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的谎言

　　大概算是中岛敦、芥川龙之介和泉镜花三人将朝横滨撞去的白鲸击落, 我看着海岸边上的几人，太宰治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是你保护了你的城市。”他蓬松的黑发在风中微微扬起，玫红色的夕阳落在他鸢色的眸子里, 我看到中岛敦有些腼腆地笑了。

　　童话故事里的happy ending,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呢。

　　“也多亏了莉那酱。”黑发青年朝我看了过来。

　　“作为政府职员，同时作为横滨的居民，很感谢侦探社的各位阻止了这场动乱, 保护了这个城市。”我踩着高跟鞋朝他走了过去, 公事公办地对福泽谕吉等人说道，“我会将此次战役内容撰写成报告上交给政府，对于侦探社的贡献政府一定会颁发最高的嘉奖。”

　　福泽谕吉依旧是一脸严肃，他不徐不疾地应了下来。

　　我偏头看向海里露出一半的白鲸, 突然对未来茫然了起来。

　　“没有时间让你伤感了, ”安吾前辈一手拿着文件夹, 一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 做好这个月都留在办公室加班的准备。”

　　“黑手党的事情也不需要你烦恼，种田长官会和森鸥外谈好的。”他弯起眉眼，“欢迎回到异能特务科, 花崎莉那搜查官。”

　　“我知道了。”我笑着应道, 内心的迷茫却依旧不能散去。

　　大概是因为在外卧底太久, 异能特务科里的很多人我都不认识, 每天都拖着阿宅一起去吃饭。

　　白鲸的处理，组合的资产还有新闻报道, 安吾前辈不下班就不用上班，不睡觉就不用醒，每天喝眠眠打破，我都有点担心他的发际线了。

　　从没想到还能接到对方的信息，处理文件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我看着手机屏幕发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留下一张字条藏在抽屉里，收拾了东西避开监视我的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以为他恨透了我，不过他大抵也是恨透了我的。

　　“花崎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中岛敦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和别人约了在这里见面。”我笑着朝他挥挥手机，“你呢？怎么不在侦探社？”

　　“想着自己一个人来看一下白鲸。”他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之后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我，“对了，花崎小姐你之前是认识太宰先生吗？”

　　“大概算是我的前上司吧，在黑手党的时候和他同事过。”我看着海面上的白鲸，夕阳的余晖洒在它身上，泛着温柔又缱绻的光，“真羡慕你，你遇到的是最好……不，是没那么糟糕的太宰治。”

　　“花崎小姐？”中岛敦略微皱着眉，“太宰先生有时候虽然不着调了些，但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啊。”我叹了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竟然会有人用温柔来形容他，大概可以用活久见这个词来表示我现在的心情了。”

　　“我遇到的大概是最糟糕的他了。”我感叹一句，“那个教我做尽坏事的人，从来都不把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当一回事，真的很糟糕啊，偏偏自己也成为了这么糟糕的大人。”

　　“……我觉得花崎小姐你应该和太宰先生谈一下。”对方纠结了许久才蹦出这么一句，“我不知道当初在黑手党里的太宰先生是什么模样，但可以确信的是他和当年不一样了。”

　　“可我遇到的是当年的太宰治，大概过个几十年才能走出他给我带来的阴影了。”我轻声叹道，“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花崎小姐——”

　　“花崎莉那。”我听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越来越近，以及那声熟悉的声音。

　　“我要等的人来了。”我偏头看了过去，“中岛君你赶紧回去吧。”

　　“诶？可是你——”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应得的。”我转头朝他一笑，之后就朝中原中也走去。

　　“你是异能特务科的卧底吗？”褚发青年在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玫红色的夕阳与他的头发几乎融为一体。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可思议，但却犹如重锤砸在我的心口。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面对，但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张了张嘴，我沉默了许久才应道，“是的。”

　　“你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不是吗？”皮鞋踩在石板上，哒-哒-哒，一步一步如同踏在我心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他走到我面前，单手掐住我的脖子，指尖陷进骨肉神经里，让我慢慢地开始喘不上气，喉咙也是火辣辣的疼。

　　“不怕我杀了你吗？”这是他第一次对我露出如此狠厉的表情，他对待敌人的冷酷终于有一天落在我身上了。

　　“花崎小姐！”我听到中岛敦惊恐的声音。

　　“咳咳咳，那、那便杀了我吧。”我闭上了眼，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当了这么多年的卧底我也累了，任由窒息感将我淹没，“死在你手上也不错。”

　　我当过港黑的卧底，当做酒厂的卧底，也当做警视厅的卧底。他并不是对我付诸真心的唯一一人，但却是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两人中的一个。第一个是广津先生，他带我进黑手党，教我体术，指导我如何在黑手党站稳跟脚，犹如父亲一直照顾着我。第二个就是他，让我值得庆幸的是，直到今天，我的卧底身份暴露，我都还没当上他的直属下属。

　　这真的是今年最棒的生日礼物了。

　　他的手一松，我跌坐在地，中岛敦急忙跑过来扶住我，小声问我有没有事。捂着喉咙咳嗽时我听到他的声音，刹那间我的眼泪就模糊了视线。

　　“下次再见我绝对会杀了你的。”

　　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看着他黑色的大衣逐渐模糊，捂着脸，死命咬着嘴唇，只觉得自己怕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鼻孔和咽喉被堵住，整个人开始喘不上气，肺部也在隐隐作痛。

　　——我真的，宁愿你杀了我的。

　　“花崎小姐！”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喊着我。

　　“怎么这么爱哭。”来人伸手抚住我的脸，声音温柔，“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吧。”

　　“太宰先生，”中岛敦的声音和我同时响起，我抬眼看着他，有点意外自己一瞬间冷静下来的心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安吾是你很尊敬的前辈吧。”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我，“你撰写的报告，格式文笔乃至字迹勾画都和他若有若无的有些相似。我原本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直到后来叛逃我见到对方，总是穿着双排扣西装的严谨政府官员，身上却带着一丝丝奶油的甜味，和我之前一直吃的小饼干味道一模一样。我想到了之前我们在酒吧喝酒的时候，安吾提过自己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很喜欢拽着他的衣摆问他要糖吃。”

　　我垂下眸，没有应话。

　　“森先生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件事，再加上他一直担心我会杀了他成为首领，所以才会把你派出去。”他放开了手，单膝跪在我面前，“你的异能力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东西吧，靠着这个作弊的异能力认识世界，所以在我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才会这么害怕。”

　　我抬眼看着他，看到他弯起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还记得当时你抖个不停却强装镇定的模样，比起现在有趣多了。”他笑了一声，“感觉你改变了很多，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却一直没变。担心广津和中也会受伤，不惜多次回到异能特务科寻求解决组合的办法，莉那酱，作为潜入搜查官你和安吾一样这么多愁善感可不行啊。”

　　“我曾经真的很讨厌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不清里面夹杂着什么，“你教会了我黑手党的手段，杀人报复走私器官，我杀的第一个人是因为你的命令，我手上沾染的血迹半数与你有关。你不顾我只是个没有战斗力的文职，拿我当诱饵，用我去刺激你的部下。”

　　“当时我就在想，你这样的人，地狱有几层那你就会下几层，千刀万剐都洗不清你身上的罪孽。我本以为你会在黑手党一直待到死，不是坐上首领的位置寿终正寝就是被人暗杀而亡，可你却走进了光明的世界。”我低声笑了一声，挥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就这样吧。”

　　“这么讨厌我的你却依旧朝我伸出了手。”黑发男人笑着问道，“你终于长成了一个好女人，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我脚步一停，没有转过头，“我说过了，以后死的远一点。”

　　他笑了一声，“你还是这么狠心，那么——”

　　“——你愿意来侦探社吗？”

　　侦探社吗？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心理评估测试结果，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时作为任务结束回归政府的卧底我进行了政府要求的心理评估测试。

　　很糟糕啊。

　　和预想的一样糟糕。

　　“抱歉。”安吾前辈抿了抿嘴角，“我已经给你申请了半年的假期，接下来会有相关的心理医生为你定期评估心理状态，合格之后才能——”

　　“我知道了。”我打断了对方的话，朝他笑了笑，“放心吧前辈，我会没事的，这并不是你的过错。”

　　“之后——”

　　“警视厅公安部诸伏景光警部，作为你的监护人和你一起生活。”青年摘下了警帽，压在胸前朝我敬了个礼，“请多多指教，花崎莉那搜查官。”

　　“你想要的一户建我已经准备好了。”他弯眉朝我笑道。

　　第75章 【if线·死亡成就√】

　　我的心理评估不及格, 这件事情在我的预料之中。

　　大概算是被软禁，我被限制在政府把控的房子里。我自己倒觉得还好，三餐都有人送达, 想要什么漫画或者游戏提一句就有人送过来, 简直是五星级待遇，咸鱼的梦想生活。就是阿宅和安吾前辈又是担心又是心急，还保证会让我尽快回归特务科。我对这个倒没什么想法, 还笑着安慰一脸担心的安吾前辈, 自己会好好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尽快脱离出卧底状态的。

　　每天其实清醒的时间并不多，大概是紧绷过后的松懈疲惫，我一天可以睡上16个小时, 吃了睡睡了吃, 偶尔会觉得自己像是准备送进屠宰厂的猪崽。大概是今天天气太好, 我难得清醒了一些, 要了一桶油漆, 把房子的外墙壁刷成蓝色，和天空一样的蓝色。

　　是那个人的眼睛的颜色。

　　犹如碧空的颜色。

　　如果我再快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下他了呢。

　　因为我的异能力, 被忌惮又被觊觎, 我有尝试过盲人的生活。找了一条丝巾将眼睛绑起来, 在屋子里摸索, 之后我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得鼻青脸肿, 身上一块又一块的淤青。

　　——好难啊。

　　我鼓了鼓脸颊，闭上眼睛扶着扶手慢慢地走下去。

　　而且我好害怕，什么都看不见真的很害怕。和梦境里一样，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不知不觉的时候黑发褪成了银白色，安吾前辈眼里的担忧都要溢出来。

　　“就像是电视剧里面一样，悲伤过度所以一夜白头了。”我一本正经地解释，“或者像韩剧里的女主我得了白化病，前辈你说我要不要去做个身体检查。”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替我安排了身体检查。我知道白化病属于家族遗传性疾病，一般都不会后天形成，当时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而已。医生也查不出病因，只让我加强锻炼注意休息。

　　“我知道了。”我笑容乖巧，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担心着我的安吾前辈。

　　积极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温柔的小姐姐告诉我我现在正在好转，说我很努力，很快就能治愈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因为我想早点回归到工作岗位上，安吾前辈很担心我，他平时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够烦恼了，我不想再让他担心。”

　　“花崎小姐是喜欢坂口君吗？”她笑着问道，“我记得他好像没有女朋友，要不你努力一下。”

　　“安吾前辈的恋人是他的工作。”我鼓了鼓脸颊，“我觉得我抢不过它。”

　　心理医生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其实我知道，所谓的好转都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假象，骗过了心理医生骗过了前辈骗过了所有人。

　　我得了很严重的病。

　　我的内心存在着一头野兽，它夜夜在梦境里咆哮，将我吞噬掉。

　　它的嘴他的胃是浓稠的黑暗，像是黑洞一样我堕落进去，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永远都没有尽头。

　　之后我惊醒过来，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

　　夜夜如此。

　　这样不行呀，花崎莉那你是属于正义的一方，为了保护人民你可以牺牲自己。你来自内务省异能特务科，无论是黑手党还是组织，你只是在里面执行卧底任务而已，并不是他们的一员。

　　我坐在栏杆上，晃着腿，看着底下的海浪，一下一下打在峭壁上。

　　巡逻人员的换班时间，铁门的密码，最佳的逃亡路线，我都一目了然。我从那间蓝色的房子里逃了出来，除了一把手/枪什么都没带。

　　“花崎刑警？”身后传来迟疑的男声。

　　“嗯？”我转过头去看，看到穿着运动服的黑发青年，蓦然弯起了眉眼，“真田君呀，晨跑吗？”

　　他的眉头紧皱，“你的头发？”

　　“最近流行这个颜色，所以就染了，好看吗？”我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不要叫我刑警啦，我一早就从警视厅里辞职了，现在是无业游民。”

　　他楞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严肃地呵斥，“太松懈了，作为当代青年怎么可以这么堕落。而且栏杆是为了保护行人，坐在上面要是摔进海里怎么办。”

　　“摔下去啊，那就死了吧，毕竟我不会游泳。”我低头看着底下，轻声说道。

　　“胡闹！”他伸手过来抓着我的手臂把我拽了下去，我也没挣扎，重新站在地面上。

　　“你的责任心好重啊。”我哈哈一笑，“不愧是警察。”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日出啊。”我双手撑着栏杆，踮起脚尖探出去，“好久没看日出了。”

　　“你一个人？”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不也一个人在晨跑，不能看不起单身狗啊。”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呢。”我将被风吹乱的银发别到耳后，忍不住眯眼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明天也会是一个好天气，后天大后天也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