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终

　　沈夜眼瞧着，岳绮罗的小纸人应声而出，将她自己整个人团团围住。岳绮罗朝着夜尊大喊：“夜！就是现在，动手啊！”

　　夜尊紧握着剑，手已经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怎么能……

　　岳绮罗提起了气，看着没入胸膛的那一把利剑，低声笑了出来。

　　终于，都结束了。

　　祝融哀嚎一声，红鳞褪去，神识终于离体而去。即使了结他的不是昆仑，到底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死去了。他恨透了愧疚的日子，虚影悬浮在半空之中，朝着昆仑最后拜了一拜，又看了一眼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间，最终消散了。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祝融。

　　在那一瞬间，唯一的生门已死，天罡阵破。

　　夜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岳绮罗，她胸前的血被红衣掩住，可是从剑上滴落而来的确是那样刺眼。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的手……

　　“以前没发觉，轩辕剑……竟是这样的冰冷……”岳绮罗艰难的笑了笑，看着沈夜，泪眼婆娑，又道：“夜，我骗了你……对不起。”

　　轩辕剑掉在地上，岳绮罗没了支撑，缓缓的向地上滑去，却被夜尊接住。

　　“赎未亡之罪，轮未竟之回……”岳绮罗偏头对赵云澜笑道：“赵局，如今我也算为我这辈子的罪孽赎罪了吧？”

　　赵云澜难得没有回嘴，而是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夜尊攸的笑了一声：“哪有什么不灭的灵魂？我向来聪明，怎么会被你骗？”

　　岳绮罗愣了一下，随即懂得了。

　　原来他知道她在骗他，他和她都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他们没得选。

　　既然如此，何不坦然面对？

　　只可惜，她再也看不见这张魂牵梦萦的脸了。

　　浑浑噩噩活了两千年，唯有这一刻，她最为清醒。

　　“夜……让我再看看你吧”

　　可沈夜却将岳绮罗轻放在地上，呼出一口浊气，站直了身子，也暗自做了决定。转身朝着沈巍笑道：“哥，以前我做过很多错事，就不求你原谅了，只希望你别忘了我这个弟弟……”

　　沈巍怔然，想上前去，却发现前方立了一层薄薄的阻碍，是沈夜设下的结界。沈巍隐隐知道了弟弟的打算，慌忙问道：“小夜，你要做什么？”

　　“哥，对不起，我答应过小耗子，无论生死，绝不留下她一人……”

　　岳绮罗也急了，不顾伤口的疼痛，朝着沈夜嚷道：“不要！”

　　“弟弟！”

　　“沈夜！”

　　在三人目视之下，轩辕剑没入了他的胸膛……

　　“弟弟！”沈巍徒劳的挣着那层阻碍，连法术都忘记了用。

　　沈夜看着哥哥焦急的样子，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满足，他的哥哥是舍不得他的……缓缓跪了下来，正与跪在岳绮罗面对面，他笑了出来，说着最为坚定的玩笑话：“小耗子，别怕，我在呢！”

　　岳绮罗的泪水大滴的落了下来，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难道我爱的，爱我的，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吗？

　　心中难过不已，竟比胸口的疼还要剧烈。然而看着沈夜，她却也笑了一声，压下了所有的话，只说了一句：“来世，我定要你给我重新取一个好听的……小耗子，太难听了……”

　　沈夜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像一朵盛开的红梅，显得他整个人更是笑魇如花：“好，来世，我给你重新取一个……这辈子，你还是我的小耗子……”

　　只可惜，死在轩辕剑下的，是没有来世的……

　　岳绮罗没了力气，可还舍不得闭上双眼，喃喃道：“夜，我生气了……”

　　沈夜轻柔勾了唇，捧住岳绮罗的小脸，倾身吻了一下：“女流氓……”

　　两目相对，没有再多说，只是笑。

　　渐渐的，二人消散，化为星辉。星辉越升越高，漂浮了整个文镇。

　　所落之地，遍地生花。

　　赵云澜一抬头，原来东方已破晓。

　　沈巍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空落落的，总觉得心底揪的生疼。当日他祭身镇魂灯时，也没这样疼。

　　天罡阵化为虚无，再不会有。文镇的怨灵纷纷得了宽释，纷纷投胎转世去了。

　　文镇再不是鬼城。

　　有人早早起了身，忙着下地干活，每个人都依样而活，谁也不会知道昨夜的血雨腥风，更不会知道他们刚刚逃过了生死大劫。

　　直到太阳爬了上来，射出了清晨的第一缕光，赵云澜才上前挽住沈巍的手，劝道：“走吧，为人族舍命，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们该高兴。”

　　沈巍面如死灰，怔怔的转过身子，任由赵云澜拉着走。

　　除了他们，又有谁会记得世上曾有两个人最终会为了人类而牺牲呢？

　　二人转身瞬间，谁都没有注意到地上轩辕剑的异动。

　　不死不灭不成神。

　　玄清离体而去，留下老皇帝的躯体于寝宫被宫人发现。皇帝驾崩，天下大丧。

　　一月后，新帝继位，重立科考。

　　齐国公府，齐衡兴冲冲的跑进郡主的院子：“母亲！母亲！”

　　国公爷忙拦住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齐衡见郡主落寞的坐在塌前，有一搭没一搭鼓弄着手里的帕子。齐衡问国公爷：“母亲还没好呢？”

　　国公爷叹了口气：“自那日宫中回来，你娘子承诺要回来吃鱼汤，这鱼汤热了几顿，她却没回来……你母亲心里有愧，总觉得是她不该带你娘子入宫……诶，都是命啊！”国公爷看了眼懵懵懂懂的儿子，又叹了口气：“偏偏你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齐衡挠了挠头，他的确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了。某一天醒来，他便觉得似乎做了好长的一场梦。细想确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后来家人告诉他，在他失去的记忆期间，他娶了一个妻子，约么还不是本来要娶的县主，然而他想不起来他的娘子是谁。

　　国公府上下得了吩咐，任何人闭口不言，繁花似锦也得了恩典，带了岳绮罗早就为她们准备好的嫁妆寻了好人家。从今以后，再无人提及齐国公府岳大娘子的事。

　　齐衡上前轻声道：“母亲，如今官家要重新科考，儿子想应考再战一次。”

　　郡主依旧提不起精神，只是点点头：“随你去吧。”

　　齐衡很奇怪，说不记得娘子也就算了，他竟然对他的六妹妹也不再执着。从此以后，两相安好。

　　与此同时的文镇已是遍地生花，生机盎然。

　　胡千娆捧着那块孔明锁，将锁放在大石上。

　　“段三郎，你回家了。”

　　人死了回去冥府投胎，可是魂魄散了又会去哪呢？她不知道，可她愿意等，一直等着那个人回来。

　　胡千娆靠在大石上，自言自语：“文镇听起来太没气势，鬼城也不好听……”偏过头问那块木锁：“段三郎，以后，这里就叫龙城好不好？”

　　段三郎自然是不会回应她的，可在那大石之上，一株小小的嫩芽正以不可能之姿破石而出。

　　龙城，大学路九号，特调局。

　　祝红一蹬细腿，撑着转移后退到身后的办公桌前，拄着下巴一脸期盼：“老岳，你再给我讲一遍你俩的故事吧！”

　　岳绮罗飞快的敲着键盘，一个眼神都不给旁边的女子：“祝红女士，我这点破事你已经缠着我听了两遍了，你不腻吗？”

　　祝红亲昵的抱住岳绮罗的胳膊不放：“哎呀，人家又没有男朋友，多多少少憧憬这些美好的爱情故事嘛！你就再给我讲一遍，就一遍，好不好？”

　　岳绮罗微笑脸拂开祝红的爪子：“呵呵，没空！我这忙着给赵云澜交报告呢，要不……”岳绮罗阴险的挑眉：“你帮我写？”

　　“再见！”祝红的高跟鞋在地上摩擦两下，又把自己蹬回去了。小丁猫大咧咧的坐在祝红的办公桌上，抢着祝红的牛肉干就开吃，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如今他剪了短发，穿着干净的白体恤，用岳绮罗的话来说倒有点人模人样的。可小丁猫自认为自己就是个帅哥，即使在这也是。此时这位自恋的帅哥正厚着脸皮对着牛肉干的主人说：“祝姑娘，要不要我给你讲，你再教我下两个游戏？”

　　祝红一挑眉，这买卖好像不亏！玉手向前一伸：“手机给我吧。”

　　小丁猫连忙屁颠屁颠的递上手机。

　　岳绮罗一个白眼：“他都没参与知道个毛线啊，祝红你就被他骗吧！”

　　小丁猫立马炸了毛：“谁让你们出去玩居然把小爷撇在家！怪我咯？”又死盯着二楼的某间办公室：“还有这个沈夜，太没良心了，凭什么他能自己一个办公室？”

　　祝红打了个寒战：“这不挺好的，你让那位大神下来我还不习惯呢！”对于他们来说，夜尊还是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魔头，即使他现在挺温顺……可保不准哪天生气呢！

　　“说我什么呢？”说曹操，曹操到，沈夜穿着一身利落的西装从楼梯上下来，正听见祝红提他。祝红默默缩回了脑袋。

　　小丁猫嬉皮笑脸的：“呦，沈大老板出山了？我们这正说你坏话呢，要不要听听？”沈夜归来之后，顺理成章的进了嫂子的特调局，即使老楚祝红再有意见那也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转眼成了特调局直系亲属呢！

　　然而夜尊这人天生孤傲，也不想跟着他们一大群混，直接跟赵云澜申了个办公室，正在二楼挨着赵云澜的，人家美名其曰见他哥方便。岳绮罗习惯和大家一起，像从前光明路四号一样，倒是没有跟着上去，平时除了吃饭沈夜也不下来，这两个人倒有了些异地恋的趋势。

　　再者众人实在不能像对小丁猫一样跟昔日夜尊称兄道弟，遂直接叫了老板，沈夜也爱听，久而久之，不管是谁，见了沈夜都直接叫声老板。

　　小丁猫谄媚的太明显，沈夜一副嫌弃的表情，绕过小丁猫直奔岳绮罗：“小耗子，午休了，出去吃饭吧？今天想吃什么？”

　　岳绮罗头也不抬，只顾忙着手里的文件：“等一会，我这还差一点就搞定了。”

　　赵云澜肩扛大庆也和沈巍下了楼：“都干嘛呢，不去吃饭？”

　　沈夜阴险一笑，抢答：“小丁猫说他中午请吃饭，我们正研究吃哪家呢！”

　　小丁猫：“我什么时候……”

　　岳绮罗：“我作证！”

　　祝红：“我也作证！”

　　“喵！”

　　小丁猫左看看右瞧瞧，终于认了命，他就不敢惹沈夜这个瘟神，下场就是破财消灾：“行吧……我请我请！”小丁猫坐拥猪头山洞，洞里都是他攒了几千年的家当，随便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他倒是成了整个特调局里最有钱的一个，正因如此，又人生地不熟，也常常被这群没良心的当冤大头宰。

　　赵云澜假装看不懂他们故意欺负小丁猫，转头看向沈巍：“还有这种好事？机不可失啊！”

　　沈巍温柔一笑，也是点点头。

　　小丁猫认了命，得，现在连最好说话的斩魂使也变了……

　　祝红：好说话？小伙子，你是没被斩魂刀砍过吧！

　　祝红又想起来了一件事，问岳绮罗：“不过你是怎么想到用大神木做齐衡替身的？”

　　岳绮罗耸耸肩：“谁叫我聪慧过人呢？”

　　没错，如今齐国公府里的齐衡正是大神木做成的替身。做替身倒是不稀奇，她的小丫鬟文竹就是一个，可是替身终究是替身，活不了太久，若要长久就定要取人性命吸人精气。岳绮罗想了好久，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大神木身上，早在上次给郡主夫妇加寿命时就顺手去了幽冥取了一个大神木的小嫩芽，起初只是想着若是哪天沈夜想回来，那么齐国公府不能没有人管。哪能预料到后来的事，如此倒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岳绮罗只对那个替身齐衡留了些从前的记忆，对于夜尊，她，甚至是沈巍，他都不会知道。当然，顺便连盛明兰那部分的感情也一便抹掉。她才不会允许有人顶着他男人的脸在外面对其他女人念念不忘……

　　赵云澜拍拍沈夜的肩膀：“你俩感觉怎么样，在这还适应吗？成神的滋味还不错吧？”

　　沈夜对着嫂子眯眼一笑，窃窃私语：“除了觉得我跟你的关系更进一步，还真没什么别的感觉。”

　　赵云澜默默收回手，往沈巍身旁又靠近了一些。

　　岳绮罗一翻手指，瞬间生出了一簇小火苗：“你别说，以前我最讨厌的就是天神了，现在这么一受人朝拜，还真感觉有点飘！”

　　赵云澜咧嘴一笑：“这不有那么一句话么，你终于活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

　　岳绮罗翻了一个白眼，又问：“赵云澜，我还想问你一件事。那天我和二面明明都应该烟消云散了，怎么又能回来成了神呢？”

　　赵云澜一摊肩膀：“也许是你们歪打正着感动了轩辕剑吧，所以轩辕剑才能换了你们一命……哎对，这就叫人剑合一啊！”赵云澜笑的实在欠打。

　　“……”岳绮罗气的咬牙切齿：“赵云澜，我现在可是火神，你信不信我把你昆仑山烧了！”

　　“哎呦给你厉害坏了，你去啊！”

　　沈夜揽住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妇，小声说：“耗子，收敛点，我俩打不过他……”

　　岳绮罗：“我……”

　　我怂还不行么！

　　岳绮罗有气没地方撒，偏头拽住沈夜的衣袖，阴阳怪气的说：“某人不是说了，要给我改名字的吗？怎么还叫我耗子？”

　　沈夜恍然大悟，“啊，对，是有这么回事。”沈夜挽住岳绮罗的手，深情的说：“名字早就想好了，仙女猪，胖头鱼，飞天驴，哮天犬……你看你喜欢哪个？”

　　世界静了三秒，随后，从特调局一楼爆出了惊天一句怒吼，把地下室里补觉的鬼都给吵醒了。

　　“沈二面！你找死啊！”

　　沈夜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岳绮罗，你再打我我就休了你！”

　　岳绮罗撸起袖子，正愁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沈二面，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神火！”

　　“哎哎哎，悠着点，别把办公室烧了！”赵云澜一手牵住沈巍，一手捂住老猫的眼睛，向门口走去：“家暴现场，少儿不宜……”

　　“喵！”

　　小丁猫摇摇头，对着祝红感叹一句：“或许，这就是我们看不懂的爱情吧！”

　　祝红叹了口气：“不以分手为前提的吵架，都是秀恩爱……诶，人间不值得啊！”

　　特调局，一个群魔乱舞的地界，确是人情味最浓的地方……

　　（正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