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事变（七）

　　“这是我夫君。”

　　“小姐您嫁了人？那段……”文竹噤了声，心想不能当着新姑爷的面提起别人。总归有个心疼小姐的也是好事，遂恭恭敬敬像沈夜行了礼：“姑爷好。”

　　“旁的事我慢慢与你说，眼下你只需告诉我，到底是谁害得你？”

　　“此时说来话长，请小姐容我慢慢说。”文竹顿了顿，道：“当年小姐被段家所害，失踪数日，老爷派人找遍了文镇也没找到，段家又早就搬离了此地，更是找不到人影。因为此事，夫人一病不起，老爷也郁郁寡欢，总自责着当日不该如此打骂小姐，还为此太久不管百姓之事，被朝廷罢了官……”

　　岳绮罗心里有些不舒服，没想到她曾经讨厌极了的父母，原来也会为了她哭，为了她病。

　　“总算捱过了一年，夫人的病终于有了起色，二公子的夫人生了一位小公子，大家都以为岳家的阴云熬过去了。可没想到，就在小公子满月那一天，文镇来了一位道士。”

　　“道士？”岳绮罗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可是青云观的？”

　　“小姐也知道？”文竹点点头：“正是他，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眼中含泪，似乎受了极大的冤枉：“他一来，便对全镇的人说小姐是妖，我也是。我敌不过他，便被他囚在这岳宅里，而老爷夫人，也被那道士诬陷成了妖魔……可怜二公子的孩子尚且年幼，竟也被那些无知的百姓一同逼死，岳家上下一百一十六人，无一幸免……”文竹已经泣不成声，掩着面抽泣着。

　　岳绮罗深喘了两口气，心里压了一块巨石。一直以来，她总是对那个家颇有怨怼，如今得知这阖府上下竟是因为她而丧命，这让她该如何自处？

　　不自觉的扣紧了拳头，掐的自己没了血色。一双暖暖的手覆了上来，未发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岳绮罗眨了眨微红的眼眶，故作平静：“后来呢？”

　　文竹缓了好一会才哽咽道：“老爷和夫人去了以后，那道士便不再收敛，一夜之间，文镇数百户人家皆被屠尽……奴婢顾着若是哪天小姐能回来，那便不能寻不到家，这才强撑着这几百年，只为替小姐守一个家。可是那道士也没有因此放过我……他不知用了什么咒术，拿我做了他杀人的工具。这些年来，死在奴婢手里的人，奴婢也不知道了。”文竹叹了口气，又跪了下去：“小姐，奴婢终于盼着小姐回来，今生死而无憾。奴婢死不足惜，只求小姐能早日杀了他，为我岳家上下百余人报仇血恨。”

　　岳绮罗突然有些心虚，她居然不敢去看文竹枳切的眼睛。起了身子往着门口冲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抬头望着远方火红的夕阳，妄想忍回去那涌上来的泪水。

　　“敢动我的人，我一定要他灰飞烟灭！”

　　沈夜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能这般心狠手辣与我作对的，只会有一个人。玄清……”岳绮罗握紧拳头，问文竹：“你可知他藏身何处？”

　　“奴婢常常神志不清，倒是不知道他在哪……不过我依稀听一个狐妖提过，他们的老巢好像是一个地宫……”

　　沈夜问道：“地宫在哪？”

　　“回姑爷……奴婢真的不知。”

　　岳绮罗突然想到了那张施了追踪术的纸人所指方位，正是岳宅。可倘若宅子里无人，那这地宫……莫非是在岳宅之下？

　　岳绮罗一转身，便对上沈夜的目光。沈夜一挑剑眉：“看来你我想到一块去了！”

　　“若他只为与我作对，为何要杀我全家？……我定要亲手血刃了这个混账！”

　　沈夜将略微颤抖的岳绮罗轻缓的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音安慰：“我会替你找出他，由着你怎样报仇都可以，你……别太自责。”

　　岳绮罗拉住沈夜的手：“我们这就走！”

　　“小姐！”文竹在她的背后叫住：“奴婢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想与小姐单独说。”

　　岳绮罗犹豫了，她既恨不得立刻找到玄清将其大卸八块，又实在不能不理会文竹。

　　“不如这样？”沈夜道：“我先去探一探，你们说完了再来找我？”

　　“可是……”算了，沈夜是不会有事的。岳绮罗做了妥协：“那你要小心，玄清狡猾的很。”

　　沈夜点点头，他认定了玄清在地宫里龟缩不出，因此没有顾虑的去寻地宫。可若他能预知道未来发生的事，他是断不会离开岳绮罗半步的。

　　房门被重新关上，岳绮罗只听身后扑通一声，是文竹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小姐，时至今日，文竹定要与你坦白一件事！”

　　“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岳绮罗上前去扶，可文竹却并不起来。“小姐，奴婢要说的，是关于段公子……”

　　岳绮罗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问道：“他？你要说什么？”

　　文竹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本来这件事奴婢是应该烂到肚子里的，可是既然段公子没死，那奴婢就不能让小姐再冤枉了他！”

　　“……你什么意思？”

　　“小姐，段公子没有负你！”文竹拉住岳绮罗的手，替段三郎伤心道：“段公子没有因为功名利禄抛弃小姐，这一切，都是段公子故意骗您的！”

　　“什么？”

　　“那日，奴婢路过柴房，就听里面隐隐传出了老爷的声音。本来奴婢没想偷听，可正想走时，奴婢便又听到了段公子的声音，这才忍不住听了一番。奴婢亲耳听到，老爷用功名诱惑段公子，想让段公子离开您。可是段公子丝毫没有动摇，直言不会答应。老爷见段公子不允，便又用段家上下的性命威胁，逼迫他。”

　　岳绮罗有些不信：“他怎么会来我家？”

　　“是老爷差人把段公子绑来的。段公子对小姐一直都是真心相待，若不是奴婢正巧撞见，奴婢万不敢怂恿小姐去与他私奔啊。”

　　岳绮罗别过头：“可是他还是负了，不是吗？”

　　文竹摇着头：“段公子只是想让小姐断了念想，他知道老爷为小姐找了份更好的亲事，如此，只是不想耽误小姐罢了。”文竹的目光飘远了：“后来，奴婢找到了段公子，他说，他宁愿让小姐恨他，也不希望您怨自己的父亲，可是谁成想到……段公子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岳绮罗心里难受得很，今日实在听到了太多让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原来，终归是她太心狠……

　　原来，是她自己以为无人疼爱……

　　原来，她欠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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