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打扰了
十几平米的石洞昏暗阴森, 洞内空空荡荡, 只在最里面的靠墙处放了张石桌, 桌上摆着十几块人类头骨。
那些头骨只取了颅顶一点的位置, 也不知被如何处理过, 黑漆漆的, 还泛着神秘诡异的光泽，乍看上去就像是许多浅口碟子。
桌案旁飘着个黑衣男鬼，他双脚悬空, 脚尖下垂，面无表情的脸上惨白中带着青黑。
男鬼的视线从黑色骨碟上一一看过去，像是个检查菜地的瓜农，不放过半点异常。
突然，桌案最末的骨碟闪烁起来, 黑光忽明忽暗, 看得黑衣男鬼不由皱了皱眉。
半晌，那只骨碟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抽风似的闪动，只是它周身的亮度明显比其他碟子暗上许多。
男鬼飘近桌案，低头瞧了瞧反常骨碟前刻着的符号，喃喃自语, “十八号？”
说完，他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新的状况出现，这才回转身无声无息地向洞外飘去。
山洞外面却是个狭长漆黑的走廊, 两侧石壁凹凸不平，整个通道潮湿又阴冷。男鬼自然不怕湿冷更无所谓黑暗，就这样平静地向前飘动。
一路上，男鬼经过了许多半敞开的石洞，有些石洞弥散出强烈的血腥味，有些石洞盈满了凄厉尖锐的哀嚎。似早已见惯，男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飘过，直到最后停在了黑暗走廊的尽头。
那里也有一处石洞，却装上了一扇厚重的木门。男鬼停在门前，挺胸敛神，整个鬼都变得恭敬起来后才抬手轻敲三下。
“咚、咚、咚。”
门内没有回应，男鬼却不敢放肆，依旧低垂着头安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若不是走廊上不时有水滴落，这真像一副全然静止的画面。
“进。”
终于，石洞里传出声音，那是一种难言的嗓音，似最粗糙的砂纸摩擦，刺耳沙哑中还带着不怀好意的阴冷。
男鬼听令立刻动了起来，他也不需要开门，直接穿门而入。
洞内布置得同样简陋，靠墙一排书架，上面凌乱地摆着书籍和许多瓶罐。一张石质书桌正对着木门，上面堆满了书、纸以及泛黑的人骨。
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缩坐在桌后石椅上，他正在低头研读着什么，黑帽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一双放在桌上的手，如枯木般干瘦满是褶皱。
“主人，新一批噬鬼已经放出。”男鬼不敢直视男人的脸，头几乎要垂到胸口，“只是……”
“只是什么？”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
“似乎有一只噬鬼遇上了麻烦，鬼骨有异，要不要……”
“不用管它。”没等男鬼说完，男人就粗暴地打断，道，“不过一只噬鬼罢了，再做便是。”
“可最近咱们的噬鬼折损严重，怕不是天师盟觉察到情况有异盯上了噬鬼，若任由他们追查，会不会影响主人的计划？”
“呵，你以为我放出噬鬼是为了什么？”男人桀桀怪笑起来。
“……收集鬼魂炼阵？”男鬼小心地说。
“呵。”男人似乎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不耐烦地摆摆手，“就是要他们把目光集中到噬鬼身上才好，多放几只，搅乱临渊市，随他们追着噬鬼玩吧。”
男鬼听罢点头领命，继续汇报，“另外，寻尸鬼又带回一批尸体，正堆在洞中，主人您要现在去查看吗？”
“先收着，我要闭关几日，待我出关再看。”
“是。”男鬼躬身行礼后这才转身飘出洞外。
山洞又平静下来，昏黄的烛光将男人的影子印在墙上，摇曳如鬼魅。只见男人用枯瘦的手指慢慢抚过桌上平铺的皮纸卷，小心得就像是对待精美易碎的瓷器。
“鬼帝、鬼帝！”他的声音微颤，充满了狂热和激动，眼中也尽是疯狂，“快了，就快准备好了，不管用什么代价，你一定会属于我。”
噬十八的神志仍处在迷糊状态，他感觉到自己的脸盘火辣辣得疼，小身体也似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箍得他动弹不能。
记忆一点点回到脑内，噬十八渐渐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幕。
对了，他被伪装成新鬼的狡猾鬼抓住，威逼恐吓全没用，恐怖的恶魔最后还是向弱小的他张开了大嘴。
那嘴可真大啊，简直比他这只噬鬼的嘴还大，嘴里长满了锋利的獠牙，要是落在他的大脸上，铁定一戳一个洞。
他的脸被紧紧捏着，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了，只能瞪着一双大眼惊恐地看着那张嘴。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越过獠牙的视线竟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那是浓烈又神秘的黑暗，好像整只鬼都要被吸进去的黑暗。在无穷无尽的黑暗尽头，他发现了一只红到发黄且不住变化的光圈。
死神之眼？！
“不！是甜甜圈！”噬十八尖叫一声彻底醒了过来，小手疯狂乱舞，“他嘴里有一只甜甜圈！”
正用本命法宝捆绑噬十八的罗所被吓了一跳，很快便反应过来猛拍噬十八的大脸，“喂，醒醒，被吃傻了吧，什么甜甜圈？”
噬十八被拍得愣了愣，一转头就看到了蹲在他身边默默观察的小饕餮，吓得大叫一声，瑟瑟发抖。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被吃掉，但他明显记得这恶魔确实咬了他好几口，就在他最宝贵的脸蛋上！
“大哥，绑好了。”这时，罗所终于捆绑完毕，殷勤地把布绳递到小饕餮手上。
自见识了小饕餮生啃厉鬼的实力，罗所还哪有什么收为己用的心思，反倒主动自荐，势要追随在小饕餮身边。
经过今天的一通折腾，罗所突然顿悟，谁说干大事一定要自己挑大梁，凭借他的聪明才智，找个实力强悍的鬼辅佐才是正道啊。
就这样，种马文金牌男配的灵魂终于完全觉醒，罗所把目标对准了陶小冀，斗志满满地想要跟着搞点大事情。
“嗯。”小饕餮接过布绳绕在手里，布绳另一头绑着噬十八的小身体，而他巨大的脸则飘荡在夜空中，像个人头气球一样。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噬十八晃着大头剧烈挣扎，声音慌乱。
“老实点，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威风的厉鬼吗？”罗所一把拍在噬十八的脑门上，跟拍皮球似的，“你的自由已经被剥夺，现在是我家大哥的……”
“不！我是有主的鬼，我是忠诚又有操守的鬼，绝不会背叛主人做你的手下！”噬十八扯着嗓子抗议。
“我也没打算收你做小弟啊。”小饕餮说，罗所好歹表现出了足够的头脑，大头鬼有啥？
“也别想我做你的朋友。”噬十八傲娇地一撇头。
罗所忍不住提醒这个心里没数的厉鬼，“想多了吧，也不看看你现在的状况，还想跟大哥做朋友？怎么可能，小弟你都不够格，你现在只是大哥的零食，零食懂吗？”
零、零食？！噬十八懵了。
“是啊。”小饕餮点头，“听罗所说你们厉鬼可以依靠修炼增长能量？”
说完就见他伸出手，“啵”的一声从噬十八的大脸上扯下一团黑乎乎的能量球，团吧团吧塞进嘴里。
“以后你就是我的棉花糖了，你可要勤加修炼，不要很快被吃光哦。”
噬十八：……什么？像话吗？别人最多收个喜欢吃棉花糖的宠物，凭啥到他这儿直接沦落成棉花糖啊！
“鬼可吃不可辱！”噬十八强烈抗议。
“你想让我直接吃了你？”小饕餮舔舔唇，也不是不行，他留下大头鬼是想多吓几次收一收恐惧能量，可既然对方强烈要求……
“不、不、不，我是乖乖的棉花糖。”噬十八秒怂成糖十八，在空中滚来滚去展现自己缩水了一小半的大脸。他、他就是随口说说嘛，那么当真干啥。
“对了，你主人什么时候带鬼来救你啊，你向他求救了吗？”陶小冀还惦记着外卖的事呢。
糖十八无比心虚，他说慌了，其实他只是主人手下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噬鬼，甚至连主人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今天还是他被制造出来后的第一次猎食，连鬼味都没尝过呢，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都怪他太狡猾，明明是厉鬼，非要伪装成弱鸡，太没鬼性了。”糖十八自以为隐蔽的小声嘟囔抱怨。
“我什么时候伪装了？”可惜还是被小饕餮听得一清二楚。
糖十八：……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一只棉花糖，飘啊飘啊随风荡。
还是罗所解答了陶小冀的疑惑，“大哥，一般有点修为的鬼都不会用死时形象出现，而且你身上的鬼气也太少了。”
当初变形的时候，陶小冀只顾着完整模拟委托人的身体了，倒是没太考虑伤口的问题。不过现在想想，他还要去人类中生活一段时间，伤口确实太显眼了。
这样想着，小饕餮默念法诀，去除血迹抚平伤口，眨眼便换了一副样子，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类。
至于鬼气，少也没办法，毕竟他不是鬼，唯有的一点鬼气还是许言灵魂带来的。
就在小饕餮变化完毕正打算带着小弟和零食继续上路时，一声呻·吟从不远处的草地间传来，却原来那个被糖十八附身的倒霉人类醒了。
“嘶！”徐景衡一恢复知觉就疼得吸了口冷气，胸口疼、胳膊疼，脸上更是蜂蜇似的疼。
夜晚森林里的草地还带着冰冷的湿气，冻麻了他的半边身子，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可身体就像散了架的机器，动一动就吱呀作响。
怎么回事？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徐景衡陷入了沉思，已经到晚上了？刚才不还是黄昏吗？
头涨痛不止，记忆渐渐恢复。
最近他的老板阎氏集团董事长家里被鬼盯上了，遍寻天师作法无果。前两天听说市区某村落住着位隐士高人，老板便派他去请。可惜千里迢迢赶去，高人却不愿出山，无奈他最后只能花重金买了张驱鬼符箓带回去。
告别高人后，他立刻开车离开了村子，驶上通往临渊市的公路，一路平静，再然后，他就没有记忆了。
“你醒了啊。”
问话声打断了徐景衡的思考，他一转头便看到了蹲在旁边好奇看过来的陶小冀。罗所和糖十八都处在隐形状态，所以徐景衡看不见。
“你吼。”大着舌头的话一出口，徐景衡先愣了愣，他虽然还看不见自己变成猪头的惨脸，却能感到两颊的肿疼。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莫非他被人打晕后绑架了？可他完全没有遇袭记忆啊。
“我、我，肿、肿……”见小饕餮长得白净和善不像坏人，徐景衡暂时放下防备，想先打听下自己怎么了，可他肿了半天也没说清。
“对，你肿了。”听到他的话，小饕餮先是点头肯定，接着又举起拳头，道，“我用拳头打肿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徐景衡有点懵逼，他想质问，可小饕餮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声音又是如此理直气壮，没有一丝心虚，听得徐景衡下意识地就想张嘴回复：
哦，原来如此，那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