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物语（5）勇气
牛车的轮子骨碌碌地滚过土路。
叶颖伸手掀开挂在窗上的帘子，悄悄望了望外面。一缕金色的夕阳趁机随着她的动作溜进了车厢，在墙上照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叶颖放下帘子，转身不解地看着一边的少年。
只见白羽正坐在地上，双手在一个木箱里翻来翻去，从里面捡出一件件物品放在木制的地板上。光线太暗，叶颖看不清他拿了些什么出来。直到白羽将一样软绵绵的东西扔给她，她才发现是一件衣服。
叶颖举起手里的衣物，借着窗口透出的微弱光线认出这是平安京女子外出穿的外衣。白羽对她解释道：“因为之前叶隐在船上见过你，所以想要不引起怀疑地接近她需要化妆。”说着，他又扔给叶颖几件衣服，道：“穿上这几件，能让你看上去比平时胖一些。”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就用我这个身份见她呢？就说是个巧合不行吗？”叶颖偏着头问道。虽然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但她仍然有些疑问。
“笨！”果然黑暗中又传来了白羽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就算叶颖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感觉到他在翻白眼。
“你现在是唯一一个知道叶隐真实身份的人，你怎么就能肯定她不会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对你做出什么事？”
“可是我觉得她不会轻易地做出这种事情吧……”叶颖小声反驳。
还是太天真。
白羽答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不要以为什么事情她做不出来。”
叶颖这家伙经历的任务太少，观念还是太理想化。事实上像叶隐那样不择手段的人，一旦察觉自己的重要利益被威胁，便极有可能采取极端措施，白羽是这样认为的。同时他也是叶颖的协助者，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尽量远离一切风险。
虽然叶颖看上去不太理解他的做法，但他也无暇顾及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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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颖将几件衣服直接套在身上，厚厚的衣物堆积起来使她看上去又矮又胖，如果只看背影的话不太能认出。而面部部分白羽是打算让她用平安京时代化妆用的米粉遮一下特征，然后戴上女子外出时戴的市女笠，市女笠上厚厚的帘子垂下来再加上化妆效果应该可以做到认不出。然而看到叶颖的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妆容，直接去拍恐怖片没毛病！”
“……有这么好笑吗？”叶颖无奈地看着笑出眼泪的白羽。
“没有，你很强。”
叶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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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市女笠扣下去，长长的帘子加上叶颖的伪装，如果不非常仔细地看的话还真的认不出。
离原文里叶隐出发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白羽让车夫把牛车停在隐蔽的角落里，从窗口可以看见贺茂府的门口。
叶颖和白羽之前订好的计划是由白羽扮成阴阳师，乘坐牛车先远远地跟着叶隐他们，等百鬼夜行开始后找借口蹭上车扰乱原来的剧情。
然而这么紧张的情况下，白羽这个家伙居然超淡定地闭目养神。
叶颖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厚重的衣物使她行动相当不便。
“马上要面对鬼啊，你不紧张？”
“为什么要紧张？”白羽反问，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叶颖发现她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了。“鬼啊，会吃人啊，不恐怖吗？”
“哼。”白羽冷哼一声，连眼皮子都懒得抬：“我曾经在医院的停尸间里跟杀人狂周旋，还在几百只饥肠辘辘的丧尸眼前逃出生天过。百鬼夜行？简直就跟新手教学一样。”
听到这话，叶颖不仅咋舌。“哇哦……那还真是……”
“幸运啊。”白羽接话，“你碰上个这么简单的任务真是走了狗屎运。”
“哎，也是啊……”叶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白羽话语间的重点。
“你以前出过很多任务吗？”
“是啊。”白羽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要不然系统为什么安排我来带你？”
然后他睁开眼睛，调侃道：“你在古埃及的表现啊，真是一言难尽。”
“我可以说，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个新手。”
叶颖无言，但也确实没什么好狡辩的：“呃，也是。那时候确实是你什么都帮我做。”
白羽摊手，表情就像是在说“对吧”一样，“我真的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寻前这种小说，在我看来这个女主角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叶颖尴尬地挠挠头发，说：“也是，她确实极端了点。不过，男生应该本来也不看这种书……”
“那你觉得男生应该看什么书？”白羽眯眼笑着反问道。
白羽这么笑，叶颖反倒觉得他不怀好意。她努力回想着网上看到过的男频小说，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说，你以前该不是真的看言情吧？”
话音未落，就感觉头被旁边的人用力敲了一下。
“你说呢？”她又听见了白羽无语的声音。
“那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那是做任务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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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车厢外传来车轮子转动的声音。白羽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道：“好了，开工了。”
天边晚霞的色彩逐渐浓郁起来，远处的树影只剩下一层若隐若现的剪影。
叶隐正同贺茂保宪一起坐在牛车中，顺着平安京的几条大街行驶着。
两人相谈甚欢的身影映在牛车窗边的帘子上，仔细听还能听见女子的娇笑声。天边下起小雨，眼前的车厢逐渐朦胧起来。
白羽熄了车厢里的灯火，指挥车夫远远地跟着他们，时不时绕路以避免怀疑。叶颖吃惊地看着白羽，暗暗佩服他缜密的心思和强烈的方向感。同时也暗暗希望百鬼夜行能够尽量来晚一些，好让她有多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转过几条巷子，前方的牛车驶入大路。此时，旁边的路口转来另一辆牛车，车身上画着复杂的图案。许多身着白色狩衣的少年阴阳师跟随在一旁，两辆牛车在路口相遇。
白羽见情况有变，忙情车夫放慢速度，远远停了下来。
叶颖轻轻掀起帘子，只听那边传来一阵说话地噪杂声，似乎是有人大声喊叫。她连忙拿出手机，对照书上的段落，这才确认了对方争执的内容。白羽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突然，两辆车的争执声戛然而止，人们回到车上，牛车重新行驶起来。四周不知何时起了薄薄的雾气，四周的景色逐渐模糊。
两人所乘坐的牛车逐渐接近前方的两辆车。夜色中缭绕的雾气使一切都变得如同雾里看花般影影绰绰，湿气凝结在牛车的车厢上，带来一阵不详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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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两辆车之间的距离便不到十米了。叶颖能够看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鬼魅之气正向自己袭来，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战，强压下心头涌上的恐惧。
白羽倒是非常冷静，他跳下车厢，径直走到前方的车厢边与周围的阴阳师交涉。叶颖只好独自坐在车里干等。
车外交谈的声音传入叶颖的耳朵。内容似乎是白羽解释自己是某个阴阳师，今日出门办事不慎遇到了百鬼夜行。自己的妹妹正坐在牛车上，单凭一己之力恐怕无法护她周全，请求让妹妹登上对方的车，自己会帮助其他阴阳师抵御鬼怪。
现在的情况确实非常凶险，贺茂忠行很快便同意了。白羽与其它几个阴阳师一起将叶颖接下车，请她坐到叶隐所在的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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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进行得顺利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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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颖的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衣衫，双腿也因为害怕绵软无力。现在她需要同时面对一个让她先前就恐惧无比的极端女人，和一大邦长相瘆人还会吃人的妖魔鬼怪，而她却不具备自卫能力，不管是其中哪个都能动动手指就弄死她。
她真的能完整地渡过这个难关吗？
叶颖感到心里的某一处垮了。
她从小就胆小得要命，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抢了自己的玩具都只敢哭着找妈妈，面对多人的聚会都浑身不自在，双腿不停打战。
实在是，太窝囊了啊。
现在却要这样差劲的她面对真正的鬼？
强烈的自卑感涌上心头，伴随着恐惧与慌乱，冲击着她心中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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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凭什么啊？凭什么要一个人面对这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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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负面情绪支配了叶颖的内心，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叶颖心中阴暗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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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凭什么要承担这些？！
她只有十二岁啊！！
对啊，她只有十二岁啊……
所以……就算逃跑也没关系吧？
她已经坚持这么久了，换了其他的任何一个孩子，谁能够做得比她好呢？
所以，就算她逃避也不会是她的错对吧？
偶尔任性一次，也没关系的对吧？
不会……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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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颖抬眸，冷不防瞥见白羽前方的身影。
身型瘦削的少年正跟着其他阴阳师一块忙碌着，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来，冲着她笑了。
仿佛在对她说，别怂啊。
叶颖愣住了，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
想起沙罗温柔的笑容，想起白羽严厉的教训，想起家中热腾腾的饭菜，想起曾经单纯的自己……
一幅幅图画在脑海中翻转，散落，最终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古埃及炙热的阳光下，初次见面的少年带着轻蔑的眼神。
“要当loser还是winner，全看你的态度。”
记忆中叶隐身穿十二单衣的画面，逐渐与一个少女的身影重合了。
贺茂沙罗，逝去的少女。
只见她站在光中间，温柔的笑容仿若春日樱花被风吹拂，轻柔地抚过脸颊。
光中的少女樱唇微启，吐出模糊的字符。
坚持下去啊，小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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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暖流涌入叶颖的心田，暖意驱散了盘踞在她心中的负能量。
就像初春时，积雪被暖意融化，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树枝重新抽枝发芽，嫩绿的新叶重新回到视野中。尽管不如林中盛开的满树樱花浪漫，也不如夏季耀眼的红玫瑰抢人眼球，但是却能让看到它的人会心一笑，感叹一句：啊，真好。
叶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她不能逃避。
她发过誓的，要替沙罗揭发叶隐，那就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而且，她知道白羽一直以来都在帮助她，虽然锋利的话语时常让她很没信心，但是隐藏在表象下的那颗温暖善良的心她却能真切的看到。好不容易才获得了白羽的肯定，那么她更加不能辜负白羽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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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居然有了这样过分的想法。
她会继续坚持下去的。
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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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阴阳师看见叶颖没有了动作，焦急地催促了起来。叶颖连忙回过神，迅速登上了牛车。
坐在叶隐身边，叶颖却不那么害怕了。
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掩藏着帘子下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