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这绝不是她太久未见的“近乡心切”, 也不是父亲给她的印象太过可怕。

　　在她的记忆里, 父亲历来就是温和可亲, 对待她还是她下面的一票弟弟妹妹都秉持着公正, 平日里对他们也耐心，决计不会像她的伯父们一瞧见小辈哪里不好便上手教育。

　　可她却是没来由得对她的父亲有某种忌讳之心。

　　甚至, 再明确点好了, 她那根本就是对她的父亲感到恐慌, 只是回想起教室里的初见, 她的手心都沁出了一层层冷汗。

　　那哪里像是她见到父亲，她那根本就是见着了漫山遍野的魔物才是。

　　“你对算了，去吃饭吧。”风望舒问话到一半自己停住了，她终还是放弃了从风羲和口中打探其对伏羲的印象。

　　她对她的父亲观感不太对, 不代表风羲和也会和她一样。

　　她和风羲和说这些做什么？

　　只是无论她怎么想压下这本不该有的不适, 仍是多有了一些忧心忡忡。

　　风望舒几乎是靠熬才撑到了放学，可她还没来得及一逃了之, 她与风羲和就被伏羲叫去共进晚餐。

　　吃顿饭本该是没什么, 她也无法拒绝, 但她只是坐在伏羲的面前就隐隐有种坐如针扎的错觉。

　　好幸她的硬熬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起码她从伏羲嘴里得知近期皇室给一干皇子皇女派发了前往院校进行为期三月的考察任务。

　　伏羲运道也好，随机抽取正抽中了一中。

　　一顿饭风望舒都没注意她到底吃了什么，味同嚼蜡都不过如此。

　　回了寝室等风羲和睡下了风望舒这才另起身，坐在床上面色阴晴不定。

　　一中是不能待了。

　　别说三个月, 就是三个星期要她在伏羲眼皮子底下待着她也受不了。

　　她只要看到伏羲就浑身发凉, 似是有寒风刮进了她的骨子里, 如她不强忍着必然颤栗失态。

　　只是惊惧或许她还能佯装无事，可她心底里游移的念头完全可以说是大不违。

　　她不想看到伏羲，不想到了甚至愿意亲手杀了伏羲。

　　杀了帝国皇太子会有什么后果？

　　无需设想就知道这个念头相当不妙。

　　伏羲虽是皇太子，却是在多次人魔战役之中夺下了滔天功勋，这才破例成了太子。

　　要伏羲死了，不仅仅是帝国的损失，还是人类的损失，就算她再怎么天资喜人能灭杀万千魔物也无法弥补缺失。

　　更别说伏羲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太子，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对伏羲有恶念。

　　可她偏偏就有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风望舒唇角挂起了没有达心的笑意。

　　从书桌上拿过智脑，她便向皇室发了一封转校申请，理由便是自己无意之中叫了伏羲父亲，恐日后一中教职工有所耳闻特例对待。

　　如无意外这封信件第二日一早就会通过，而她申请的院校则离帝都远之又远，正位处帝国的极北之地。

　　远离伏羲一事本该是让她松一口气，可此时风望舒却是半点都没松快反倒是蹙起了眉，看着风羲和的睡颜她心里终还是起了波澜。

　　她是真的变奇怪了。

　　她竟然会期望风羲和能跟她一起去北方吃苦。

　　风羲和凭什么放着好好的权贵集中地帝都不待，非得跟着她后边伺候她？

　　风羲和会选择前往联邦再回返帝国这一事，并不是用一句联邦的月亮比较圆就能带过的。

　　身为皇室一员，必然考虑的比起寻常人更多。

　　为了充分体现皇室隐世入学一说，所有的皇室成员会被分别“投放”到各个地域的优质院校。

　　而她，虽说嫡长子嗣继承一说有待权衡，但终究还是占了个“长”字，她是唯一一个留在帝都的皇孙。

　　为了势风羲和选择前往联邦，再回返帝都直接就读一中简直是再聪明不过的迂回战术。

　　就连费心费力试图和她重修旧好这都极可能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友爱之情。

　　更别说风羲和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言官要是见着了，准得一封折子奏她无仁爱之心磋磨亲妹。

　　原她还能反复把这些在心头绕烂的话再多绕几圈。

　　可现在却是由衷有些希望风羲和这个二皮脸子是真的是因为她，这才跑来了一中，也是因为她才回的帝都。

　　而不是因为皇室权谋。

　　说到底也只是希望罢了。

　　风望舒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也不过再坐了会儿便简单收拾出了她的行礼，她存放在寝室的本就不多，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已经整理出了一个小箱子。

　　犹豫了下她还是把放在书柜里的信封取走了。

　　第一缕晨曦还未透窗而入，趁着风羲和还未醒，风望舒已离开了一中宿舍区，叫了辆出租车到了帝都机场，就等皇室的回复。

　　只是在机场等了会儿，来自皇室的回函以及新院校的入学通知书就发到了她的账号上。

　　订了最近的班次的机票，要登机的那顺，风望舒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是预想之中的空旷，但她却是由有那么一丝期许。

　　如果风羲和是为了权这才半年来次次不落地哄她，那她离开帝都风羲和总得全她的名声来机场送上一送。

　　但如果是真的要纠缠她，那现在风羲和必然会为了转校事宜忙得一头大汗，不会时间和她来玩表面功夫。

　　她是有正当理由转校，风羲和可没有。

　　牵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风望舒这就踏上了登舱阶梯。

　　次日，风望舒在自己的新宿舍床上睁眼，这就看到风羲和一脸委屈地坐在她的床边。

　　“你走了都没告诉我。”

　　“我走了告诉你做什么？你要想跟着不需要我说，不想跟着就更不需要我说了。”语气和以往一样不好，可风望舒却是忍不住展露了一个浅笑。

　　笑意入眼，也让风羲和一阵恍惚。

　　伸手风羲和便拥住了风望舒，这也让风望舒看不到风羲和究竟是何种神色。

　　“你说对了，你是不需要和我说什么。”风羲和叹息出声，抚弄着风望舒头发似是这样才能让她有那么些许慰藉。

　　“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如果一时找不到，我会一直找一直等。”说到“等”字，风羲和似是别有寓意。

　　风望舒并不觉得风羲和会演戏演到远离帝都远之又远的边城来，她新就读的院校所在地名为边城，实际还真的是边界之城，这里连守备军都仅仅是定额。

　　或许是真的天气苦寒，连魔物都不选这儿做节点，此地也不接壤小国或是联邦，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是穷乡僻壤。

　　要不是她是自请，估计权贵知道了都得以为她是犯了什么大错被流放了。

　　演戏对着人演才有用，对着冰渣子和草杆演有个鬼用。

　　风望舒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回拥了风羲和。

　　为了赶路风羲和还穿着轻薄常服，在四季如春的帝都那是正好，可到了这过了夏便是冬日的边城却是真的冷了些，也因此，她只是回拥这就隐隐摸到了风羲和的脊背。

　　或许是因为躬身的缘故，她指腹下是分明的脊椎。

　　“你以后多吃点。”风望舒皱了皱眉，她还真没想到过风羲和一个体能评估3s的人竟然还能瘦成这样，这完全不科学。

　　“能胖早胖了。”风羲和偷偷蹭了蹭风望舒的脖颈。

　　明知风羲和的行径有些越界，风望舒这一回却是并未恼怒。

　　她终究不是石头做的，就算是先前有着再多的矛盾，可风羲和主动退让她也看在了眼里。

　　平日里对她也是关照更多，反倒是她从未对风羲和软和过。

　　或许她是时候该给风羲和留点机会。

　　风望舒头一回觉得其实风羲和缠着她也挺不错的。

　　边城苦寒，明明已过了春分依然冷得彻骨，风望舒本以为这边的院校该是生源寥寥，哪知因为边城环境虽差却无魔物入侵，北方的适龄学生第一选择都是边城中学。

　　院校内的学生人满为患也带动了边城的发展。

　　第一次放假，风望舒上街见着人群涌动还恍惚了一下，要不是气温不对，街边的建筑风格也不对，她还以为是在帝都。

　　她最不喜欢的便是冬日，但有着风羲和在，竟也觉得时间荏苒，当期末考结束，风望舒便拿到了一份志愿表。

　　志愿书是第三学年之前用以填报大学的，不同的大学需要考的科目是完全不同的，根据不同的方向第三年会进行分班。

　　想去哪儿风望舒当然是了然于心，她早在就读一中之前就打算好了她的一切，但真到了要选择的时刻，风望舒却是并未填写。

　　她想问问风羲和有什么打算。

　　虽然这大概也就是个形势，帝国军事最为知名的大学也就一所一并且还不位于帝都。

　　等在走廊上没一会儿，风望舒便看到风羲和从隔壁考场走出，手里同样是拿着那张志愿表。

　　瞥了一眼见仍是空白，风望舒了然之中又有些无奈。

　　风羲和还真是为她考虑的有够周全的，这多半是唯恐她想出一茬是一茬临时改换了主意还不支会一声。

　　边城的气候不佳，假期时间也同帝都一中截然不同，学年与学年之间是短假，倒是冬假时间漫长。

　　这次也不过只有两周的空闲，风望舒早就决定不回帝都算了，回去了也不过是忙着见一圈皇亲国戚再吃上那么几顿不去不行的宴席。

　　万事做得再周全得利的也只是她的父亲伏羲而已。

　　上一回年假倒是舒坦，恰逢边关战事吃紧，伏羲这位皇太子亲自上场。

　　现在可没什么战事吃紧，她躲伏羲还来不及，非凑上去做什么？

　　也不用说，风望舒朝外走风羲和便跟了上来，虽没什么话可说，也没什么尴尬。

　　边城中学占地宽阔，同帝都一中逼仄的结构完全是两回事，出了教学楼便是宽阔的街道。

　　只是初夏已过却是出门照样被寒风刮个正着，拢了拢外套风望舒便决定了今天还是吃火锅算了。

　　问了风羲和，见没有意见这就转而走向了后门，只是还没走几步某种危机将至的预感让风望舒下意识地一连后退了几步释放出了精神力屏障。

　　一道黑影在她的眼前划掠而过，丢下了什么便再度消失。

　　银色的球体于半空中坠落，其上的奇异纹路让风望舒的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从被抛出至落地不过两秒，可这两秒在风望舒的眼里全是被大大延长了。

　　她直觉觉得这东西不对，她必须阻止，可她又知道她要是上前这东西只会被提前激活。

　　这就像是等死。

　　球体坠落于地，没有发出想象出的磕碰声，倒像是水滴落池，嵌在了地上银白色的光雾从球体内涌出瞬间笼罩了风望舒的整个视野。

　　诡异的叫声声声入耳，光雾之中也出现了轮廓模糊的黑影，她的瞳孔猛地缩小了，她在此之前从未听到过，但图书馆还是教科书她却是没少看。

　　这是魔物。

　　惊骇地看了风羲和一眼，风望舒手中的电光刚浮现便出现在了魔物的身前。

　　电光噼啪作响却是对魔物一点作用也无。

　　连带着风羲和释放而出的精神戳刺都没让魔物感到半点不适。

　　糟糕了。

　　这个念头刚起，那魔物的影子便动了，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档案上的记载。

　　而她还未撤下的精神力屏障对于这魔物而言仿若无物，魔物只一闪身便贴了上来。

　　黑气缭绕，风望舒只看到了那双赤红色的竖瞳。

　　冰冷似要将她的灵魂冻结，在她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简单收场的时刻风羲和却是将她推离了。

　　她就这样眼看着这魔物向风羲和一冲而过，随后便重新融入了光雾再也寻不到身形。

　　风羲和瘫软在地，风望舒就算现在都没搞明白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她都知道此地并不安全。

　　一手抱着风羲和，另一手抓紧用智脑给皇室发去了急讯，眼看着光雾已经围困了整个边城，风望舒也无计可施。

　　击杀了多个她曾在教科书里见到过的旧种魔物，风望舒这才赶到了医院。

　　此时医院几乎可以说是人满为患，风望舒再也没有功夫管顾什么规矩不规矩，拿出了自己的id卡直接抓了个主治医生带去给风羲和做检查。

　　刚把风羲和所遭遇的情况和医生描述了一遍，风望舒便被医生赶出了诊疗室。

　　医院里其实开了暖气，可她却是觉得比起先前还冷上了不少。

　　那莫名奇妙出现的黑影和那颗明显就是开启节点的球体

　　不管其余节点是天然还是“人”为，起码边城的新节点就是“人”为而成。

　　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节点又正好丢在了她的面前？

　　好让她看清楚节点怎么来的？

　　开什么玩笑！

　　风望舒有一种被戏弄后的愤怒，将椅子扶手摁得咔咔作响，就差掰碎这才冷静了下来。

　　鼻间消毒水味让她无端产生了恐惧。

　　走道之中的哭喊与尖叫更是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得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能做点什么。

　　能为风羲和做点什么，而不是能为她的人民做点什么。

　　或许她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孙，大敌当前她却是不想管顾。

　　复杂的情绪就差将风望舒淹没，她不知道她原先叫嚣着绞杀最后一只魔物的志气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为什么风羲和要在关键时刻推她那一把。

　　等医生从诊断室里出来，风望舒是看着挂在墙上的钟表这才知道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小时之多。

　　医生面色不大好，看着风望舒也没直说怎么回事。

　　“情况不好。”风望舒替医生说出了结论。

　　医生想勉强自己笑一下，可到了这种时刻他是完全笑不出，“殿下料事如神，患者受到了严重精神损伤。”

　　风望舒也不问怎么严重精神损伤的，魔物攻击的手段千奇百怪，可多是集中于精神攻击，就算看着是实体，实际也不是。

　　到目前为止科研都没弄清楚魔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疲倦感袭来，风望舒阖上了眼。

　　“诊断检验报告我就不看了，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治。”

　　只要有，就算是要花费巨款她都无所谓。

　　“倒不是倒不是没有办法。”医生有些尴尬，更有些惶惶不安，“诊疗的方式说不清值当不值当。”

　　“怎么治。”风望舒睁眼看向了医生。

　　被这冰凉的目光一扫，医生忍不住抖了一下，忙低下了头，“只需寻一个精神力等阶高患者一级的便可，通常军队里都是挑那些年事已高于战场不再如年轻那会儿得心应手的来替换。”

　　医生说得坦然，似是这“诊疗”手段在军队里是秘而不谈却人尽皆知的。

　　“替换？”风望舒只觉得滑稽。

　　“和殿下想象得不太一样，精神损伤倒不如说是灵魂损伤，现在的医疗手段也只能让另一灵魂完整的人以自己的灵魂本源去抚平患者的损伤，但因为等阶本就高一阶，因此不会出现性命之忧就是日后再也无法使用精神力。”

　　“这方法没半点道理，”风望舒睨着眼似笑非笑，她是真的不信这种鬼法子，“你先告诉我灵魂是否真的存在好了，那么假设灵魂真的存在，灵魂力也存在，请问两个不同的灵魂是怎么把自己的挖出去填别人身上还天衣无缝的，患者醒了这是原本的人还是两个人？”

　　医生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了，但这次却是带上了不悦，“殿下，因为您是殿下我才说了诊疗手段的。您贵为殿下，您的权限可以查到这些，您问的原理就是当代灵能医疗仪器存在的理由，否则您认为针对灵能者的诊疗部与科研所是用来做什么的？”

　　医生说到这里看了眼钟表，“殿下还有八个小时决定并且找等阶更高的灵能者过来替换，超时了那就可以准备后事了，精神损伤可不是变成植物人那么简单。”

　　见医生那么笃定，风望舒抿了抿下唇，告知医生自己需要一点时间，这就打开了智脑。

　　她的权限的确可以查阅一些常人无法查看的事物，只是她之前从未关注过这些。

　　当她翻到灵能科研部那些冗长的报告和医疗部的报告，她是再想抱着不信邪的侥幸都无用。

　　医生并没有哄骗她，说得都是真的，并且这些报告的查阅权限的确是非高层都无法查阅。

　　医疗部的报告里记载了诸多“治疗”后的人员名单，其中正有现在极为知名的将军，报告之中还写有“治疗”后有一定程度可能突破原有精神力等阶。

　　这种报告看着都透着股血腥味儿。

　　可这又是真实。

　　怪诞可笑，可她又别无选择。

　　推开诊断室的门，她就能看到风羲和正躺在一张小床上，惨白的灯光让风羲和的脸上更无血色。

　　坐在床边伸手握住风羲和的手，只是触及便是冰凉，要不是风羲和现在还有微弱呼吸，风望舒真的以为风羲和已经凉了。

　　“我有让你救我吗？”将风羲和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风望舒眼底似是有薄雾笼罩，朦胧之间却是泄露出了恍然。

　　“你平常都听话，就这次不听话了。”

　　风望舒并不认为风羲和这是拿自己做诱饵，那突然出现的节点谁都意料不到，风羲和可能会知道这所谓的治疗方式，可风羲和怎么就能吃准了自己能被救回来？

　　就为了把自己废了，风羲和这么苦大仇深的把自己的命都算计上了，有必要吗？

　　她们的父亲就是个皇太子，有必要现在就算计吗？

　　风羲和精神力等阶是2s，偌大帝国能掏出几个3s？

　　除了她以外一个个都战功累累，皇室都不会脑抽到逼着功臣们去给风羲和治疗，尤其是风羲和又不是独孙一个。

　　是的，除了她以外。

　　她的精神力等阶也是3s，如今她面临的一切像是巧合又像是命中注定。

　　她要想救风羲和，就得付出相当糟糕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