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聂君

  这种身处茫然大地中孑然一身的伶仃感,苗宛彤也不算头一遭感悟了, 前两次她虽将苗景龙言语模糊的“破而后立”四字体味了个一知半解, 多多少少能从苗景龙煞费苦心留下的嘱咐当中砸摸出了一丝不一般。宣于天下的四个字可谓易于理解,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从这四字当中做到毫无顾忌地斩了前路。苗宛彤便是那个怪胎, 她身无内力, 反倒能看得洒脱,此时翻身跃出, 脑子里的苗家刀于她而言,便是平生头一次所见的功夫。

  与当年苗景龙教与她的苗家刀无一相似, 与她自我摸索出来的杂刀更无相同!

  而如今, 苗宛彤的眼前从空荡茫然忽而一转,翁文渊以手为爪站在她的面前, 两人相视无言,各自暗里较劲。

  苗宛彤将第一坛女儿红上的招式迅速从脑子里走马灯似地过了一遍,好在她于武学上有得天独厚的敏锐, 上天将她所有的运气拿去见姜云了,却偏生还留了一线过目不忘的本事, 也算无意中的一种偏袒了。

  此时苗宛彤便靠着这偷来的偏袒从头到尾地将苗家刀习了一遍, 她将从前的所学所获抛开,如一个刚刚习武的孩子一般, 将苗家刀一招一式用得干瘪无任何花哨。一遍过后她突然一脚踹向了颜采,将颜采踹向了焦急待在一旁的聂君身边,被聂君手忙脚乱地一把扶了起来。

  姜云忙快走两步将药塞进了聂君的手里。

  苗宛彤愿意出手将颜采拉回来,姜云也没袖手旁观的道理。但这两人毕竟都是单宗义的人, 姜云将药一塞完又迅速地退至了一侧。单宗义与秦文赋两人都没有注意姜云这边的动静,反倒是两人以同样不解的目光转向了苗宛彤。

  苗宛彤一把断刀,一招平淡无奇的苗家刀第一式迅速地将翁文渊与颜采隔开后,她扭了扭脖子,有些不舒服地用另一只未执刀的手微微敲了敲,而后掀起眼皮来漫不经心地瞥了翁文渊一眼。

  她嘴角噙了一抹噬血的笑意,侧头又看了眼两个对而两方的人。

  “我家没什么五灵谱。”她将此话说完又看了眼那些颤着身子缩在后面不敢上前的人,贪婪如他们,此时也只愿能保个性命,可一听到“五灵谱”三个字,其中一部分人抬起头看向了苗宛彤,却见苗宛彤冷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只微微抬起,又迅速地拉了下去。“倒是有套苗家刀使给你们看。”

  她笑起来,手中的斩魂寒光一闪,她以刀指着翁文渊,眼里的不屑如千万把斩魂直直砍向了翁文渊!

  “我一身内力被殷岘当初吸食了个八|九,你们是知道的,之后经惊脉全断,大概江湖中人也都听过。如今我有没有内力你们也长了眼,不至于看不到,五灵谱这种被吹得神乎其技的东西,我若有,必叫单宗义秦文赋这两人早入了地狱。”说到此时她好像真看到了这两人入地狱时的场景,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眼里有一种野兽捕食前的精光,“不过你们今日给老子看好了,我无内力,仅凭祖传苗家刀也能取这两人的性命,从此以后,谁他娘地跟我闹着要五灵谱,老子屠他满门!”

  话音一落,苗宛彤如一只倏然发力的箭,直奔而出,却见手中的刀在空中乍出了白光,一刀劈下,的确是平而无奇的苗家刀!

  可随即苗宛彤身形一转,苗家刀第一式在她的手中微微偏了一个微妙的角度,紧接着斩魂式、破空门接二连三不喘气地冲着翁文渊而去!每一招的角度好似都在她的脑海里拿捏住了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接洽得天|衣无缝,前五式劈头盖脸地向着翁文渊而去,翁文渊手来不及出便被苗宛彤的步步紧逼压制住了出路。他恼火得很,见下一招斩地府卷着巨龙而来时,他一手扣住了苗宛彤的刀,旋身而至苗宛彤的身后。

  他速度极快,哪知苗宛彤却像一只滑不溜湫的鱼,他的手还没扣住苗宛彤的身子,却见苗宛彤带着一抹邪笑,飞快转身一刀而来,他避无所避,原道这一刀当得生生挨下,却见另一刀又夹着阴风而来。

  苗宛彤撤身而退,眉头一挑:“无形刀。”

  刀之无形,千变万化,翁文渊一时竟是无法将真正的刀分辨而出。

  苗宛彤那一身诡谲的轻功,哪怕只有半成内力也能被她发挥至极致,她脚下生风,瞬间便花了众人的眼,手中的斩魂更是难以分辨!

  翁文渊慌了神,偷窃而来的内力因为没有与自身的内力好生磨合,此时他心跳得极快,每一下都就是一把巨锤声声砸下,偌大的空间里,他只能听到自己那声音大到可怖的心跳声。四周的一切都像一幕哑剧,他听不清!

  突然之间,他的耳里灌进了风声!

  呼啸而过,尖利刺耳!

  翁文渊蓦然抬头,却见苗宛彤将斩魂在手中一转,眼神与刀光胶着在一起,像是撕天裂地的一道光,刺得翁文渊顿时瞎了眼,他往一侧一抓,那具干尸被他握在手中在匆忙之间又惨遭作了一回挡箭牌。翁文渊将干尸一抛,立时回过神来,哪知还没抓住苗宛彤的衣角,苗宛彤便收了“天地合一”退至一侧,刀尖向下,手起横拉,是她还没尝试过的“急风烈火”与“惊雷”两式。

  单宗义的手死死而握,一双饱经风霜的混浊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光,他这一生在寻的东西,至到上一刻他还以为是一场虚无,直到此时,直到看到苗宛彤冷眼将刀横于身前的那一刹,他仿似看到了当年与他缠杀的苗景龙,一袭青衣,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一把反着寒光的冷刀。

  这就是他编造而出的“五灵谱”!

  他眼也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苗宛彤,却见苗宛彤向着他投来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意,挑衅之意顿显,随后她执刀而起,急如风,身形顿无,快如电,转眼无影,挥起一把重若千斤的刀,刀身裹杂着喷薄而出的烈火!

  火龙呼啸而出,惊天动地,地动山摇!它张开了獠牙,一声巨吼,一刀撕开了天地,接着盘旋而上,俯冲而下,落地化作一道惊雷,劈山斩地,直冲翁文渊的天灵!

  单宗义腾地一跃而起,薅着茫然不知所措的翁文渊,如提起的一个废物,向着苗宛彤的刀口送了过去。

  温热的血水从翁文渊的脖颈处喷薄而出,苗宛彤皱眉收手,跃身退至了姜云的身边,拉住了姜云的手。

  单宗义一把将还没合上眼的翁文渊扔至一侧,又低头看了眼还在向外喷的血窟窿,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个!”他将衣袍一扬,眼里那矍铄的光顿时让他好似年轻了许多岁,苗宛彤拉着姜云退了两步,冷眼看着这个武疯子。

  单宗义脚下一跺,浑厚的内力逼得众人一颤,就连想做黄雀的秦文赋也都怔了怔。

  “要么做我弟子,要么你死!”单宗义的眼里尽是血丝,丝丝绕绕地缠住了他刚刚还清明的眼,咬牙切齿地冷哼了一声。

  “师父……”

  聂君低低唤了一声,又垂下头去看了眼昏迷倒地的颜采,眼泪掉在颜采的脸上,又被她忙手忙脚地擦去。摸爬滚打中一双手早已脏兮兮的,抹在颜采的脸上,更是乱七八遭地黑作了一团。她越擦眼泪掉得越厉害,最后将手捂住了眼睛,号啕大哭。

  她活在颜采柯稷给她构造的一个虚幻的世界里,师父虽然严厉,但却疼爱他们三人,大师兄虽冰冷,每每出去总是会给她带些小玩意,颜采耐心十足,会听她抱怨,细心开导,到头来师父痴迷只为武学造诣,师兄妹三人成了垫脚石。

  她活在一场镜花水月里。

  她提起自己的长|枪,踉跄站了起来。

  一枪直指单宗义!

  她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花猫脸,眼睫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散乱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打着旋儿,抽在脸上竟是觉不出一丝疼来。

  “你赐徒儿一场镜中花水中月,肯请师父。”她抿着唇角笑了起来,“肯请师父,将从前的聂君还回来。”

  她扯着唇角笑时姜云才发现聂君的年纪当不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含着欲说还休的秋波,此刻那眼神里却还有些奋不顾身的绝决。

  从前的聂君,与乞丐同睡,与盗匪撕拼。

  原来如今的聂君,才是假的。

  她一枪斜刺,单宗义岿然不动,待枪尖仅差毫厘没入肩头时,单宗义一把握住了枪头,枪应声而断,他手下一用力,枪头转了个向,径直没入聂君的心口。

  单宗义皱眉,又看向苗宛彤:“你也想要这个下场?”

  苗宛彤蹙起眉尖,心下将聂君这个傻姑娘骂了一通,转身却拍了拍姜云的手:“你去看看她死没死,这里我应对着。”

  见姜云走向半跪于地头也未头的聂君,苗宛彤将刀提起冲着单宗义笑了笑。

  “也许你不知道,我苗家刀有三套,我一一试给你看看呀。”

第90章 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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