处可见丐帮弟子在江湖行走，因此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见怪不怪。

　　只不过乔期的装扮和此地丐帮弟子的装扮略有不同，而且对于他遮住眼睛却没有阻碍的行动实在感到惊奇。

　　乔期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他虽然戴着暮云遮，但其实视线是没有受到阻碍的。

　　他用桃花酿的方子和花家的木牌换了十天的干粮就准备启程去京城了。

　　半路上，途径一处破庙，乔期拾了些干柴生火，然后吹了声哨子。

　　高大威猛的紫翎俯冲下地，绕着破庙嘶鸣一声，飞到乔期的手臂上。

　　乔期给它喂了点东西，喝了点酒，就让它到破庙外面守夜去了。

　　第二天看到地图上消失了的绿点，乔期勾了勾唇角，招呼了紫翎一声，继续上路了。

　　“叶孤城，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乔期脚步一顿，点开地图，顺着地图上的点悄无声息地靠近目标。

　　停留在最靠近的一棵树干上贴着身子。

　　浓郁的树林里，树下两个人在对峙着，一个身穿白衣，手握乌黑剑鞘，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一脸气愤填膺的男人。

　　对面男人的穿着无比熟悉，黑色劲装，银白面具，皮革手套，腰畔的豹皮革囊小包装着暗器。

　　穿白衣的应该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了，他对面的人，看穿着应该是唐门的人。

　　叶孤城怎么会和唐门的杠上？

　　那人质问着叶孤城，然而叶孤城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终于唐门忍不住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叶孤城撒了一把毒砂。

　　叶孤城剑术与西门吹雪相当，轻功也不逞多让，他本可以躲开这毒砂，然而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条红色小蛇会突然猛地窜出来朝叶孤城的手腕咬去！

　　出乎两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竟然有想要获得渔翁之利的人在暗处朝叶孤城下手。

　　叶孤城剑再快，但为了躲避毒蛇，腰腹处还是免不了被沾到了些毒砂，与此同时，他的剑尖已穿破唐门的喉咙。

　　驱使毒蛇的人已经趁机离开，还有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这人不是乔期，而是一个和尚。

　　乔期没管那个和尚，直接跟在叶孤城身后。

　　叶孤城表面像个没事人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上有多痛，腰腹处被毒砂刮到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猩红的颜色浸透白衣蔓延开来。

　　众所周知，唐门的毒砂有多厉害，脸上刮到一粒就会毁容，手腕上刮到一粒就得把整只手剁掉，不然毒素蔓延全身，会一点一点地腐烂掉，直至死亡，面目全非。【1】

　　他知道老实和尚在那里，他没有杀对方，是因为对方还有用，刚好可以替他传些消息。

　　至于身后的人，他的唇色苍白，额上不自觉冒汗，夜幕低垂，他垂着头看到身后拉长的影子。

　　握着剑鞘的力度加深，以他现在的情况还可以出一剑，而他只需要一剑就可以了。

　　他的脚步停下，立在原处，身后的影子也跟着停下，却久久没有发出声响。

　　两人就像是在比拼耐力，看谁先憋不住说话。

　　他的身体摇晃了下，似乎支撑不住半跪下来，用剑鞘支撑着身体。

　　身后的影子也跟着晃了下，朝他靠近。

　　叶孤城低垂着眼睫，下一瞬，剑出鞘，光影一闪，宛若天地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乔期:我领饭盒了？

　　作者:那当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