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松柏

  作为一个世家公子,温五郎除了见多识广, 还极具风度。

  比如他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事;比如他关门的时候动作极轻没有声音。

  就像现在, 温五郎非常贴心地关上门, 留下房内的温雪晴和凌柔面面相觑。

  “五兄!”

  温雪晴悔不当初, 温五郎一定是误会了!

  头脑混乱, 温雪晴一时竟不知是该留下来继续夺信还是追上温五郎解释。

  一感受到温雪晴气力有所松动,凌柔便趁机挣脱。

  “你这是怎么了?”

  凌柔攥紧手中的信, 悄然用另一只袖子擦了擦冷汗。刚才温雪晴全身心的注意力在她身上时,她紧张战栗, 连皮肤都起来一小层疙瘩。

  温雪晴无力地摆摆手, 颇为哀怨地瞟了一眼凌柔。

  “都怪你,看什么看, 就一封信而已。”

  “那我看了。”凌柔作势要展信。

  “别别别……”温雪晴再次冲上来抢信,被凌柔转身一躲。

  温雪晴身心俱疲:“你换给我吧,五兄都误会了, 里面真没什么。”

  “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何你还要怕我看这信?”

  温雪晴:“……”

  她沉默一瞬, 偏头转开, 留下一点通红的耳垂:“算了算了,你想要看就看吧。”

  温雪晴站起身, 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要去和温五郎解释。

  明明是来做客,主人却离去只剩客。

  凌柔捏着信,忽然有些后悔。

  毕竟自己和温雪晴,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的关系。做出强硬要看信的自己, 既无礼仪风度,也没有这个立场。

  这信,是看还是不看?

  温雪晴是不是已经被自己气走了?

  ===

  “五兄!”温雪晴终于追上温五郎。

  扫了眼温雪晴头上的密汗,温五郎微笑问道:“怎么了蓁蓁?跑得这么急。”

  “我,我……”等温五郎真正问的时候,温雪晴才发现自己竟词穷了。

  不解释有可能是默认,可解释了,又显得欲盖弥彰。

  温五郎甩了甩袖子,依旧是不急不慌的样子:“蓁蓁,凌小娘子还没走吧?”

  “是……”

  “既然客人没走,主人怎么能把客人晾在一边忙自己的事?”

  “这,这……”温雪晴支支吾吾。

  温五郎端正脸色:“蓁蓁,有什么事,也应该等客人走了再说。就算你和凌小娘子关系好闹得疯了,也不能真的把人家当外人。”

  温雪晴说不出话了。

  “回去吧,”温五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一直说着自己大了,怎的行事还是冲动一副孩子模样?”

  温雪晴还不肯走,期期艾艾地看着温五郎。

  “我和凌柔……”

  “我知你们是在打闹。”温五郎无奈,“刚才我已经说了,你都没听进去。”

  温雪晴点点头。

  温五郎好笑地看着她睁着眼睛,眼也不眨目含期盼地看着自己,迅速出手弹了她的脑壳:“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那天就这么一说,你竟然也傻乎乎地听进去了,我说的那些,哪有那么简单容易?”

  温雪晴还是木愣愣的:“啊?”

  “行了,回去吧。”温五郎还有其他事要忙,挥手赶人,“别让凌家小娘子干等了。”

  看着温雪晴远去的背影,温五郎含笑的眼睛一点一点深沉起来。

  “要不是心虚,怎还会特意过来解释……”声音低低一点一点的隐没在脚步声和叹息里,“蓁蓁,这些变化,你自己都没发觉啊。”

  ===

  凌柔最终还是没有看信。

  温雪晴走后,她便目不斜视地把信放回原位,直到温雪晴回来。

  木门吱呀一声,温雪晴裹挟寒风推门而入。

  看凌柔安静地站立在一旁,温雪晴蹙眉:“你怎么不坐?站着做什么?”

  “等你。”

  “等我?”温雪晴环顾一圈,见凌柔面色冷静无异样,出声问道,“你没看信?”

  凌柔摇了摇头,陡然一礼:“刚刚是我冲动无礼了,望蓁蓁莫怪。”

  温雪晴愣住,不适地扭动身体。

  “……怎么忽然这么客气了。”

  “刚刚就是我不对,不该私自看你的信。”凌柔面上的愧色不是作假。

  “其实也没什么……”凌柔这么一说,倒让温雪晴觉得是自己小气了,其实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就是她夸了凌柔几句被李珺君调笑了。

  “算了……”温雪晴自暴自弃地把信甩给凌柔,“你要看便看吧!”

  刚才还那么坚持的温雪晴竟然就这么软化了?

  即使拿了信,凌柔还是不确定地频频望向温雪晴:“那我看了?”

  “看吧看吧,废话真多!”

  温雪晴故作不耐烦,实则内里已经羞恼得不行。

  “怎么这么闷热……”她起身打开窗透气,避开凌柔。

  也不知凌柔看了信,会怎么想……

  凌柔是红着脸看完信的。

  她是真的没想到,温雪晴竟然会真心实意地夸赞她。

  夸她优雅贤淑,进退得当还温柔贴心。

  “你……”凌柔看得口干舌燥,刚想说些什么,一抬头,温雪晴却不见了踪影。

  温雪晴拿了一把小剪刀,正聚精会神地修剪一棵小松柏。

  这种小松柏是特别培育来摆在桌上床头的。

  年关将近,松柏寓意好,富贵人家不差这几个钱,又好新鲜,买一些摆放添设既显身份又好看。

  现在,这棵绿莹莹寓意好的小松柏怕是熬不到正旦了。

  凌柔无语地看着温雪晴把枝叶茂密的小松柏剪成秃头:“……修得太过了你。”

  温雪晴放下剪子,又觉得手上没点事做显得自己太过关注凌柔,又拿起剪下一枝:“没事干,随便弄弄。第一次没经验。”

  瞄了一眼凌柔手上的信,温雪晴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信看完了放回原来的地方就好。”

  书桌上的貔貅镇纸轻轻一响,温雪晴换了个姿势用眼尾余光偷看凌柔,瞥见她转身走来,又做出专心思考该如何修建的样子。

  “我来吧。”凌柔的手干燥温暖,接过温雪晴手中的小剪刀,“再这么剪下去,你只能再买一盆新的了。”

  “新的就新的,反正也没多少钱。”温雪晴嘴硬。

  她的指尖触及到凌柔柔嫩的皮肤,猛地缩回手又忍不住指尖相抵互相摩挲。

  “你看起来很熟练啊……”

  凌柔“嗯”了一声:“在家的时候做过一些。”

  “我也会插花的。”温雪晴试图挽回一些面子。

  每年夏天的莲花可不是白采的,她也会布置一些。

  “知道,”凌柔盈盈一笑,拉长声音,学温雪晴,“你不是第一次嘛,没经验——”

  温雪晴:“……”

  一边修剪,凌柔一边道:“其实也没什么,第一次剪控制不好是常有的事,只是我觉得就这么浪费不好。外面的平常百姓情况很不好……”

  “不好?”温雪晴很多日没出去了,对此一概不知。

  “是啊,”凌柔目光放远,“和你有些关系,可是最终的原因却不是你。”

  日光倾斜温暖,驱散些许冬日的寒意。

  两个小娘子轻声细语,分享见识互相交流见解,连时间的流逝都变慢了。

  “郎君,”身边的侍从小声提醒温五郎,“要进去吗?”

  摇摇头,温五郎无声关上门扉:“我们走吧,还有好多事要忙。”

  陛下忙着感伤逝去的太子,皇孙诸王忙着争权夺利,宦官权臣忙着揽权盘剥……

  这样近乎安然美好的日子,也不过是一瞬罢了。

  温五郎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温雪晴的屋子,握紧手中的文书。

  从临州到洛阳,他知道前路坎坷难走,可也想着凭自己奋斗出一方天地来。

  但是,若是怎么做,都是徒劳地原地踏步呢?

  这个王朝已经在疲惫喘息了,每个人都在忍耐,只等一声号角声起,重新换一副面目。

  “魏地那边和匈奴人应该快打完了吧。”温五郎望向北方的天空,松了松长期伏案劳累的肩膀,“我看陛下是真的很想休息了。我也好想休息……”

  ===

  每一年的正旦,天子都要朝会群臣。若是常朝,来参与朝会的臣子不会很多,只要能正常商讨决策即可。唯有元日的大朝,州郡长官诸侯王孙皆要入宫朝会,皇宫的正门会完全打开供群臣进宫。在王朝繁盛的时候,其他依附小国还要派使臣,更彰显大国风采。

  而如今……

  刘显聪捏着下面送上来的统计,怒不可遏:“魏邈不来,赵王竟然也敢不来?南方匪患难道是韭菜不成,隔了一茬还有一茬?”

  汇报的官员垂下脑袋,承受他的怒火。

  这次正旦大朝,不仅仅诸侯王很多不来,一些州郡长官也不会来。

  比如一直坚定支持天子的临州温家,竟然直接说一直在洛阳的温五郎可代表临州。

  “小侄不必激动,”一旁一直沉默的厉王终于说话,“临州温家不来,也许是有事也说不定。”

  刘显聪的脸色顿时更显难看。

  乐康公主走的时候脸色可不是那么好看,原先一直打算把温雪晴嫁给他最后也沉默地敷衍过去了。

  他现在还在孝期,不能娶妻,可是温家还要给他这个难堪。

  众所周知,陛下悲痛过度无法辛劳,每次面对太子亲子时,都会怀念起太子的好来。

  于是,身为太子亲子的刘显聪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开始走向权力中央了。

  厉王身在京城,是对这点最为敏感的。

  不少权力被收回,或是到了刘显聪手里,或是到了内监手中。他作为一个诸侯王,心有大志,却只能看着门口饿死的百姓无奈摇头。

  他也想要做些什么。

  “还是让魏地那边先停战吧。”厉王对手下的谋士说,“正旦休兵,议和。”

  再打下去,整个王朝都耗不起,再说,已经打了这么久,双方还是势均力敌没有特别值得夸耀的战绩,这么僵持着对双方都是煎熬。

  谋士应声,抬袖研墨起草文书。

  厉王:“对了,你知道魏王世子是如何回到魏地的吗?”

  魏溯是忽然说要回去的,说那边战局胶着,他需要回去主持,以尽快结束战事。

  谋士摇头,魏溯这个魏王世子虽然说和他们合作,却不是什么都跟他们商量的。

  厉王也就随口这么一问,魏溯到底是怎么离开洛阳的,他也没放到心上,只当他是早有准备。

  “战事结束之后,魏溯就必须回洛阳了,这点先跟他说好,到时候要说个能过去的理由,大家面上都好看。”厉王吩咐谋士把这些都添上去。

  就算知道魏溯是私自回了魏地,为了天子尊严,还是要做好面上功夫。

第43章 松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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