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之后接连半个月都雨水连绵,加之为凤知微张罗婚事,宁遥出门不便,秦婕妤为着安静养胎也免了晨昏定省,好容易有空了宁遥,便入宫来拜见请安。

  “你还知道来看看我啊你?”秦婕妤瞧着她这副华贵的装扮,不觉抚摸着凸起的腹部,冷冷道,“也不知你在忙什么,这么久也不来瞧瞧你母妃。”

  宁遥低头欠身,行了一礼后坐下,“父皇吩咐让母妃安心养胎,任何人都不得叨扰,儿臣自然得谨遵圣旨。”

  秦婕妤含了一缕似笑非笑的笑意,倚在软垫上道:“今儿外头好大的阵仗,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丝竹声。”她拍了拍宁遥的手背,“你也该抓点紧儿才是了。”

  “今儿是替宁霁择妃的日子,母妃提我做什么。”女使殷勤端来茶水,宁遥端起来抿了抿便放下了。“母妃别操心这些了,好好养胎才是。”

  说起这个,秦婕妤泛起一抹慈爱的神情,温柔地抚摸着腹部,“等我这腹中皇子一出世呐,册封为妃是指日可待了。”

  宁遥黑冷的眸子在她面上轻轻一刮:“母妃急着母凭子贵,也得生出来后才能算,若是个帝姬,母妃岂不是白开心了?”

  “呸呸呸,不吉利!”秦婕妤白了她一眼,随而靠在榻上绣肚兜,自顾自道,“我已经问过圣僧,说我福泽深厚,这回定是皇子。”

  宁遥闷了一会儿,便问:“母妃没几日就要临盆了,东西可备齐全了?”

  女使一边添茶水,一边道:“回殿下,陛下眷顾娘娘,东西和太医稳婆都已经备好了。”

  “那就好。”宁遥点点头,缓缓起身,“父皇这般看重母妃的胎,儿臣也实在没地方可操心的了,儿臣先行告退。”

  “你怎么又要走?”秦婕妤不乐意地唤住她。

  “母妃在乎父皇和腹中孩儿就够了,哪儿有儿臣的位置,儿臣呐就不在母妃跟前晃悠了。”宁遥屈身福了福,“儿臣告退。”说罢,宁遥便离开了。

  宁遥扶着折柳的手顺着长街慢慢走回去,一路看着春景,神色倒也安宁。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了她一声,宁遥回头一望正是宁齐,她行了礼请安道:“七王兄。”

  宁齐望了望远处,“王妹来探望婕妤娘娘?”

  “是。”宁遥道。

  “婕妤娘娘好福气,等娘娘临盆了,本王定送上贺礼。”宁齐朗朗道。

  宁遥不知他套近乎的缘由,依然疏淡地点头附和着,“王兄好意,臣妹谢过了。”

  “近来见妹妹好像都兴致不高?”宁齐略略迟疑,又道,“怕是牵挂着旁人?”

  宁遥笑意顿敛,道:“母妃临盆在即,我自然是牵挂的。”

  宁齐只蕴了一抹淡淡笑意,看破不说破,悠然望着天际道:“今儿十弟择妃,许了骁骑营统领小女儿,如今妹妹也该择位夫婿了。我瞧着王妹天姿国色,才情出挑,应该匹配最优秀的男儿,为兄替你引荐一位如何?”

  “臣妹年轻还轻,还想在父皇母妃膝下承欢几年,王兄的好意臣妹谢过了。”宁遥神色一冷,低眉福了福,“臣妹身体不适,先行一步。”

  宁遥正携着折柳要快步走开,宁齐依旧悠悠然地站在原处,似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道,妹妹的一片痴心,那远在金狮的顾南衣,有没有福气消受呢?”

  宁遥脸色大变,只见脚下微微一个踉跄,身边的折柳忙牢牢扶住了。她回头狠狠看向宁齐,鬓间珠翠刮得脸上生疼,“你说什么?”

  “你和宁弈一样,是个痴情种呐,一个爱上大成余孽,一个爱上江湖客,妙哉呐。”宁齐抚掌仰天大笑着,朝宁遥走来,“如今宁弈送嫁,父皇有意掌握金狮内阁,若王妹愿助本王除掉宁弈,本王自然不会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狠狠瞪着宁齐的眼睛,心下已然将他凌迟千百遍了,“你若是敢动顾南衣一分一毫,本宫定不放过你,但你的腌臜事,本宫也不屑参与。”她脸上红了起来,犹自不怕,仰着头看他,“你若是敢乱来,本宫定让你好看。”

  宁遥话音掷地有声,不卑不亢,说完就甩袖离开。宁齐望着她固执己见的背影,无奈摇摇头,“冥顽不灵,就别怪本王狠心。”

  这厢宁遥火气冲冲地回了府第,伺候在侧的几个女使都被吓了一跳,折柳若无其事地朝她们递了眼色退下,随而关上了房门。

  宁遥纵然不忿,也不敢明面儿上发作出来,省的有心人多嘴说了出去,只得遣散了众人在房里发泄了一通。宁遥扶着桌子粗粗地喘气,身子有些软软地发颤,“我知道宁齐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他被位高权重的宁昇胁迫,利用宁弈铲除隐患,如今父皇膝下只有他和宁弈争夺储君之位,他便按捺不住要向宁弈下手,我本可怜他与我有同样的遭遇,如今看来他是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

  折柳宽慰道:“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从没有人是真正清白的,殿下识人不明,如今看穿了就得有所防备才是。”

  她的目光有些散漫,喃喃道:“对....对....南衣.....南衣.....他说若我不配合他杀了宁弈,他就会对南衣下手的...”倏忽,宁遥慌张地拉住折柳的手臂,急得快哭出来似的,“去,快去探探消息!”

  “殿下莫着急,即使魏王有登天的能力也不敢明着刺杀呀,他不敢动手的。”

  宁遥慢慢松了口气,然而语气中后怕毕显,“宁齐可不比我那几位皇兄好到哪儿去....面上装成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实则刀刀见血。”她不再往下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满满的担忧。

  这厢闹了一阵子,折柳便伺候宁遥歇息下,凉风从窗户缝隙徐徐而至,宁遥翻了个身醒了,她抬眸看向窗外,见女使在门前急得到处乱转,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宁遥撑身坐起,朝外面唤了声,折柳倏忽跑了进来跪在宁遥跟前,急忙禀告:“殿下,婕妤娘娘要生了!”

  宁遥心下一沉,翻开被子起身,忙道:“什么情况?中午不是还好好的么?”

  折柳急得发慌道:“本来临盆便在这几日了,正要上床歇息时不知是哪儿出了差错,羊水就破了,娘娘那厢进了产房,宫里内侍就急忙来报了。”折柳本是秦婕妤心腹的女儿,又是陪嫁进宫的侍女,自然心疼自己的主子,不觉愈加着急。

  宁遥蹙眉摇头,心下更慌,赶紧催促,“别沉不住气,再领上在府上侍奉的女医,随本宫进宫。”

  宁遥半夜匆匆入宫,已顾不上请旨便往后宫径直走去,还未踏入宫门便听见一声痛苦的□□,一声一声地都在扯痛着宁遥的神经。她快步迈过殿门,见几个侍女前仆后继地往里面端热水,她心急如焚,正要往里闯,在殿外照看的王氏忙不迭地拉住了她。

  “产房乃血腥不祥之地,殿下玉体娇贵,实在不宜见血。”

  “那是我的母妃,我怎能弃她于不顾?”说着一把推开她手,三两个女使纷纷劝住了她。

  王氏轻轻道:“里头有太医有稳婆,殿下进去也是添乱而已,秦婕妤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安然无恙的。”

  半晌的静默之后,她只得乖乖听话,立在门边时不时探头往里看看,侍女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奔劳,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刺痛着耳膜,宁遥却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声音呜咽不敢哭出声。

  内堂已经乱作一团,秦婕妤极力克制的□□越來越痛苦,打发去请宁世征的人已经去了一拨又一拨,朱漆门外仍是空无一人。王氏见宁遥这副模样,只得拍一拍宁遥的手道:“殿下莫要担心,接生的是太医院正,稳婆也是接生圣手,一定会没事的。”

  忽而里面惊喊一声,宁遥的心也随之跳动的更加激烈,一位女医满手鲜血跑出来,朝玄关旁的女使道:“娘娘大出血了,快去回禀陛下,要保娘娘还是保胎儿?”

  宁遥倏忽一惊,推开门口两位女使闯入了产房,抬手抓住女医的衣襟,她眼睛瞪大,失魂般质问:“你说什么?什么保娘娘还是保胎儿!”

  女医顿时脸色煞白,“娘娘饮下的安胎药不知被何人掺了芫花,这才早产大出血的!”

  宁遥顿一顿,又是惶急又是气恼,脸色铁青叱道:“给本宫想办法,若是母妃和胎儿哪一个遭遇不测,本宫都让你们给他陪葬!”

  女医连忙答“是”,随后拔腿便往产房里去。宁遥腿脚瞬间软了,折柳赶紧搀扶住了她。宁遥眼中一酸,别开折柳的手,急得跺脚:“你搀着我做什么?赶紧去请父皇!”

  一位女使从朱漆门外跑来,跪在宁遥跟前:“殿下,奴婢去请陛下来,赵给使说陛下正在议政,谁也不见。”

  宁遥胸腔一阵气息翻腾,失声地哭了起来,王氏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得捻着帕子焦急万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稍稍清醒一些,隐约听得里头一阵喧哗,产房门倏然被打开,有人推门而出。

  宁遥见是太医,脚下踉跄一下往太医跟前一扑,她激动地搀着太医的手臂殷切询问:“大人....大人,我母妃怎么样了....”

  只见太医摇了摇头,深深叹气,“娘娘饮下了芫花的安胎药,此药物性温却有毒,有活血化瘀之效,娘娘本就足月,饮下活血化瘀的药引发大出血。”

  “那孩子呢?”

  太医不自觉地低下头,摇摇头:“是个男胎,只是羊水早早破裂,胎儿在腹中过久,生下后已然没有了呼吸。”

  “你胡说!”宁遥骤然大声叱了一声,发疯似的推开了太医,一双眼眸睁得极大,她嘴里反复念着“不可能”,豁地抓紧折柳的衣襟,喘息道:“怎么会....怎么会!”

  “娘娘时间无多,殿下快去看看婕妤娘娘吧。”

  宁遥跌跌撞撞地走入殿中,只见秦婕妤躺在锦床上,脸色毫无血色如深秋残花,发丝黏腻在额间显得狼狈不堪,褪去脂粉的女人风韵已不似当年,她气息微弱,吃力地睁开双眼。

  宁遥倏然跪在榻前,惊向秦婕妤道:“母妃....你没事的,你没事儿的!”

  她在榻边伏下,抬手覆上秦婕妤白皙如玉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心,喃喃道:“母妃....女儿不孝....女儿没能守在您身边....母妃.....”

  痛楚的辗转间,秦婕妤轻轻摇摇头,抬手捋了捋她鬓边纠结的步摇流苏,她声音轻浅道:“不许哭....天家帝姬的眼泪就像珍珠,值钱的很,遥儿不哭。”

  宁遥赶紧吸吸鼻子,勉强牵起一抹笑意道:“好好好...我不哭,不哭。”

  秦婕妤浑身的力气仿佛用尽了一般,长长叹了叹气:“母妃这辈子委实亏待你了,你出生时....咳咳....我怨怪你不是位皇子,待你苛刻冷漠,也怪我不争气,争不得圣宠,害你遭人欺压迫害....”

  “没有...没有!遥儿不怪母妃...”

  “母妃还责怪你留不住你父皇的心....咳咳咳....”秦婕妤激烈地咳嗽起来,“我明知君心凉薄,不该抱有希望,我不甘心就这样....不甘心二十年了还只是个婕妤。”

  宁遥如捣蒜般摇头,“女儿一定争气.....一定争气,母妃一定会等到...会等到父皇册封您为妃的时候的...会的!”

  “遥儿呐....母妃再给你唱一遍你喜欢的童谣吧,母妃记得你小时候啊,总跑来我榻前缠我给你唱呢。”秦婕妤拍拍宁遥的手背,目光温暖和煦。

  “母妃还记得?”宁遥破涕一笑。

  “母妃亏欠你太多,怨怪你太多了,你不要怪母妃,母妃也是....也是被逼无奈呐,母妃也想让你跟韶宁一样,明明你也是陛下的女儿!”

  宁遥摇摇头,“母妃不要说了...遥儿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母妃....”

  “母妃这辈子欠你的,是还不上了,母妃给你唱你喜欢的歌谣吧....”秦婕妤的指尖抚过宁遥的脸庞,眉梢间皆是怜爱与愧疚,眼眶泛红泪滴溢出,她吃力地张嘴嗫喏,唇齿间吟唱出悠悠动听的歌谣,“杨花落,李花开;桃李子,有天下....”

  渐渐地,掠过宁遥脸庞的手顿时间垂落在榻边,秦婕妤已然气绝昏去,轻浅的旋律缓然地噤住,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宁遥一滴清泪宛然无声隐沒于秦婕妤的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宁遥要开大招开启副本模式了,非战斗人士请退让!顾南衣赶紧回来哄媳妇,□□桶宁遥要爆炸了!

  明天停一天,后天继续

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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