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周佛海和李士群都是在官场上浸淫了多年的人,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一直都在,只不过日本人面前,他们却维持着和平友好的假象。

  也不清楚周佛海和李士群之间的博弈如何,总之最后结局是:李士群主动向日本人上交了罪证确凿吴世宝,日本人表示看在李士群的面子上,把吴世宝交由梅机关关押,但饶他一命。

  对于这个结果,周佛海并不满意,他给了丁薇一个蜡封的信封,让她把这封信想办法送到李士群手里。

  丁薇把玩着手里的信封,如果她猜得不错,这里面应该是吴世宝替李士群办的事,有几桩不重要,只要足够让李士群意识到吴世宝的嘴不严就行了。

  “怎么样,有送信的人选了吗?”

  丁薇问周佛海:“人选有,但要看,周先生要什么效果了。”

  “王天风,怎么样?”

  丁薇轻轻蹙眉:“我不太明白周先生的意思。”

  “让王天风做这件事。”

  “他的确在我的名单上。”丁薇不否认,“但我现在不敢说,他还是可信的人。”

  周佛海意料之中:“因为那个女共?”

  “共?”短暂的意外之后,丁薇没在这件事情上多加追问,“人已经死了,无所谓她是什么身份了,我只是……因为明台的关系。我见过郭骑云和于曼丽,他们死在王天风手里,谈不上什么无辜不无辜,但是李小凤,和王天风从未有过交集,他因为男朋友之死而找王天风报仇,大不了一枪毙了就是,把一个弱女子扔进手段残忍的梅机关……我干不出。”

  “妇人之仁。”

  “周先生,”丁薇纠正,“这和性别无关,这是人类最基本的同理心与同情心。”

  “在这样的时代,你和我谈同情心?看来是我看错了你。”

  “如果周先生认为我是一个冷血之人,认为我和汪曼春没什么两样,那我现在很确定地告诉你,我不是。”丁薇的语气坚定,

  “Als die Nazis die Kommunisten holten,

  habe ich geschwiegen;

  ich war ja kein Kommunist.

  Als sie die Sozialdemokraten einsperrten,

  habe ich geschwiegen;

  ich war ja kein Sozialdemokrat.

  Als sie die Gewerkschafter holten,

  habe ich nicht protestiert;

  ich war ja kein Gewerkschafter.

  Als sie mich holten,

  gab es keinen mehr, der protestieren konnte.”

  这是一段德文,周佛海问:“什么意思?”

  “周先生一定会觉得是我太天真,但人总要有自己的坚持,我的坚持就是危难来临,老人和孩童先走,接着是妇女,最后才是男人。”

  周佛海品了品丁薇的话:“我记得你很喜欢说‘人生而平等’,既然平等,凭什么男人被排在最后?”

  “绅士精神、骑士精神?我不知道哪一个词更合适。我不认为男性要求先走有什么不对,但平等不是将其视作一样,而是承认差异的同时,一视同仁。”

  周佛海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丁薇辩论下去:“你怎么确定我会觉得你的想法天真?”

  “因为我继父就是这么评价的。”

  这倒是在周佛海的意料之中:“那你还坚持?”

  “民众需要这种天真。”

  丁薇点到即止。

  周佛海本来对这话题意兴阑珊,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丁薇:“你继父……现在怎么样了?”

  “我希望他和我母亲都安好无恙。”

  周佛海把话题拉回最初:“回到王天风,继续。”

  “我担心王天风已经变了,他会开始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了。他现在的确看似站在我们这边,但如果李主任能许以更高利益,难保他会倒戈。“

  周佛海赞同:“你的想法不无道理。你说他在你人选名单上,你的名单上还有谁?”

  “如果周先生要李主任知道这封信的来处,王天风是最好的人选;如果周先生不想李主任知道这封信来自哪里,我自会另外找人去办这件事。”

  “那就让王天风去吧,你盯着王天风,李士群要考验他,交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吴世宝——如果王天风倒戈,你找机会让日本人知道吴世宝的死因。”

  如果王天风不忠,就弃之——这就是周佛海的打算。

  丁薇把信收好:“我这就去办。”

  “我太太一直一直和我念叨,说你预产期快到了,让我对孕妇照顾一点。”周佛海道,“明家的长子长孙,明镜和明楼想来也是十分重视,对你万分紧张吧?”

  丁薇避开周佛海的试探:“孕妇不是易碎的瓷器,大姐起初有些过度紧张,不过没关系,就当观念交流吧,身体是我自己的,我自然不会当儿戏。”

  “我知道明镜对明楼从政意见很大,现在呢?”

  “明楼是我丈夫,是明镜的亲弟弟,他一意孤行,我们再不赞同,除了支持,还能怎么办呢?”丁薇知道周佛海得不到答案不会罢休,只好提了一句。

  对这个答案,周佛海仍然不满意:“你这个快当妈的人,对自己的孩子就没什么打算?日子可是过得很快的,当初幼海出生的时候我还记得,一眨眼,这小子已经开始和我对着干了。”

  “从小母亲都告诉我,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自己做的选择我自己负责,他人无权干涉。”

  “即使是你母亲?”

  “即使是我母亲。”丁薇知道话说到这里,不说清楚是不行了,“我会坚持自己的选择,但因为他们是亲人,所以他们不谅解,我会努力说服他们。如果实在不行,适当隐瞒也是一种办法。”

  也就是说,明镜对她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清楚,而她也在说服明镜接受她和明楼都和新政府绑在一起这件事。

  “上次你替我去见的那位雨农先生,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丁薇等了许久,此刻周佛海终于问起,她答:“这取决于周先生希望我怎么看。”

  周佛海笑了,明楼的这个女人,谈不上多聪明,可却又不笨,她的聪明,让你觉得恰到好处,她的愚蠢,让你觉得无伤大雅。

  太聪明的人他用的不放心,太蠢笨的人他不敢用,而丁薇,纵然有蠢笨的时候,站在日本人的角度,却拿她无可奈何。

  就好像她对“雨农先生”的身份已经心里清楚,但她却直觉这事不能明说。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女人有一种愚蠢的天真和坚持,所以她才会问,周先生希望她怎么看。

  “但说无妨。”

  “据我所知,东亚的文化里,极其讲究忠诚。我很难理解那种……所谓的宁死不屈。”

  “哦?”周佛海有点兴趣,“继续说。”

  “我承认忠诚很重要,比财富和权力重要,但是和性命相比,我认为性命更重要。”

  “所以?”

  “我不太明白,周先生希望我说出什么样的答案,毕竟,忠诚没错,审时度势也没错。”

  周佛海问:“那你会做一个怎样的人?”

  “理想状态下,做一个忠诚的人。”

  可现实又怎会是“理想状态下”呢?

  “你胆子倒挺大。”周佛海话里虽带着责怪,面上却擒了笑,丁薇的答案,深得他心。

  “我和周先生能坐在一起,我愿意为周先生办事,难道不就是因为我们看法一致吗?”

  “有道理。”周佛海道,“有没有想过——算了。”

  “周先生?”

  周佛海的欲言又止让丁薇奇怪:“您想说什么?”

  “等你孩子出生以后再说吧!”

  周佛海不说,丁薇便不追问。

  离开之前,周佛海却又叫住了她:“明台真的是毒蝎吗?”

  丁薇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我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法,汪曼春是抗日分子吗?我要听实话。”

  “对不起周先生,我不知道。”丁薇坚持着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身份,“我和汪曼春是私人恩怨,至于密码本,还有第三战区,从我的角度,都是意外。”

  “意外?”周佛海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说给丁薇听,“很不错的意外。”

  “不错?梁仲春死了家属,明家差点也都死在汪曼春手里,这是不错?”

  丁薇的恼怒不似作伪,汪曼春的越狱又确实不可能是明家安排,周佛海心里的疑虑散了大半。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信封:“回去看,看完就销毁了吧!”

  手里的这个信封很轻,但直觉告诉丁薇,这封信的内容,只怕不轻。

  她点了点头,将信封收好。等在外面的阿诚将她接回明家。

  回到家后,丁薇书房里打开了周佛海给她的那个信封。

  是日文。

  整整两页的日文。

  丁薇想,看来这封信不是给自己的。

  “阿诚,”丁薇问阿诚,“明楼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现在是正月,但是市政府办公厅的人,却没几天休息。中午明楼吃了饭,就匆忙去了特高课。横田中佐新官上任,整个上海滩风声鹤唳。

  “晚饭前应该会回来吧?”阿诚陪着丁薇出门,也不太清楚明楼的具体情况,“我去问问?”

  “没关系,不必催他。”丁薇并非不识日文,只不过她有些捉摸不透周佛海的意思,想要和明楼商量,若是她此刻急着找明楼回来,周佛海便会知道她懂日文的事。

  说话间,阿香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要结尾,这章就断断续续码了三个星期,我也很绝望……

  忙里抽闲尽快码完吧

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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