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二十二/10
……
晚上。
与罗的谈话到了一半, 罗就被遇上疑难的船员从阳台上叫了下去了，就留下风信一个人在平台上。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冷静沉着地为船员解决着问题、研究着海贼船的航行方向的看起来已经变得相当成熟的少年, 看他与许多人相处着，又有点不习惯地多看了几眼。
——还真的, 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啊。
更加成熟？更加被人依靠着，陌生……
风信把手搁在栏杆上，在脑海里绞尽脑汁地寻找着能形容现在的罗的词语，直至看他已经进入了最大的船舱内，和贝波研究着什么问题。
而风信留在外头，久了，就索性在无人又安静的平台上坐下来, 翻出自己在研究人员身上搜索到的研究笔记，希望尽快研究出前往研究所的方法。
晚上的海风随着潜水艇航行轻轻地拂过风信的脸颊，又撩起她银白色的发丝, 跟随着柔白的月光在她肌肤上铺了一层薄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
风信垂下眼帘认真地研究着笔记本上的文字……然而, 也似是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叫她感到过于疲累, 感觉有点看不进去的她, 就缓缓地靠着栏杆闭上了双眼。
本是打算调整呼吸鼓起精神，结果却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说你怎么还待在这种地方……”
待处理好贝波他们拜托的事情，罗匆匆回到阳台上, 见到的就已是少女闭嘴眼靠在栏杆上恬静地睡着的样子，本来一句吐槽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就连脚步也随之放轻了。
他摄手摄脚地走到她的身旁, 而少女也只是微微侧着脑袋睡着，纤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窝上投下半圈淡淡的阴影，她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
他没多加思索，就弯下腰去伸手穿过她的后脖颈与膝盖之间，将她整个人给抱了起来。而她，居然也并未因为罗的动静而苏醒过来，只是乖巧的任由罗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再被他抱回她的客房里。
罗的脚步小心翼翼，就像是害怕惊扰到少女难得的安宁。
待发现她的房间里两个新来的孩子都在休息，又毫不犹豫地分出自己的房间，把少女安置在柔软的床铺之上，接着又回到书房继续他的工作。
……
“船长！你叫我进来干吗？”
在罗安顿好风信之后，许久又叫了刚刚洗好澡的贝波进去书房，身形笨重的贝波屁颠屁颠地走到罗的书房，又发出了不轻的声响。
考虑到少女就在隔壁的房间随着，罗就下意识竖起食指凑到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再让贝波动作轻一点。
贝波有点懵逼，只好点点头。而罗满意地点头，又转过身去继续把视线落在他的研究文件之上，许久，才轻声地嘱咐：“明天再收拾一个干净的房间给风信休息。”
“欸但是船长，我们的房间已经有点短缺了……”
“那就把我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反正我也不睡房间。”
罗说得自然，而贝波也知道船长说的是真的，他平常就经常在书房里的沙发休息，毕竟他就是那样一个实验狂魔，有时候研究久了浑身药水的腥臭气，在缓过神来之前他也不喜欢睡在干净的床铺上，就索性在沙发上休息。
如此一来，他也是真的很少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睡觉的了。
但这个习惯怎么说也不好的呀，就因为不睡觉或者在奇怪的地方睡觉，船长的黑眼圈才会那么严重不是吗？贝波本来也就唠叨了他许多遍必须好好休息，这回他索性连睡房都不要了，以后怎么办？
只是船长在遇上风信姐的事情就会是这样的态度，船长也不会愿意让风信姐没房间睡，想到这里，贝波又决定答应了便是：“……船长你房间东西太多了也不好动，我明天还是跟夏奇一起给风信姐找一下可用的房间吧。”
“嗯，你可以出去了。”罗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不知道贝波内心经过了怎样的考虑，就摆了摆手示意贝波离开书房。毕竟他也不喜欢自己的空间里有太多别人随意走进来，这里到处都是他凌乱的研究痕迹，随便一个人进来也容易把东西搞乱了。
于是，罗就戴上眼镜，再一次把视线落在桌面上一张张笔记纸之上。
那上头计算着许多化学成分与试药的结果，他握着铅笔轻轻地在纸张上敲了敲，脑海里那个少女睡着的表情又在自己脑海里一闪而逝。
随即，更多关于她的镜头又在他脑海里纷至迭来，一发不可收拾。
“……”
感觉思绪有点凌乱的罗长长叹了口气，干脆松手把铅笔扔下，就把后背往椅背上一靠，接着把一双大长腿大咧咧地交叠搁在桌面上，再颓然叹了口气。
……风信回来了，这件事对他来说还真的是太突然了。
此刻的她居然就在自己隔壁的房间里面睡着，这可是他这四年来一直期盼着的事情——和她待在同一条船上，往着同一个方向航行。
因为太突然了，都叫他感觉不真实了。
她是真的在吗……还是今早到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白日梦呢？他只是沉醉在研究一天，一不小心做了个梦然后惊醒，实际上她只是和无数个日子一样，不在他身边。
在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当中的时候，罗先是感觉滑稽地嘲笑了自己一把。先是笑自己的幻想力丰富，接着就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对她出现后自己没骨气的欣喜若狂。
他想告诉自己她就真的在，一切都是真的，但逐渐的嘴角的笑意又失去了自信，他有点害怕明天他到房间查看的时候会是一张空空如也的床铺，而她的痕迹再一次消失，连半点气息都不剩。
想到这里，罗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挂不住了，他把两条腿从桌面上收了回来，接着又摘下眼镜就走到了自己睡房，二话不说就把他的房门打开——直至看见少女侧卧在他床铺上熟睡的身姿，一颗充斥着担忧与不安的心才逐渐被安抚了下来。
……她还在，他喜欢的女人还在。
是他最重要的家人，更是他仅剩的家人。
一个他喜欢得叫自己心脏揪痛，却曾经一度抛弃过自己的女人。
罗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接着，又把后背靠在关上的房门之上，接着顺着门扉缓缓滑落，继而跌坐在地上，顺道颓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有这么喜欢她啊，因为害怕她会不辞而别，就连自己固有的冷静与理智都抛弃，担心得如此狼狈地闯入房间去确认她的存在。
他嗤笑一声，又不自觉地吵醒了床上的人儿。
只见风信眉头轻轻一皱，接着又在床上半睁开了眼眸，接着又从床铺上坐起，继而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室内的环境——她是什么时候到了这柔软的床铺上的？这一床都是罗的气息，从挂墙的衣服看来，应该是罗的房间。
想来是罗把她搬运到这里来的，她本来是在阳台上看笔记……
她从来都是浅眠的，因为一个人在外面生活随时会遇到危险，所以她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下睡着，远方有个风吹草动她还是会马上惊醒，但这下，她居然被罗抱着回到床铺上了吗？
终究是她对他太没有防备心了，是之前一起生活多年对罗产生的信任吗？因为刚才睡得熟，风信披散在背后的银丝与衣服都有点凌乱，她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接着又和那个坐落在房门旁边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月色柔和地铺洒在他的身上，但因为他还是习惯性地戴着斑点帽，被帽檐遮住了眉眼，就叫风信无法清晰看清楚他的表情。
就只知道，他大概也在看着自己。
一室安静，直至那个坐在地上的罗，忽而从地上起来，接着一步步地走到风信的身旁，居高临下地与那个坐在自己床铺上、此刻还有点睡眼惺忪的少女四目相投。
“……”风信没有说话，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双湛蓝的眼眸倒映着少年的身影。
“风信，这四年来你有想起过我吗？”
注意过来，他已经有些茫然地把心中最在意的问题问了出口，旋即，又看见少女湛蓝平静的眼眸掠过的一丝愕然。
是他这条问题问住她了吗？
罗深邃的眼神似是在暗涌着什么情绪，他看着少女，或许是害怕听见少女否认的答案，就在须臾间自己打断了自己：“还是问别的问题好了……你这四年都去了什么地方？”
于是，他刻意的转移话题又逼使自己问了一个更突兀的问题。
“这个我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少女也是有点无奈，就直白地询问。
但是幸好，她也没察觉到罗的狼狈，就只是平静地开口：“进入伟大航道之前我主要在西海流浪，许多岛屿都登陆过了…至于进入伟大航道之后，就去了不少存在人口贩卖场的岛屿，多得我都记不清岛屿的名称了。”
她轻轻回答着少年的询问，又把一些她刚才没在平台上说的细碎片段娓娓道来。而罗听着听着，又沉默地坐落在床边。
他视线都落在风信的身上，刚才心中的不安随着她说的旅游经历而逐渐消散，就仿佛她口中说的不是岛屿的名称与枯燥的单人旅行，而是对他安慰的说话一般。
“……大概就是这样吧。”
她也不知道说了多久，都感觉有点唇干舌燥了，她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想了想，又闭上眼眸补上一句：“然后，关于最初的问题……”
“答案是有的。”
她用肯定的语气回应罗最初询问的——四年之间有无想起他的问题。
至于罗，似是没有想过会从少女口中得到答案，又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去。
……
深夜，月的光芒洒落在两人之间。
风信一句不轻不重的“有”，就把罗给直接吓傻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又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少女刚才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口型，就像是不敢确认她会说出那样的话一般。
……毕竟那可是风信，从不给别人任何甜头的女人？
罗还想问她几句话，却没想到，刚才把话说完的风信，此刻已经垂头打了一个呵欠，她刚才久违的睡得好好的，此刻说了一些话，又感觉累了，就干脆在床铺上躺了下来。
“……我很累了，想睡觉。”
“啊？”罗有些懵逼地望着那个忽然又转换了一个表情的女人，正打算吐槽什么，却又被风信率先打断：“你打算一直盯着我睡觉？”
“……跟你说，这可是我的房间。”
“但也是你把我搬运进来的吧，就因为我的房间已经被两个孩子占用了……别告诉我你刚才进来是改变主意打算把我扔出去。”风信眨了眨眼。
风信冷静地说着，而罗被问堵住了，又抽了抽嘴角。
真是说不过她，睡在他的房间里态度居然还能这么嚣张，但该死的情况都被她蒙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