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自荐入狱
临渊市近郊的桂拂村是一处早已废弃的荒村, 同时也是鬼元节之时天师盟指定的鬼市地点之一, 此时这里正进行着一场恶战。
村中小路上、断裂崩塌的土屋间，蜥身怪物成群结队地游走嘶吼，它们或是用鲨鱼般的锋利牙齿撕咬，或是用尖锐泛黑的指甲挠抓, 甚至还会用灵活坚硬的蝎状尾巴刺戳。
“啊！”一名年轻的黄袍天师被蜥身怪物的蝎尾刺中脚踝，凶煞之气顺着伤口钻入皮肤，剧痛的同时还伴随着刺骨的寒冷，他忍不住后退两步, 直向断墙下栽去。
“小心！”干瘦却又有力的手臂将年轻天师险险拉回墙头，“这里有我, 你先疗伤。”
那老者说罢挡在年轻天师面前, 一柄桃木剑舞得密不透风，将嘶叫着往上冲的怪物们一一击碎成灰。
“谢、谢谢师叔。”年轻天师不敢耽搁, 连忙从衣兜里掏出纱布做简单包扎。
他口中的师叔正是前不久在阎家帮忙对付女鬼的张天师, 自那日被女鬼重伤, 张天师在医院连着躺了好几天, 伤口虽未完全愈合, 人却躺得快要发霉了。
经过几番强烈要求后，张天师终于得到了出院的批准, 斗志昂扬地要去给自己报仇，可惜的是，盟里一时还未找到女鬼的下落，就连他颇为惦记的卡牌天师也没找出个影子。
正好鬼元节的日子临近, 张天师领命带着一小队天师到桂拂村监察。
桂拂村地处近郊，跟鬼魂们日常生活的荒山野岭相距不远，因此是几个鬼市中最大的一处，自然也受到了天师盟的格外重视，在这里监察的天师共有八位，包括两名初级天师，五名中阶天师，还有张天师一位高阶。
鬼市开办已有数十年的历史，以往虽偶有厉鬼闹事，却从来没出过大问题，可今晚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大批蜥身造鬼，见人吃人见鬼吃鬼，根本没有任何理智。
“大家加把劲儿，造鬼的数量已经下降了！”张天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高声向周围战斗的几位天师喊道。
此时的张天师感到万分庆幸，因为前不久在阎家吃了轻视女鬼的亏，同时也是怕女鬼再次突袭，他这次来桂拂村前做好了万全准备，光是雷霆符就带了上百张，几乎把压箱底的存货都随身带出来了。
事实证明，他这样的准备真是做对了，符箓、法器是天师的武器更是他们的底气，有了数以百计的符箓在，消灭蜥身造鬼只是时间问题，更别提还有天师盟接到消息后派来的援军呢。
“咔嚓、咔嚓！”
大片大片的惊雷在蜥身怪物群中爆开，它们还来不及尖叫一声便彻底化成了灰烬。
“快跑啊～”
“嘻嘻嘻，吃够了就跑啊～”
天空中漂浮的巨大头颅看到怪物们被斩杀殆尽后，立刻呼喝着结伴向远处飘去，别看他们吃得个个滚圆硕大，速度却快极了，几乎眨眼就飘到了几百米外。
“师叔，我带人去追……”一个中年天师提着剑就要向噬鬼们逃窜的方向追去。
“算了。”张天师摆摆手，背靠土墙缓缓坐在地上，满头汗水，“怎么追？”
虽然有足够的符箓在手，这一仗赢得却并不轻松，激活符箓、使用法器都需要法力，挥剑对敌更需要体力。
一场战斗下来，他们虽然成功杀死了数以万计的造鬼，体能却都消耗殆尽，几乎人人身上都挂了彩，更有一位资历最浅的天师被咬掉了一截手指。
就这状态还追什么敌人，更何况还是速度极快的噬鬼，他们只是天师，可不会御剑飞行。
“伤重的先坐下休息，伤轻的去帮忙疏散普通鬼魂。”张天师做好了分配工作后，从兜里掏出手机。
他早已从盟里过来支援的天师们口中得知，今夜五处鬼市同时受到了蜥身造鬼和噬鬼的袭击，看来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攻击，只是不知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又所图为何了。
“其他几处鬼市离盟里较近，去支援的天师肯定比我们快，说不定已经解除危机了。”前来支援的天师安慰说。
张天师悬着的心却并未放下，其他几处鬼市虽然离天师盟较近，可原本守卫的天师数量少啊，万一出点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抖着手点开通讯软件，天师群的新信息多到爆炸，大部分都是语音信息。
“报告、报告，长堤烂尾楼处的鬼市出现情况，有数量众多的造鬼来袭，请求支援。”
“蓝茵公园处鬼市出现大批造鬼和几只噬鬼，来此处交易的鬼魂们受到惊吓，鬼市陷入混乱，请求支援。”
……
“报告，支援队已到达长堤烂尾楼，唐师兄和王师弟受了伤，我们正在战斗……”
“情况不妙，造鬼数量太多，请求盟里加派天师支援……”
……
每一段语音的背后都是一段惊心动魄的险情，直听得张天师心惊肉跳，还好随着时间推移，信息逐步从请求支援变成援军到达通告，最后纷纷变为战斗结束汇报。
看来其他几处鬼市的战斗都结束得很顺利，虽然有许多天师受伤，但总归是天师们取得了最后胜利。
张天师的心刚要放下，却突然被玉井街支援队的信息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已经来到玉井街附近，一分钟后就能入街。”
“报告，在街外发现一辆鬼车，车上还有两名被掳人类，我们已派人逮捕并看守厉鬼司机，其余天师继续前往玉井街支援。”
“正在穿过雾障，诶？这什么东西？啊，好黏！啊！”
张天师眉心一跳，好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玉井街里除了蜥身造鬼外还有其他类型的鬼怪出现？
他屏着呼吸连忙滑动手机屏幕，重点翻找唐宵的信息记录，唐宵即是此次前去玉井街支援的带队天师。
群里汇报讨论的信息实在太多，大约又跳过了百来条，张天师才重新发现了唐宵的语音。
“我、我们被某种黑色的黏稠物黏住了，越挣扎越紧，造鬼也被黏住了，这应该是、是一种没见过的新型鬼……啊，我、我要沉下去了，你们一定要小、小心……”
语音至此被迫中断，下面再没有了玉井街发来的消息，只有其他天师们的讨论。
“不妙啊。”张天师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为什么单单玉井街出现了不同他处的鬼物，莫非敌人此次袭击的真正目的地是玉井街？
一不小心想多了的张天师就这样陷入了思维的死胡同，他实在想不通，一条荒废的老街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呢？让背后之人不惜声东击西牵制住整个天师盟的力量。
“我得赶紧去看看。”
张天师先给贺沛山汇报了此事的重要性，接着又吩咐其他天师继续善后，这才风风火火地向着玉井街赶去。
此时的玉井街上却哪里有什么敌人主力和激烈战斗，有的只是一场古今难见的现场吃播罢了。
幸存的鬼魂们挤挤挨挨地飘在半空中，头齐刷刷对着中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呆滞和震惊。
正中飘着的正是吃播小饕餮，只见他双手扯着黑色的派皮，连年糕带肥鱼一起不停地往嘴里塞。
铺满整条街的派皮就像个超大的地毯，街道两头的怪物们被地毯扯着往中间流动，似乎远远听到了同伴命丧饕餮口的惨叫声，它们都呆呆地张着大嘴，动也不动一下。
小饕餮的嘴巴像一台永动的碎石机，一张一合间就把坚硬的蜥身怪物们碾成了碎末；他的肚子则更是一个黑洞，庞大到铺满整条街的派也不能将之填满。
“你、你还是不是鬼！”玉娘的菜刀都差点吓掉，她做了三十多年的厨子，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客人，一条街那么大的派还填不满肚子，怕不是将整个世界的地皮吃掉才能饱腹吧。
玉娘不知道，饕餮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饱这个字，吃了碗里的还有锅里的，吃完锅里的还有地里长着的，欲望那么大，所以才要去不同的世界转啊。
“他一定是鬼王，不，一定比鬼王还厉害。”后排观看的精瘦鬼满脸雀跃，他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大腹鬼，悄悄说，“以后咱们就跟着他混吧。”
“跟他混？”
“对啊！”精瘦鬼点头说，“通过今天这件事我算看出来了，鬼界太危险，自己一只鬼混更危险，最好找个靠谱又有实力的老大跟着。”
“确实。”大腹鬼点点头，他也被蜥身怪物的袭击搞怕了，平日里都在深山老林游荡的他哪见过这种恐怖场面啊，“可他能收咱们吗？”
“应该没问题。”长衫鬼这时忍不住插话说，“鬼王都喜欢招兵买马，像咱们这样的小鬼，做将军不行还不能帮着干点杂活吗？”
“你说得对。”精瘦鬼连连点头，越看小饕餮越像完美老大，“等下咱们就去自荐吧！”
另一边，小饕餮的吃播终于到达尾声，今天他不仅满足地吃到了超大的派，还从派里挑出了五只超大的棉花糖储备。
没错，五只大头噬鬼被他单独挑拣出来，这种能收获恐惧能量、能揪脸吃、同时又能做家务的厉鬼，直接吃掉多亏啊。
如今的小饕餮可不是靠天吃饭的原始社会饕餮了，而是一只懂得养殖技术的饕餮，他聪明地学会了多养糖才能长吃粮的道理。
不过除了这五只棉花糖外，大派皮里似乎还黏着几只杂物。
“人类？”小饕餮把几名昏过去的天师堆成一叠。
“他们是天师。”玉娘赶忙飘过来，把鬼市的运转规则解释了一遍，“应该是天师盟派来管理鬼市治安的。”
小饕餮对天师暂时没什么兴趣，因为他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那就是震慑五只野生棉花糖。
有糖十八的经验在前，小饕餮在驯养棉花糖方面也算是有了些心得，这种鬼可狡猾呢，必须要吓怕了才行，不然一不小心他们就会偷偷溜走。
此时，五只噬鬼从大到小排排飘在距离地面不到半米的空中，脑袋上被烧饼压扁的痕迹还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我们的主人可是很厉害的，如果他知道你这么对我们，他肯定……”五六米长的噬六虚张声势。
其他几只噬鬼也开始叽叽喳喳地放狠话，他们扭着大头晃来晃去，可因为周身被年糕黏成了一坨，活动范围相当小。
“你们不知道吧。”小饕餮笑着打断了他们的话，说，“我早就在等着你们的主人呢，他要是再带来几个像你们这么大个的棉花糖就更好了。”
五只棉花糖：……棉花糖是什么？为什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色厉内荏的他们暂时被小饕餮的气势吓住，木着脸不敢再说话，然后就只见小饕餮突然掏出一张雪白的卡片，右手一挥，卡片就自燃起来，紧接着空中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连接在一起的黑色长方形，看起来有点像是、像是……
“诺，认不认识菜刀。”小饕餮一把握住刀把，对着空气挥了挥。
接下来，在五只棉花糖惊恐的视线中，那菜刀的刀身渐渐拉伸，最后竟长到了几十米长。
玉娘嘴角一抽，突然想起小饕餮曾经的介绍，原来还真有四十米长的菜刀啊，但这还能叫菜刀吗？砍刀吧。
这把菜刀不仅长，刀刃上还带着凌厉的阴气，宝刀一出，群鬼无不骇得飘远几十米，生怕被小饕餮挥刀误伤。
“你、你要干什么？”噬二哆哆嗦嗦地问，黑胖的脸上几乎冷汗直冒。
“干什么？”小饕餮扛着菜刀飞过去，将刀刃横在他们头顶上。
那菜刀是如此之长，从一头到另一头，完美地覆盖了五只噬鬼的大头，而他们就像是一个个被压在刀锋下的可怜馒头。
“你们太不听话了，还总想逃跑，我只能把你们砍碎吃掉了。”小饕餮压低声音吓唬他们。
“呜呜呜，不要啊～”
“不要砍碎我，我不跑了～”
“对对，我最听话了～”
刀锋紧贴着噬鬼们的头皮，冰冷的触感压得他们心跳如鼓，这一刻，胆小又没原则的噬鬼当然是选择投降了。
美味又浓郁的恐惧能量从五只噬鬼身上散发出来，涌入小饕餮的嘴里，让他万分满意，果然养的糖多了能量就是多啊。
小饕餮美滋滋地吸收完恐惧能量，正打算收回菜刀时，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刀下留鬼！”
原来是那几个被堆成一叠的天师们醒了过来。
唐宵一醒来就看到了菜刀砍鬼的刺激画面，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玉娘听到后飘了过去，她是拥有天师盟合法经营牌照的商户，跟天师们打过很多交道，当下便将袭击的来龙去脉以及小饕餮的救援讲述了一番。
“原来如此。”唐宵神色复杂，没想到那些黏稠黑色的东西竟不是新型鬼物，而玉井街的危险也早就平息了。
“这位……鬼王。”唐宵还不知道小饕餮的身份，只好找了个代称，说，“我代表天师盟感谢你对玉井街鬼市的帮助。”
人类真是喜欢感谢啊，小饕餮暗想，郊区树林里那个人如此，这几个也是如此，但他又不是专门来救人的。
“我知道这几只鬼吞吃了无数鬼魂，罪大恶极，但他们很有可能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唐宵见小饕餮沉默不语，便继续说，“不知鬼王能否高抬贵手暂时放过他们，让我们带回盟里审问。”
唐宵先看到了小饕餮菜刀砍鬼的画面，又听玉娘说了他拯救全街鬼魂的事迹，于是便先入为主地断定小饕餮是个极具正义感的鬼王，正要杀鬼出气。
他的猜测可谓是错到离谱，小饕餮才不管什么审问的事呢，一听“带回”两字，顿时不乐意了，“怎么？你想抢我的东西？”
这声音里带着凶兽的威压，唐宵听罢，冷汗立刻流了下来，连忙解释，“呃，不是的，我只是想带他们回天师盟审问，问完了自然会……”
他说着说着就息了声，后面的话全被小饕餮的死亡凝视堵回了肚子里。
他可真是傻，虽然人家面目和善，那也是个鬼王级别的大鬼啊，他怎么就迷了眼，敢在鬼王手下抢鬼呢？
可是没办法，噬鬼在临渊市泛滥已久，他们天师盟以往也曾杀死过不少，可还从没有成功活捉过。
这种鬼速度快又狡猾，要是不能一击绞杀就会千方百计找机会溜走，实在是难缠得很，所以一下见到五只乖巧等砍的噬鬼可不让唐宵激动万分吗？
五只棉花糖：……你哪只眼睛见到我们乖巧等砍了？没见我们都在极力哭号争取自由吗？
唐宵的知难而退让小饕餮很满意，这五只棉花糖都是他的、他的，敢在饕餮嘴里抢食物，不想活了。
谁知，唐宵是暂时不敢妄想了，五只棉花糖的心思却活泛起来，他们一见天师开口要鬼，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
“我、我、我，把我带走吧，我罪孽深重，快把我带去天师盟赎罪吧。”
“我、我知道主人的消息，快把我带走！”
“还有我，我见过主人的脸，不能忘了我。”
“呜呜呜，我最听话了，也把我带回天师盟关起来吧，我保证绝对不逃跑。”
……
唐宵以及身后刚刚醒来的天师们脸色复杂至极，一脸活见鬼的模样。
活了大半辈子，他们就没见过主动请天师抓的厉鬼，积极得跟什么似的，你们的狡猾呢？你们的奸诈呢？生活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啊？诶，为什么还有点小心酸呢？
就在一众天师和围观鬼魂们都开始怀疑人生时，又一道尖锐的叫声突然响起，竟然是从小饕餮的手腕上传出的。
只见一个黑色大头猛地从玉珠里冒出，这大头不是别鬼，正是见到兄弟们之后就缩成了鹌鹑的糖十八。
此时他正双眼含泪地望着天师们，小手激动地挥个不停，也自荐道，“还有我，别忘了我，要带也把我一起带走吧！”
“呜呜呜，我的日子太苦了，又得做家务还要当棉花糖，每天从零点一直到第二天零点，每周七天不得休息，快把我抓起来吧，我也要去天师盟坐牢……”
这哭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想笑啊。
小饕餮才不管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抓过糖十八塞回玉珠，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糖十八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就如一场梦，可这不是梦，因为他那凄厉的尖叫还残留在众鬼的脑中。
再向小饕餮看去的时候，大家的眼神可就不一样了。
唐宵等天师一脸的恍然大悟，五只棉花糖的眼中则满是惊恐。
围观的众鬼后排，大腹鬼怼了怼精瘦鬼，干巴巴地说，“我说，咱一会儿还去自荐吗？”
我的天，零零七的工作制，鬼也受不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昭奚旧草的地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