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只是那次毁灭得更为彻底, 上界逐一崩碎, 从空而降, 又引发了下一层的地震与灾难。末日持续了很久，像是给所有人判了缓刑, 处处都沦为了废土。

　　环境的极端恶劣，还是空气稀薄, 气候骤变, 都没有阻止幸存的人逃入当时上界人从不踏足的下界-也即是现在的深渊。

　　无人在那之前会认为下界会是唯一能使人幸存的地方，太多的传言都说进入深渊的人会成为灾厄的一部分。

　　在生死存亡之际，自是没人会管传言不传言, 哪怕那是宗教的教义，到了那时都会被摈弃，本能的求生会覆盖一切的理性与自身设下的界限。

　　下界的情形让幸存的上界人很是意外, 下界虽不是山清水秀，但比起呼吸都唯恐中毒, 日晒都会致死的上界简直就是桃源, 是一方乐土。

　　可再如何桃源，也抵不过生存所需的物资极度稀缺，一部分人就此停留, 而另一部分则继续下行, 随着下行气候愈发严酷，可人却好像适应了这些糟糕，就算是在酷热的沙漠还是冰冻的平原前行，都已变得轻而易举。

　　随着下行上界人便发现下界曾经也有人存在并建立文明的痕迹, 这些痕迹年代久远，却是变相证明了上界人或许曾经源自下界，只是因环境的恶劣这才往上。

　　而此时的往下，则好似复写了曾经。

　　可伴随着下行，便是辛存者无法改变或是停滞的自身“变异”，最基础的身理变动，这早有预兆，但并不使人感到奇怪或是危险。可随着外貌上的迅速蜕变，以及蜕变失败就是暴毙这一特点，人人都惊惧却又不得不接受。

　　只因，下界也开始了坍塌。

　　史记只记录到了这儿，再之后的记录便是深渊往事，没有族内史记，也多的是地方可以问询了解。

　　人总是蒙昧，连他也是同样的蒙昧。

　　他相信史记的同时，也相信了他们之所以成为恶名远扬的深渊恶魔就是深渊调查出的起因-曾经世界之间突然进行融合的过错。

　　那些无名的仇恨让他暂时忘记了拜蒙的所作所为，暂时忘记了就算他是拜蒙，那也是混血的，拥有着新生深渊生物拜蒙眼里的畜生血脉的杂种。

　　等他明明可以授以爵位，拜蒙却是无动于衷，明明功勋已然可以让他成为勋贵，他却仍是平民的那刻，他那无根的仇恨终于消散了，他离开了那本就无望的地带，遵循他的传承记忆前往厄洛斯羽蛇的族地。

　　可抵达厄洛斯族地时，他却是没有寻找到他本该存在的母亲或是父亲，之所以他连性别都不怎么确定，这都是因为拜蒙一族都是无性，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生的。

　　自诞生他只便见过他的父亲，血缘上的另一方从未蒙面，他在该询问的年纪已经身处拜蒙，连他父亲究竟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谈何问询。

　　也就此他想退缩得寻求庇护的行为得以终止，转而寻找起了他究竟能做点什么，思来想起，他想起了深渊之上的神行界。

　　曾经他觉得神行界这名字格外讥讽，可现在却是觉得那就是个稻草。

　　好幸通天塔除了百年一度的外界选召，还有千年为一轮的长生种族选召，当他不得不去拜蒙填写申请的时候，拜蒙对他总算露出了点温和。

　　可那温和都是虚假的，他那时早已明白要不是他去神行界尚有利用的余地，他只会被摈弃，被漠视。

　　可拜蒙却是不会忘记他的存在，时隔多年，在他已进入通天塔工作人员编制内，拜蒙突然假借维里纳斯试炼者召唤恶魔之际，投影过来寻找他。先是打亲情牌，再是打好处牌，见无计可施这就开始讲因由。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深渊……不，该说是深渊恶魔们竟然一直在谋划着针对整个寰宇进行武力叛乱，向寰宇意志复仇，深渊虽处于通天塔里，却不在通天塔管控内，这都是因为新世界的神祇不可能也不能掌控前度世界的遗民乃至地带。

　　深渊第七层有着独立的意志，这变相给予了深渊恶魔筹谋反叛的底气。

　　这是不可能赢的，光是听了那傻透了计划他就看到了“未来”。

　　而之后拜蒙所说的诡计阴谋，好赖接出，引诱哄骗他作为间谍，传递一切维里纳斯的动向，要是他能进入内阁，或是只闻其名的暗阁，那再好不过，这样他就有话语权去使力让现任通天塔冕下去和已经过气了的爱丽丝两败俱伤，最好是双双身陨。

　　如此他就有机会去取而代之，让深渊伟大的计划向前迈出一大步。

　　听着这些荒谬，他才真正想明白了一件事。

　　恶魔或许不仅仅是种族上的统称，那是真实存在的，这本深深埋在了这些人的心中，以枷锁以牢笼束缚着这些连本能都不是的恶，可当那枷锁牢笼被打开，恶魔便现世了。

　　或许那些上界人口口相传的化身灾厄是真话，等人连内心设下的界限还是无法磨灭的恐惧都已磨灭，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

　　他拒绝了那可笑的间谍身份，却是没想到深渊转而找了已获取通天塔冕下一定信任的流放者后裔，内阁预备役成员莫提斯。

　　莫提斯窃取了当时经手的公文，转头给了深渊，可最后那方案却是在爱丽丝那里出现了。

　　他不得不去猜想，爱丽丝之所以能在潘迪亚神宫坠落之时幸存，是不是还有深渊的手笔？

　　深渊的动作已经明显到明眼人都能猜到些许的地步，为此他不得不破釜沉舟。

　　先是保证经手的一切任务都足够完美，等他有机会选择是否进入内阁，这就抛下所谓的尊严请求通天塔冕下与他缔结主从契约，他是混血，可没有纯血那么容易打破现有的契约。趁着内阁内部分裂之际，他当着冕下与一干通天塔管理层的面击杀了形同逆反的a02等人，这就是他的投名状。

　　他是在赌他的价值应当大于庇佑他所要承受的压力。

　　见夏潘阵阵出神，目光都有些涣散，龙小也不出声提醒，只是喝着手头的那杯味道出奇苦涩的茶。

　　夏潘的反应在龙小眼里并不奇怪，那种陷入回忆的状态，她曾在她的兄长身上见过，也在双子冕下那儿巧合又不巧合得见过，更在一段记忆里见过。

　　她也曾好奇，她的兄长为何会去双子冕下那里做副官，论天资还是才智，她的兄长比起她更高些，可她的兄长却是在进入维里纳斯之后的不久这就离开了通天塔，直接成为了双子冕下的直隶。

　　这可和她当时被动得成为附属是两回事，她在那时是没得选，可她的兄长却是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将自己的所有权递到了他人手里。

　　她的兄长懒得对她说什么，直接丢给了她一颗记忆球，说是记忆球又好像有些名不副实，正常的记忆球其内存放的往往是一段完整的记忆片段，可这枚记忆球里的片段散乱琐碎，顺序也不连贯。更不是第一人称，而是第三人称，就好似这记忆球并不是以抽取的形式刻录，而是情急之下投射产生的偏差。

　　可那枚记忆球却是足够回答她的不解，琐碎的记忆都围绕着接触深渊，逐步得知了那“秘密”，显然这段记忆不是来自一位流放者的后裔，就是一位混血。

　　在明白深渊图谋着叛乱，从而将战火席卷整个寰宇的时刻，那记忆中的人便沉默了许久，或许在看不到的地方那人沉默了更久。

　　兴许是出于自保，也可能是当时没有多想，她的兄长得到了这颗记忆球后并没有选择公开，或是和全然陌生的维里纳斯的人提起，趁着双子冕下来通天塔之际，自荐脱离了通天塔。

　　到底深渊恶魔之中有多少氏族参与其中，她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愿去做什么调查。只因她深知，她要是跨出那一步，等待她的搞不好就是万劫不复，就算她是星界副官都不一定能成功逃脱。

　　最了解深渊恶魔的，总是深渊恶魔自己。

　　她不想成为像那记忆球中名为以赛亚的人。

　　她后来其实调查过，除了得知以赛亚与她的兄长是同一届之外，再无更多的消息，而目前的行踪更是查不到，就好像早已死去一般。这放在深渊恶魔身上很不寻常，但又合乎情理。

　　以赛亚的失踪还是死亡与深渊究竟有没有关系，这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深渊起了忌惮，起了不知从何处萌生的恐惧，这也注定她也只是一个再普通庸俗不过的凡人而已。

　　她年少时的遐想、固执，那些热情与渴望，说到底都只是一场浮烟，她唯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让自己不随波逐流，她救不了任何人。

　　她这样的人，这样的深渊恶魔又怎么可能让他人敬佩，视为英雄？视为神明？

　　她甚至连投身黑暗的勇气都没有。

　　窗外的“暗街”上空恰逢有巡逻队飞行而过，其中有两个制服同巡逻队稍有差别，胸口并未佩戴徽章的新人，在阳光之下以好奇与兴奋的目光看着他们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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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行历，AC45001666.04.03。

　　寰宇历年第三纪元，俗称青铜时代的中旬。

　　深渊第七层阿比斯，在深渊万族叛乱之前脱离了通天塔，消失无踪。

　　君主阶以下不进入统计，共计有四名君主于同一时间消失，分别为暴食、贪婪、慵懒、傲慢。

　　人总是蒙昧，所有的人都是蒙昧，就连深渊中的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