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篇（2）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白羽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少年从铺天盖地的头痛中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记忆深处熟悉又陌生的画面——这使得他浑身血液不由自主地全部往心脏涌去，几乎是本能地因恐惧而感到了短暂的窒息。
蓝色的巨大屏幕，盛满不知名液体的培养皿，两三个穿着白大褂急急忙忙奔走着的科研人员，连接到肌肤之下的精巧输液管与氧气罩的塑料触感通过肌肤传来，让他的心脏立刻玩命地狂跳了起来。
这烙在灵魂深处的伤口被猝不及防地撕扯开，眩晕感与铺天盖地的幻觉一时间冲他一股脑儿袭来，白羽根本避无可避。冷汗从他深棕色的发丝间渗出，打湿了身上沾满灰尘的白色连帽衫。
白羽拧紧眉头，紧紧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尽快从应激反应中摆脱出来。他恨不得把自己那从不在关键时刻听话的脑子从颅骨里面拽出来丢进冰水清醒清醒，然而他现在连伸手敲敲自己的头都做不到——四肢被一台造型怪异的机械牢牢禁锢住了，活像一只待宰的小白鼠。
大约是他这传说价值千金的脑子终于良心发现了一回，片刻后白羽那被自己紧紧咬住的下唇终于传来一丝痛感。
有腥甜味在他舌尖扩散开来，终于为他的神志带来了一点清明，稍稍驱散了那些在他眼前群魔乱舞的幻象。
直到这时，少年涣散的视线才得以聚焦。
白羽握了满手心的汗，狂跳的心脏终于缓缓减速。他强打起精神，就这么被机器禁锢着，以这种令他极其不安的姿势分析起现状来。
。
这个房间他简直不能更熟悉了。
在白羽全部记忆的伊始，这里对他来说就相当于出生的产房。他第一次睁开眼是在这里，人生中度过的第一段时光与接受的第一项改造都是在这里。而且不止如此，每一次从系统的虚拟世界回到主世界接受检测和治疗的第一站也是这里。毫无疑问，这间房间的每个陈设他都烂熟于心，包括将他禁锢在上面的这台手术床般的机器也是他躺过不知道多少遍的。
只是不管如何熟悉，他始终都无法阻止应激反应的侵袭，这间房间对他而言毫无疑问是地狱的代名词。
因为手术需求，他们不常用麻药。
。
白羽紧闭上双眼，习惯于飞速运转的大脑迅速为他呈现出系统组织内部附近的地图。
他们的计划一定出了问题。
白羽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出，八成是系统那老奸巨猾的混账玩意在关键时刻察觉了，比他们抢先了一拍打乱了凌霜的传送，这是唯一能解释他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的原因。
白羽又往细节想了想，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了些。他微微睁开双眼，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忙碌的白大褂们身上。
其实也不碍事。
白羽心里对局势一清二楚，凌霜他们又不是缺了自己就办不成事。比较重要的代码他都提前交给其他成员了，缺了他也不是不能活。系统就算能控制他的行动，也不可能立刻抓住所有的反系统组织成员。系统这群疯子自成立起就注定多行不义必自毙，反系统组织的成员几乎遍布于各个任务世界，甚至系统组织成员中都有他们的人。说到底，凌霜他们并不是组建了反系统组织，而是用异能为各个自成一派决定要向系统造反的小团体建立了可以沟通的渠道，将分散的力量汇集起来罢了。
聚沙成塔，无数微弱的力量汇聚起来，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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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白羽，他对于大家而言不可或缺只是因为他可以提供大量的信息。他是在系统的实验室中度过了数不清岁月的稀有“成功品”，又是上一次失败的造反计划的主谋之一。虽然败露后被系统捉回去清空了记忆，但他深层的潜意识中依旧包含着某些对组织而言有用的线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上一次失败的造反计划中，白羽在失忆之前曾借着被改造过的大脑写出了某段意义重大的代码。
嗯，听说他曾经差点把系统的主机弄瘫痪。
虽然之后那段代码中还是出现了漏洞，以至于计划失败，但大家还是把再次写出那代码并修复漏洞的任务交到了他身上。
这重任差点把他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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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白羽不由得自嘲地勾起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总是对他有着某种迷之信心，相信他能超越过去的自己。
凌霜他们觉得他还是过去的那个听说很厉害的自己，组织上的其他成员了解他就是唯一一例“实验成功品”后把他当天神下凡，系统也拽着他这么个成功品不敢放手，他就算明目张胆造反未遂都舍不得放弃，就连叶颖那丫头都老是担心她给自己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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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他哪有那么厉害。
不过也是肉体凡胎罢了，充其量也就是脑子比平常人更好使一点——这得多亏在这机器上挨的那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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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白羽自己知道，他为了达成组织的期望熬了多少个日夜才写出个勉强能当作缓兵之计使的，只能让系统瘫痪五分钟的代替品。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但不是什么成功品，甚至还是系统实验的败笔，还在苟延残喘不过是系统舍不得那点数据罢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叶颖那丫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他三言两语就骂哭的臭小孩了。
事实上，把现在的他放在叶颖的位置上，可能还不如那个小女孩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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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从在平安京的任务世界遇到凌霜，就在不断地追寻自己的记忆，寻找那个过去的自己。
他如愿了，他找到了。然而问题的答案却并没有如他想象地那般为他带来释然和自由，反而化作更坚固的藤蔓，一把将他拽进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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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无成，他一事无成。
相比于过去的“自己”，他什么都不是。
没有人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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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到这里，白羽突然感到某种轻松感冒了出来，就连噩梦般的房间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大概这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吧，白羽如是想到，居然给自己找到了点可以笑一笑的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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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叶颖那家伙能不能渡过这次……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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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猛地一激灵，一股凉意伴随着不详的预感窜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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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颖在哪？
当时叶颖跟他处于同一个任务世界，既然系统能打断凌霜的传送把他控制住，那它也能对叶颖做出同样的事……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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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再次骤然加速，白羽眉头紧蹙，脑中迅速开始过各种可能性和行动方案。
靠蛮力逃出去是不可能的，那么装死？那顶多能给他自己招来一大堆白大褂吧，除了给自己使绊子以外毫无意义……
该死，怎么办！
。
就在他飞快思索着各种问题时，头上原本明亮的白炽灯突然猛地一闪，房间陷入了短暂的黑暗。白大褂们纷纷停住脚步，将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刚才与白炽灯一起黑下去的显示屏。
“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机械女声透过屋内的广播设备响起，刺穿了所有人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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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警报，Elenchos system 主机受到不知名外来病毒入侵，进入一级警备模式，所有人员立即——”
广播戛然而止，整间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与静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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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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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一阵尖呼从白大褂研究员中间爆发。这声音像点燃了导火线的火星，顿时引发了一阵兵荒马乱。尖叫与嘈杂的说话声，脚步声，纸页翻动的声音以及物体落地的声音混淆一处，整个房间顿时乱作一团。
大概是系统内部的电路被做了手脚，白羽感到手腕上那清晰的禁锢感消失了——那原本尽职尽责地箍着他四肢的机器没了能源供给，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钢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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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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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当机立断，趁着警报器失灵立刻一跃而起，简单粗暴地拔掉了插在身上的一堆细管子和脸上的氧气罩，往墙边冲去。
他太熟悉这房间的格局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每个物件的位置——就在另一边的墙角，挂着几件备用的白大褂和手术帽，而左手边就是放多余的护目镜的地方。
白羽将抓得到手的衣服一股脑儿往身上套去，直到感觉自己不太会被一眼认出来为止。他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混入了混乱的研究员人群，悄无声息地随着他们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