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形色

  吕霖生就一副方方正正面孔,不苟言笑, 无形中本就给人一种威严。他发起怒火来, 旁人更是又敬又惧。

  不过, 曲妃卿可不怕这位宁国公。她笑靥如花, 撩了撩额间的秀发, “再怎么说,我今日也算是贵府的客人。国公爷的待客之道似乎有点不够味。冒昧问一句, 我可是得罪过国公爷么?”

  吕霖毫不客气道: “有没有得罪,你自己心里清楚。”

  曲妃卿笑意愈盛:“罢了, 罢了, 您老若是这么不待见我,那小女子还是先告辞, 免得留在这里碍了你的眼。”

  想着要救儿子吕仲,吕霖只能把怒火往肚子里吞。他面无表情道:“是老夫怠慢曲老板了,里面请。”

  “如此, 小女子就叨扰了。”

  吕霖在前面带路,在绕过无数花丛假山、道道九曲回肠后, 他曲妃卿引到了密室内。让人看茶后, 吕霖撤走下人,开始和曲妃卿正式单独谈话。

  “曲老板, 老夫是急性子,也就不卖关子了。老夫之子吕仲这次入狱,你和这事恐怕脱不了干系。”

  曲妃卿闻言,将茶盖半扣在茶杯上, 如葱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檐壁,边继续这个动作,边问吕霖:“小女子才疏学浅,领悟能力有限,怎么听不懂国公爷的意思?听闻贵公子是因为冒犯昭王妃而获罪,此事又与小女子有何干?难不成是我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犯昭王妃的?”

  吕霖冷哼一声:“曲老板,春.心.动这药是你独有的吧。”

  春.心.动是皇甫云特制的秘药,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研制出来。曲妃卿放下杯盏,沉吟片刻点头道:“确实是。”

  “曲老板倒也算是坦荡。”吕霖缩着眉头,紧绷着脸色,“我儿吕仲正是被人下了春.心.动,这才在昭王妃寿宴上做出了逾矩的举动。”

  曲妃卿如梢的眉眼中,不经意间掠过冰冷的笑容,反问道:“听宁国公这话的意思,莫非陷害吕仲的人是我。”

  吕霖沉默不语,好一会后,他才说道:“当然不是。曲老板是个天大的好人,只会利用我儿,凭借我吕家的背景,吕仲还是有很大利用价值的。没把他利用完之前,曲老板当然不会置他于死地!”

  姜还是老得辣,吕仲这傻子完全没办法和他老子相比。从吕霖的话中,曲妃卿知道那百万银票之事肯定是藏不住了。她看吕霖时,已经换了一种眼神,不复之前的笑意盈盈,眼睛中多了几分阴沉和狠辣。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吕公子他自己愿意上钩,小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愿者上钩?”这话像是抵触到了吕霖的逆鳞,他往桌上一记重拍,咬牙道,“曲妃卿你还有脸说?我儿再傻也不至于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你敢说这不是你刻意陷害吕仲的。”

  “国公爷,您老稍安勿躁,气多了可不好。我今天是为了吕公子之事而来,如果你一直这般迁怒我,那我们间真的没法谈了。”

  吕霖心中纵然有万般怨恨,可他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他重重握着手,稍微止住了怒气,从牙齿缝中蹦出一句话:“方才是老夫言语上唐突了,还望曲老板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

  曲妃卿勉强一笑:“国公爷既然这么说了,小女子当然不会介怀。”

  “曲老板,你说你是为了吕仲之事而来?”吕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随和,“你准备怎么救出吕仲?”

  吕霖这话问得极其自然,他仿佛料定了曲妃卿此行的目的。

  “救是要救,不过在救之前,我们得先理清思路。”曲妃卿道,“春.心.动这药确实是我独有的,我不知道为何它会流露了出去。”

  吕霖迅速问道:“曲老板身边的人可都信得过么?”

  “自然信得过。”曲妃卿信心十足,“国公爷放心,我身边的人没问题。你确定吕公子真是被人下了春.心.动么?”

  吕霖长叹一声,把吕仲药效发作时的症状如实和曲妃卿描绘了。

  “看样子真是春.心.动,而且份量还真不少。”曲妃卿道,“春.心.动是条很重要的线索,我们务必要抓着它。救吕公子不是易事,得要从长计议,容我回去思考一番。明日后再给你答复。”

  曲妃卿从没想过要花费心思救吕仲,她之前来是为了套套吕霖的话,看对方知不知道那一百万两银票的事。现在打探到,吕霖不但知道银票的事,而且说出了关于春.心.动的信息。

  这案兹事体大,背后似乎牵扯着更多。曲妃卿觉得,很有必要和师父皇甫云商量一番。

  “曲老板若是能救出吕仲,那一百万两银票的事,老夫可以置若罔闻。甚至老夫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朝廷查到你们头上来。”吕霖为了救儿子,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曲妃卿最在意的就是这银票之事,她果断道:“好,那小女子先告辞了。”

  吕霖又嘱咐道:“吕仲后天就要面临会审了,还望曲老板能抓紧时间。”

  …………

  一处极其阴暗潮湿的小型宫殿中,到处弥漫着腐朽和破败的气味,这当中又夹杂着重重的药草味。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当真是让人闻之作呕。

  数十盏灯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芒,这光芒虽然微弱,可到底还算能勉强照路。曲妃卿顺着这微弱的灯光,缓缓走了进来。

  宫殿正中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丹炉,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形态不一。一个身穿灰袍的男子,站在丹炉旁边,聚精会神捣鼓着。他耳朵轻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没有转头,只是问道:“妃卿,你今天怎么来了?”

  这声音极其沙哑低沉,乍听之给人一种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的感觉,好比是来自地狱般,好在曲妃卿听习惯了。

  曲妃卿拱手道:“徒儿前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向师父汇报。”

  这所谓的重要的事,并不能让这灰人脸上有半分的动容之色,勾不起他一丁点兴趣。皇甫云依旧在捣鼓着丹药,只是随意淡淡道:“什么重要的事?”

  “师父,吕仲进大理寺死牢了。”

  “哦。”皇甫云轻应一声,“这种好色之徒早该进监牢了。这种事情何必要让你亲自前来告诉我,妃卿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时间不要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曲妃卿道:“师父,吕仲知道一百万两银票的事,万一他咬出来,朝廷的人肯定会查到我们这里来,对我们来说,这是十分不利的。”

  “私自动用朝廷库银是死罪,足以让吕家灭门,吕仲不会轻易交代这事的。你怎么为这事惊慌,成大事者要沉得住气。”皇甫云的目光依旧锁在丹炉上,仿佛外面的事不能让他分一丝一毫的心,他的注意力永远集中在丹炉上。

  “师父,据吕霖所说,吕仲是吃了□□以致性情大变,这才在寿宴上冒犯昭王妃。”曲妃卿沉眉,顿了顿道,“这种□□便是春.心.动。此药是师父的独门迷药,不知为何会流了出去?”

  “春.心.动?”皇甫云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枯瘦的脸上涌动着少有的激烈之色,忙问道,“吕霖为何断定那药是春.心.动?”

  “徒儿去吕府时,他把吕仲的症状和我说了。他的症状和吃了春.心.动所呈现出来的症状一般无二。”

  正因为春心动不是一般的催.情药,因此曲妃卿才会把它的所有特点都牢记于心。

  突然间,皇甫云的目光变得格外阴鸷,就连一成不变的脸上都闪动着复杂的神情。他自言自语道:“上官澜,是上官澜来了。”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会炼制春.心.动的药,一个是皇甫云,一个则是上官澜。

  虽然曲妃卿听说过上官澜的名字,然而她从皇甫云的神色变化中,已经判定出上官澜绝对和师父有着不寻常的过往。在这一刻,曲妃卿还是有些好奇,这二人间究竟有什么前程往事。

  曲妃卿问道:“可是医圣上官澜吗?”

  皇甫云的记忆恍惚间被拉回到了多年前,那段在忘忧谷的日子重临心头。想起上官澜,他的脸上尽是不甘之色。

  “没错,就是他!一个险些害死为师的人!”皇甫云声音比之前还要低沉,还要让人毛骨悚然,“为师和他有深仇大恨!”

  随即他敞开双手,哈哈大笑道,“上官澜啊上官澜,我本来还想等大事告成之后,再找你算账的!没想到,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上官澜我这次要陪你好好玩玩了,二十多年前的旧账得一并算了!上官澜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说皇甫云说话的声音像是来自炼狱般,那么此刻他这一连串的笑声,简直可以称之为变态。

  曲妃卿很是认真地听着,她并没有从师父皇甫云口中听出过多关于上官澜的介绍。不过从皇甫云的恶狠狠话语中,曲妃卿知道上官澜和自家师父间还真结下了很大仇恨。你死我亡的仇恨,说句不共戴天也不为过。

  “师父,难道这次是上官澜设计让吕仲入狱的么?”

  “不可能。”皇甫云停止变态似的笑声,摇头道,“上官澜一直隐居在忘忧谷,几乎不和外界的人打交道,他从哪里结识得吕仲?上官澜的确可恨,不过身上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他不会用卑劣的手段去对付人。所以,应该不是他。”

  曲妃卿凝眸道:“可这春.心.动该如何解释?会不会是有人收买了上官澜,让他对付吕仲?”

  “上官澜这人自恃清高、一直以来淡泊名利。一个不为钱不为名的人,如何让人收买?”皇甫云道:“妃卿,你吩咐下去,让人好好查查此事。从针对吕仲入狱之事开始,全部给我查清楚,所有的消息都要和我汇报。”

  “是,师父。”曲妃卿又道,“方才吕霖求我救吕仲,他说可以帮我们瞒过这一百万两银票之事。”

  在得知上官澜消息前的皇甫云,一门心思扑在炼制丹药上。可如今得知了后,皇甫云的脑海、乃至灵魂各处都刻满了上官澜的名字。这当然不是思念,而是滔天的恨意。

  皇甫云极不耐烦道:“先把上官澜和春.心.动之事给我查清楚,其它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你放心,吕家没有胆量拿银票之事威胁我们的。”

  曲妃卿犹豫着说道:“师父,吕霖的背景不错,我们其实可以试着和他合作。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兴许能早点实现。”

  皇甫云驳斥道:“十分幼稚的想法。吕霖不是一个甘愿受人威胁的人,为师敢打赌,只要吕仲被救出后,他一定会千方百计来对付你的。这些黄冕堂黄的话,拿来哄孩子还差不多。”

  “吕霖是帝师,他不至于这么出尔反尔吧?”曲妃卿问道,“师父似乎很了解吕霖。”

  皇甫云眉头一沉:“妃卿,你记住为师的话,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为师做事有自己的道理。”

  “是,徒儿谨遵教诲。”曲妃卿恭声道。

  皇甫云又道:“让绿林好汉归顺我们之事,做得如何了?”

  听皇甫云提起这事,曲妃卿心中不由得生出强烈的挫败感,她如画的眉眼中忽然黯淡了下去,怅然道:“徒儿无能,暂时还没有办理好此事。”

  皇甫云略微望了一眼她的样子,淡淡道:“为师知道,这事也不容易办。因此,你不必过于自责,争取下回办好就是了。现在这事可以缓一缓,先忙上官澜之事吧。”

  .........

  坐轿子回府的这段路上,顾云璟和萧慕雪一直在议论关于曲妃卿的事情。

  顾云璟恢复了正常模样,她问道:“雪儿,你对曲妃卿这人怎么看?”

  “捉摸不透。”萧慕雪轻轻挪开枕在顾云璟肩上的头,如实答道。她越想曲妃卿,越觉得对方像一团迷云。迷云是透明的,而曲妃卿则是一团色彩斑斓、妖艳极致的迷云。

  顾云璟笑了一下:“雪儿向来聪慧,能让你捉摸不透的人,肚子里该藏匿着多深的货啊。”

  “驸马这话,是夸我呢,还是夸曲妃卿呢?”

  “兼而有之。”顾云璟眯了眯,“不过,自然夸奖雪儿的成分要多些。从前我没了解万春楼,不知道这其中之事。现在小小了解了下,还真觉得有趣。”

  “曲妃卿仅仅是耗费了三年时间,竟把万春楼经营得如此红红火火,我不得不佩服她生意手段之高明。她很少出现在万春楼,却能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不得不佩服她掌控能力之高明。”

  顾云璟能连用两个不得不,说明她在心中是真的非常欣赏曲妃卿。萧慕雪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用如此的话,称赞一个人。”

  顾云璟道:“更多的则是惋惜,这么个厉害人物和那吕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终究还是栽了跟头吧。吕仲是个好色小人,曲妃卿能和他有深交,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近年来,青楼歌舞坊中都禁止售卖催.情.药,而偏偏春.心.动又和万春楼有关。因此,我猜测曲妃卿一定是个吕仲私下交易的。”

第93章 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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