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话对庄户人家来说, 最是合适不过, 这年一过, 就是春阳沐暖, 东风送绿的勃勃生机。

  顾家村虽地处大锦中部, 但这一带的田土都算得上肥沃,气温也不像北方那样, 有着漫长的冬季,因此像稻谷一般都是同南方一样, 种两季。旱田就种植其他的谷类, 像黍、稷或是小麦等。

  种稻谷最累,尤其是第一季差不多就在六月, 正值三伏天。但稻谷的味道最好,且伺弄好了,亩产也比其他作物要高。

  对庄户人家来说, 最不怕的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劳作,一个个都巴不得自家的田地都是能种两季的良水田。

  出了十五, 换下了新衣, 白日正午气温高时,一般村户的男人就要背着犁下地犁田, 整治整治水田发秧苗了。

  顾辞没有水田,也只有西山半亩地,倒也用不着着急。

  她不着急,小姑娘就闲不住了, 眼看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家里的阿宝也去了学堂,就她还是无所事事的,“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镇上啊?”

  顾辞正在给几只小兔子搭窝,当时捡回来的两只兔子没想到是一公一母,就在前两天生了一窝小兔子,可把家里两个小的高兴坏了,只是正是料峭春寒时,柴屋里处处漏风,顾辞担心把兔子冻死了,特地找了个破的菜坛子给它们做新窝。

  闻言,她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去镇上做什么?家里的零嘴都还有了。”

  “才不是为了去买零嘴。”小姑娘看了看自己闲得越来越嫩的手,就有些着急,“我都在家闲了这么久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拿绣活?”

  顾辞想都没想,“不许绣了。”

  “不许绣了?”小姑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顾辞失笑,“姐姐还会饿死你们不成?”

  饿死是不会饿死,但柴米油盐都是钱,阿宝学习也是钱,他们还没田没地的,再说了,天灾人祸的意外,更是防不甚防,姐姐一点都不居安思危。

  小姑娘盯着顾辞看了半天,才费力地说出一句,“我真的不懂姐姐了。”

  顾辞把四只小兔子放在了坛子里搓的软软的干草上,仰头看向小姑娘,“姐姐只想咱们的小日子安安稳稳的。”

  她绣个帕子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了?“姐姐就是觉得我上次骗了你,故意罚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打了我屁屁还不算,还要罚我不能绣帕子。”

  顾辞动了动唇,想解释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索性冷了脸,道:“你要这样想,那就当是这样好了。”

  小姑娘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的,“不绣就不绣。”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跑了。

  顾辞看着她的背影,也没说什么,垂眸沉思了小会,又将几根新鲜的菘菜叶子扔给了那两只大兔子。

  阿宝今日没去学堂,因为顾夫子鼻涕喷嚏不断,根本没好好好上课,今日便停学一日,他便在炕屋看书。他正月那段时间一有时间就去顾老大家,跟着顾景止读书认字,新学了不少字。顾景止瞧着他读书是有几分天赋,也勤奋,便把一些启蒙的书籍给了他。

  小书呆子阿宝如获至宝,恨不得一天能看上十二个时辰。

  自然也不知两个姐姐发生了什么,只是吃中饭时,才发现姐姐脸色有些不大对劲,平日吃饭最积极的娇娇姐姐今天居然也不在,“姐姐,娇娇姐姐呢?”

  “在里屋,你去叫她来吃饭。”顾辞拿着小姑娘也是没办法,她一软,小姑娘就打蛇随棍上,到了最后,又是她招架不住,也只好冷着人。

  阿宝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姐姐,你又惹娇娇姐姐生气了?”

  顾辞愣了一下,不由好奇道:“阿宝怎么不猜猜是她惹姐姐生气了?”

  阿宝抿了抿唇,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姐姐不能告诉娇娇姐姐。”

  顾辞看他那谨慎的小脸,憋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告诉她。”

  为了谨慎起见,阿宝还是让顾辞弯下腰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那是因为姐姐不爱生气,娇娇姐姐可爱生气了。”

  顾辞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觉得自家的憨弟弟说得还挺对的,“她就是跟姐姐使小性子了,估计姐姐叫她,肯定不理,阿宝快去叫她过来吃饭。”

  阿宝点了点头,当着顾辞的面就敲响了里屋的门,“娇娇姐姐,姐姐让我来叫你吃饭了。”

  小姑娘就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听到阿宝的声音理都没理,将被子捂在了自己头上。

  “娇娇姐姐,吃饭啦。”阿宝这个憨货,贴在门上不见动静,以为她是睡着了,边喊边将门敲的砰砰响。

  小姑娘正心烦气乱,被他一吵,更是烦躁不安,“不吃,别敲了。”

  敲了半天,突然被凶了,阿宝有些发懵,回头看了一眼顾辞,“姐姐,娇娇姐姐说她不吃。”

  茅屋隔音不好,小姑娘凶巴巴的声音,她自然也听到了,顾辞拧了拧眉,朝阿宝道:“你再叫她。”

  阿宝乖巧地应了,伸手又开始敲门,“娇娇姐姐,吃饭了。”

  “说了不吃就是不吃。”

  阿宝:“姐姐,娇娇姐姐说就是不吃。”

  小姑娘是越发性子大了,顾辞正在给自己盛饭的动作一顿,将空碗摆在了一边,朝阿宝道:“她不吃就不吃,咱们两个趁热吃。”

  小姑娘刚刚听到顾辞的声音,立马就竖起了耳朵,踮着脚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耳朵贴在门上,一听她这冷酷的话,心里难受地不行,大声朝外面道:“对,我就是不吃,饿死我算了,反正什么也不让我做,养着我做什么,浪费粮食。“

  虽然出了十五,但把“死不死”的挂到嘴边,这话也忒口无遮拦了,顾辞气得当即将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林娇娇,你再胡言乱语,今天都别吃饭了。”

  “不吃就不吃,你把我饿死吧。”小姑娘贴着门蹲在地上,抹了抹眼泪,“你就是霸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眼看两个姐姐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阿宝哪里还吃的下饭,看了看里屋的方向,又看了看黑着脸的姐姐,他真不知道早上还好好的两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姐姐。”阿宝拉了拉顾辞的衣袖,“你不要跟娇娇姐姐生气了,我再去叫她来吃饭。”

  “爱吃不吃。”顾辞也觉得心里头压了一股无名火,“阿宝,你别管她,等会吃完饭,咱们把剩下的饭菜喂鸡,让她饿个够。”

  阿宝看了她一眼,又小心翼翼地从板凳上滑了下来,见她没说话,又快步跑到了里屋门口,“娇娇姐姐,你快出来吃吧。你不是说你今年也要像雨后春笋般长高高吗?不吃饭,肯定长不高高的……”

  这话一下就戳到了自以为十五岁却还是个小矮子的痛处,伤心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还长高高做什么,反正姐姐都要饿死我……”

  顾辞:“……”

  阿宝这个被绕进去了的小憨货,也赶紧去看顾辞,“姐姐,你快跟娇娇姐姐说,你没有要饿死她。”

  顾辞:“……林娇娇,你现在自个儿出来吃饭了,这事就算了。”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摸了摸肚子,又对着门站直,比了比个头,很没骨气地开了门。

  阿宝就当看不见她一脸哭唧唧的狼狈样,热情地拉着她桌子边坐好。

  “你是越来越能耐了,还敢用不吃饭要胁我了。”顾辞拿起一盘的空碗给她盛了一碗饭,推了过去,越想越来气,抬手就扯了扯小姑娘还鼓着的腮帮子,“吃了饭就给我好好回屋思过,晚上跟我好好认错。”

  小姑娘不搭腔,端起碗就往嘴里扒饭。

  哼,吃饱了再说,认错什么的想都别想。

  吃过中饭后,顾辞也没管两个小的,自己脱了外面的棉袄,拿着从板根婶那里借来的大板锄头在院里向阳的那一块地上忙着。

  搬去镇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是,镇上物价高,她没找到稳定的谋生手段时,还是要在顾家村住一段时间,西山那半亩地离家有些远,要拿来种麦子的,但这开春了,正是好种蔬菜的时候,她思来想去决定就在这院子里开一片地出来。

  这茅草屋不大,但院子却大,将那连着的斜坡开垦出来,能种不少蔬菜,够他们三人吃了。

  她在外面忙活,阿宝在炕屋看书,就小姑娘无所事事,压根也没把顾辞那回屋反思的话放心上,故意似的,带着两只两母鸡在另一边的斜坡上捉虫子。

  南面的斜坡就是一片丛竹林,这开春,冻了一个冬天的虫子又活了起来,那些卷的叶子里都是虫子。

  说起这事,顾辞就纳闷,别的庄户家的那些小姑娘看见这些虫子或是蚯蚓就怕的不行,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对这些是胆大包天,阿宝带着她捉过一次虫子,她没事也敢一个人去捉。

  约莫着知晓跟着她是有虫吃的,两只老母鸡如今可听她叫唤,她“咯咯”地叫两声,两只老母鸡就跟着她过来了。

  顾辞偷偷摸摸地瞧了几眼,看她只是老老实实地去扯叶子,没有顽皮地去爬这笔直的竹子,也就没有多话,专心挖土。

  这片地没开垦过,土地紧的不行,顾辞也是许久没有做过这重活,没多久,手心就磨了个泡,她忍耐力好,也没把这个水泡当回事,继续挖土。

  小姑娘看似认真在捉虫子喂鸡,但一直注意这她这边,看她低头盯着手心时,小姑娘就朝她走了过来,一扫到她额间细汗,蹙了蹙眉,没什么好气道:“你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倒茶来。”

  顾辞最怕跟她置气,小姑娘愿意主动开口了,她也退了一步,“正好有些渴了。”

  “渴了也不知道歇息。”小姑娘嘀咕了一句,将放在竹筒里的虫子都倒到了地面上,对着两只扑闪着翅膀飞过来的大母鸡道:“吃白食是会遭人嫌弃的,你们听到没有?所以,吃了虫子,就要多多下蛋。”

  顾辞:“……”总觉得小姑娘这话不是说给鸡听的,是说给她听的。

  娇娇说完,也不理会顾辞,将竹筒放在了柴屋墙壁上的篓子里,洗了手,然后进屋给她倒了一碗水过来。

  顾辞伸手要来接,被小姑娘嫌弃地打掉了,余光扫到她手心的泡,又补充道:“就这样喝,这么脏的手被把碗给碰脏了。”

  想喂自己喝就是不明说的小姑娘,口是心非起来真的太可爱了。

  顾辞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垂,许是春日光线正亮堂的缘故,她这才发现小姑娘是穿过耳洞的,大约是许久没佩戴过东西,这洞并不明显,平日才没人注意到。

  大锦在女子穿耳洞这一事上,并不像前朝那般讲究,规定女童三岁便要穿耳洞。像他们庄户人家的姑娘,一般都是不穿耳洞的,因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女子在出嫁前若是穿了耳洞,那将来嫁人时,娘家的陪嫁就还要添上耳环。

  是以,穿耳洞只有有钱人家,才会在姑娘出嫁前就将耳洞穿上。

  “让你喝水,你看着我做什么?”小姑娘举着茶碗许久,见顾辞迟迟不喝,朝她瞪了一眼,又将茶碗举高了一点。

  顾辞回过神来,忙就着她的手喝了茶。

  其实看到小姑娘穿了耳洞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小姑娘所展现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儿,都只是证明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小姑娘不知她心中所想,看她将一碗茶都一饮而尽,又默默地倒了一碗出来,顺便还拿了块布巾,“别挖了。”

  “又不累。”顾辞想去摸摸她的脸,想到手有些脏,又作罢,看到她扬起布巾,自觉把身子低了低。

  “手都起泡了,还不累。”小姑娘哼了一声,将布巾举了起来,“再低一点,我擦不到。”

  “那你还要不吃饭?”顾辞又将脸凑了过去,“看看,姐姐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比你高出一截了。”

  这不就是委婉地说自己矮?

  小姑娘重重地擦了一把,“我才不好意思吃白食了。”

  得了,说来说去还是那个事儿,“等姐姐去镇上打探清楚情况了,到时咱们盘个店面,那时你就要忙着照顾家里了,哪有时间刺绣?”

  照顾家里——可不就是当家主妇的意思吗?

  小姑娘心思动了动,但一想到那还是没影的事,自己还不知道要闲多久,还是有些不大开心,“到了那时,我就不绣了。我也跟你保证,你只许我绣三个时辰就只绣三时辰,好不好嘛?”

  最后一句话拖得绵软,这撒娇的声音酥得人身心发麻,顾辞差点就想点头了。

  软硬不吃的姐姐简直可恶,但小姑娘也没办法,抱住了她的锄头,不许她挖土了,“我喜欢刺绣,它还能赚钱,姐姐为什么不许我做?”

  因为担心小姑娘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害怕有一天小姑娘就别人拐跑了。

  这样自私的理由,顾辞自是没脸说出口,垂眸看着一脸执着的小姑娘,最终还是她让步,“你不是说要教你三梅姐姐刺绣吗?回头我让你三梅姐姐过来,你一边教她绣帕子,一边同她一起绣,往后绣了多少帕子,就让二舅母将钱给你,咱们不去赵掌柜那里接活。”

  小姑娘不懂她为何要这样麻烦,“可是我绣的帕子更值钱。”

  顾辞看着她,“姐姐不想娇娇是个有出息的绣娘,只想你赶紧长大。但你三梅姐姐,姥爷一家都希望她是个有出息的绣娘。”

  看着顾辞那双深沉的眸子,娇娇觉得自己好似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她松开了手中的锄头,低头想了许久,“我知道了。”

  “娇娇,对不起。”小姑娘那沮丧的模样让顾辞很不是滋味,“姐姐……”

  “我一定会努力教会三梅姐姐刺绣的。”小姑娘忽然朝她笑了,打断了她,“我也不想当个有出息的绣娘。”

  只想当姐姐顶顶贤惠的媳妇。

  顾辞也不知她是懂了她的对不起还是没懂,但小姑娘那亮晶晶的眸子又让她觉得,她懂不懂其实都是不要紧的。

  借着这送茶的工夫,两人那上午的矛盾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解了。

  还一直操心着两人的阿宝转眼就看到自家两个姐姐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亏他还在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晚上要说点什么调节气氛来着。

  嗯,女人,真的太复杂了,比书本上的知识还复杂。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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