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丁薇回到明公馆的时候，客厅里正是一场大吵。

　　阿诚跪在地上，明楼对阿诚铁着脸，明镜对着明楼在训斥，两个人各说各话，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

　　听到丁薇回来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停下，看了她一眼，接着说话。

　　——“76号里面有人想拿我做文章，外面有人想拿我家人下手，你不知道吗？”

　　——“是不是我每走一步，身后就有一双眼睛盯着我？”

　　——“我告诉过你，大姐出任何状况，我要第一个知道！你全当耳旁风了？”

　　——“你的意思是，你监视我就是帮我？”

　　丁薇隐约听明白了，大姐今天被76号抓了把柄？她扔了个疑问的眼神给跪在地上的阿诚，只听他道：“大哥，大姐只是误闯了黑市，76号应该没有确凿的证据。”

　　“应该没有？那是有还是没有啊？”明楼看了丁薇一样，“现在有人拿枪指着我的头，你却告诉我，你不知道枪膛里有没有子弹！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要进就进！”

　　明楼把邪火发到丁薇身上的举动无异于彻底惹恼了明镜：“你拿阿诚和阿薇撒气干什么？显威风吗？我告诉你，是76号的人抓了我，你有本事，你拿他们出气！”

　　“好，我现在就去76号！”

　　明楼与丁薇擦身而过。

　　明镜气得张目结舌：“他刚刚说什么？”

　　阿诚回答：“他说去76号给您出气！”

　　“那你跪在这里干什么？快起来呀！”

　　阿诚悟过来，马上站起来要去追，却因为跪的太久，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

　　丁薇赶忙上前扶住阿诚，却见明镜指着自己说：“你也去！快替我看着她，别再闯出事情来！”

　　明楼哪里是会闯出祸的人？

　　丁薇心里知道，却不会说，她扶着阿诚出了屋子，只听阿诚压低声音对他说：“军统的人被76号抓了，只怕会供出联络点，明台下午要去那里取货。”

　　“地点。”

　　“菲尔德路三号，裁缝铺。”

　　“你去追明楼，我去拦明台。车钥匙给我。”

　　“大哥开走了。大姐的车……”明诚看了眼院子，“我去拿钥匙。”

　　“你引开外面盯梢的，我去菲尔德路。”

　　虽然大姐没有察觉，但是丁薇还是注意到，一直有人在明公馆外面盯着，就是不知道，这人，是梁仲春派的，还是汪曼春。亦或者，是特高课？

　　明诚开车载了丁薇一段，丁薇下车，拦了一辆黄包车：“去古神父路。”

　　黄包车在古神父路停下，丁薇穿过小巷，成功甩掉了后面的尾巴，又重新拦了一辆黄包车：“去菲尔德路。”

　　下车之后，丁薇很快找到了璞兰芳裁缝铺——这是军统上海站的一个联络点。只怕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被76号布控了。

　　丁薇观察着路口的方向，店里被布控，但街上，即使有特务盯着，可他们也不知道接头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明台一身长衫打扮，闯入了丁薇的视线。她握紧手里的报纸，状似认真的看着报纸，就这么和明台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哎哟——”丁薇摔倒在地，一边揉着受伤的手肘，一边不客气地用法语抱怨，“你撞到人了都不道歉的啊！”

　　“大——”明台听到丁薇夸张的声音，本已到喉咙口的话一下子咽了下去，顺着她的话道：“不，不好意思啊！”他压了压自己的帽子，挡住自己的样子，“您没事吧！”

　　丁薇继续用法语抱怨了几句，在明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供货人被捕，回去等待新的命令。”

　　“明白。”

　　明台对丁薇鞠了个躬，再次说了抱歉。在丁薇不耐烦地一挥手之后拉着于曼丽迅速离开了菲尔德路。

　　街角就在此时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车。

　　车门打开，一身海军军装的汪曼春下了车。

　　丁薇在汪曼春的视线转向她所在方位前转身走进路边的一家咖啡馆。她叫了一杯咖啡，假装翻看报纸，实际上是在试图观察特务的车停在哪里，想要抓住一些他们布控的习惯。

　　天色微微暗下来的时候，丁薇回了明公馆。她注意到，明公馆外盯梢的人少了一半。不知道是被调走了还是跟着他和阿诚出去了就没回来。

　　用过晚饭，明楼和明镜有事情要说，丁薇去明楼的书房找书看，阿诚则把画架架到了书房里，继续画那幅画。

　　丁薇手里拿着一本英文书：“外面盯梢的人撤了点，你敲打梁仲春了？”

　　“还没。梁仲春估计明天会找大哥请罪，到时候我再敲打敲打他，顺便，让他想法子把汪曼春的人也撤了。”

　　“没有特高课的人吧？”

　　“应该没有。”阿诚想了想，“南造云子想让我当她的耳目喉舌，没道理再安插人在外面盯梢。”

　　丁薇赞同：“的确，拉拢不了你，才会用这种下下招。大姐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去黑市？”

　　“大姐误闯了一家店，那家店刚巧刚刚被76号查收了黑市交易。而我们的人，在大姐进店之前被捕了，76号当时是人赃并获。”

　　丁薇奇怪：“买□□做什么？”

　　“我们要炸毁满载侵略者的樱花号。”

　　炸火车？军统和地下党都要炸火车？

　　丁薇的惊讶只是在眼中一闪而过，阿诚并未察觉：“参加和平大会的要员，都是日本的高官，这些人，死有余辜。”

　　“可是□□不是被76号查收了吗？”

　　“明家有矿场，开矿需要□□。”

　　丁薇明白了，她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看来有人今天是主动去挨骂了。”

　　“只是……”阿诚举着手里的画笔，却不动，“以大姐的性格，我担心她知道太多了会有危险。”

　　“我会留心大姐的，其实，我反倒更担心明台。戴先生让我到上海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我能帮助明台，这样的看重，我却不觉得是件好事。”

　　“明台那边……”阿诚看着门的方向，“最难过的只怕是大哥，明明是兄弟，上通下达，却是要叫他去出生入死……好在有大嫂你在，还能照应明台一二。明台遇事容易冲动，有你盯着，大哥多少能放心一些。”

　　“对了，今天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梁仲春那里，想来是解决了，那是个人精。但是汪曼春……她本就针对大姐，只怕还需要大哥再想想办法。”

　　听到汪曼春的名字，丁薇冷哼了一声：“对啊，对付这位汪处长，也就只有某人才有办法。谁让人家一心一意只念着她的师哥呢！”

　　察觉到丁薇语气里的嘲讽，阿诚闭上嘴，不吭声，他原以为大嫂不在意汪曼春的，这样看来……大哥今晚看来必须继续睡书房了。

　　壁灯昏黄，明楼和明镜坐在沙发上，明镜已经把矿厂仓库的备用钥匙给了他，由他安排阿诚去取□□。只是，明镜看着弟弟已经周到地为她提供了樱花号的行车时间和时间表，心里一酸，她看着书房的方向：“你和她……”

　　“大姐，阿薇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您能不能试着……接受她？”

　　“她知道你是重庆政府的人吗？”

　　明楼本想撒谎，但在话出口前还是改了主意：“知道。她很支持我。”

　　“她也不容易，”明镜想到丁薇说的其祖辈的事情，叹了口气，“难为她依然还有一份报国之心。只是……她怎么是英国人呢？我一想到……”

　　“大姐，阿薇只怕没有说过他生父与生母为什么分开吧！她生母是乔治三世的后代，决定发动鸦片战争的维多利亚女王是乔治三世的侄孙。阿薇的父亲本以为爱人只是一个普通英国人，知道真相后无法接受，所以与她母亲分开，而后，多年未再娶。去世之前，不止一次地后悔当年。大姐，我不想重蹈他的覆辙。”

　　“你……”明镜看着弟弟眼里的真诚，她想起那一年，自己知道他和汪曼春的事情之后，让他跪在祠堂，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汪曼春呢？”

　　“我承认，感情上，我对她有愧，在家仇在前，父训在耳，明楼不敢忘。况且，我如今爱的人是阿薇，想娶的人，也是她。她知道您不喜欢女孩子披着头发，所以到了上海，就一直把头发夹起来，这样的细节，若不是她说起我都未曾注意。她这般在意我，我也绝不会负她。我在感情上曾有负于人，这样的错，我不想再犯第二次。”

　　明镜抚摸着弟弟的脸庞，声音哽咽：“父亲临终的时候，我答应他要让你好好读书，做一个纯粹的学者。我食言了。你能选择为国尽忠这条路，姐姐很欣慰。可是你为什么不在重庆谋个一官半职，或者去参军呢？你现在夹在汪精卫和日本人中间，你……”

　　“大姐，这些工作，总要有人做的，”明楼安慰她，“我是最合适的人。”

　　“姐姐不担心自己孤身一人，明家家业无人继承也没有关系，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明家的血脉就要断了，还有你让……你让阿薇，要怎么办？”

　　明楼知道，姐姐这是心里接受阿薇了。他握着姐姐的手：“我离开巴黎的时候，给她留了一封信。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他父亲面前保证过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可是重庆方面的安排让我犹豫了，我也怕自己耽误了她，所以我就不告而别，是她追到了上海……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新政府任职，只是告诉我，她信我不是汉奸。”

　　明镜不信：“她对你就这么有信心？”

　　“她还说，但是如果哪天她发现我真的成了汉奸，她也绝不会手软。”明楼想起丁薇当时的话，忍不住微笑，“大姐，我答应你，等到抗战胜利了，我就带着阿薇回巴黎教书，做一个纯粹的学者。”

　　“没想到她……是个好女孩，配得上我这个弟弟。”明镜感叹，“我回房拿个东西，一会，你亲自送给她吧！”

　　明楼知道姐姐拿的是什么，他说：“大姐，如果她知道你接受她了，一定很高兴。”

　　明镜听懂了弟弟话里的意思：“好，你让她到我房里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改了一下，删去了提到眼镜蛇这个代号。

　　留言总数破200了，这周有一章加更。

　　感谢 筱妗儿 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