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关于顾辞搬家去镇上的事,直到秋收结束, 大伙儿闲下来了, 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 好像好久都不曾见过顾辞三姐弟在村里走动了, 这才知晓顾辞离开了村子, 一时间得了闲的妇人又是在背地里好一番八卦,一些红眼病妇人更是起了些龌鹾的心思, 怀疑顾辞是勾搭了什么有钱的野男人……

  不过,眼不见为净, 对于顾辞来说, 村里背后再八卦什么,根本就不重要了, 现在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挣钱上。

  虽然在搬家之前,顾辞就对镇上的物价有所了解,但如今真搬过来了, 她才知道自己还是了解的太少了,花钱的地方简直防不慎防。

  就拿阿宝去学堂的事来说, 一年的束脩就要五两银子, 还有课本等杂七杂八的费用也要预交三两,学堂负责收钱的人还反复同顾辞强调, 这三两肯定是不够一年的杂费的,到了来年正月入学,定是还要补交一次。

  这笔钱不算少,但姑且还在顾辞的预算中。万万没想到, 这笔钱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了,就比如说这穿着打扮上,就要比在村里读书时多讲究些。而讲究的东西,都是花钱的。

  起因是阿宝第一天去学堂就被人欺负了,起初阿宝回家也没说,顾辞问起学堂的同学好不好时,他也说好,对上学的劲头十足。

  然而,不到半月,自家爱读书如命的弟弟竟然突然同她说不想去学堂读书了。

  顾辞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字一句地反问了两遍,阿宝都是点头。

  “……”顾辞动了动唇,半天才憋出一句:“为什么?”

  阿宝低垂着头站在原地,就是不说话。

  顾辞问了几遍也没问出一个结果,看着他这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想起为了将他送去这个镇上的学堂,不说钱,单说她拜托顾春晓帮她打点的关系,不知欠了多少人情,结果这小崽子说不去就不去了,心中也觉得憋气,好言问了几遍下来,也耐心告罄,揪着阿宝的耳朵也没了好脸色,“哑巴了,姐姐问你话呢。”

  顾辞一动气,手上的力道自然也不轻,一用力,阿宝就觉得疼,但也不敢呼疼,倔劲也不知怎地就上来了,“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去了。”

  小孩子的皮肤嫩着,没一会,整只耳朵就红了,若是换成某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话怕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掉了,偏偏这个憨小子就是这样一个闷葫芦,不会撒娇,也真是惹人厌。

  顾辞越想越气,但到底心疼,松了手,一肚子气却是没处使,在屋内扫了一圈,看到挂在柜子旁的鸡毛掸子,拿了过来就朝阿宝挥起,“今儿不说清楚了,看我不好好揍你一顿。姐姐费了这么些心思将你送来镇上的学堂,你倒好,一使小性子,说不去就不去了……”

  阿宝也不躲,仍是低垂着头站在原地,“姐姐要生气,就把我打一顿。”

  这话当真是——太欠揍。

  顾辞忍了忍,没忍住,拿着鸡毛掸子就挥在了他的屁股上,“你说不说。”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去学堂上学了。”

  “还嘴硬……”顾辞又气又急,又拿着鸡毛掸子在他的屁股上挥了几下,阿宝始终不发一言,也不呼疼,顾辞一气之下,又使了几分力下去,最后一打,阿宝闷哼了一声,膝窝一弯,就跪了下去,“你说不说?”

  阿宝咬着唇,双手上翻,掩面趴在地上,就是不发一言。

  顾辞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平日乖巧的弟弟突然犯了这番犟劲,虽然知晓其中定有理由,但她这会就是一肚子火和气,阿宝越犟,她就越控制不住自己。

  要是像小姑娘一样,稍稍一碰就哭哒哒的,娇滴滴地跟她闹一场,她反倒没这么气……一想起小姑娘,顾辞挥到了半空的鸡毛掸子突然又挥不下去了,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弟弟,怒火被无力和心酸取代了大半。

  “是姐姐待你还不够好?还是你不把姐姐当最亲近的人?”顾辞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鸡毛掸子随手扔在了一旁,揉着隐隐泛疼的太阳穴,语气低沉又压抑,“我知道我弟弟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就闹脾气。难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够明理吗?所以你才这般不信任我,有什么话也不跟我说?”

  随着顾辞的话落,屋里一时安静地只能听到隔壁的吵嚷声。

  顾辞等了许久,见阿宝仍是这副姿态不做声,又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叹了口气,“我自认我是个开明的,怕你有压力,送你上学堂的第一日就跟你说了,咱们上学堂的目的,是学认字,也是学做人,开阔眼界和心胸,将来对得起自己,并不是非让你一定给挣份功名回来。罢了,既然你听不进去,我多说也无益……”

  低低的啜泣声缓缓响在空气中,阿宝沙哑的哽咽声从他手心传了出来,“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姐姐做得不好,是我自己……”

  “呵。”顾辞居高临下地盯着阿宝的后脑勺,一声冷哼溢出了口,往后蹦出来的话凭空多了几分冷漠,“若不是因为我做的不好,你何苦要来气我?”

  阿宝身子微微颤了颤,“对不起,是阿宝的错,惹姐姐难过生气……”

  “姐姐,我回……”阿宝话刚落,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脸蛋儿红扑扑的小姑娘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起,“这……是怎么了?”

  屋内的两人这会都没心情,也没搭腔,小姑娘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了一遍,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弯腰把顾辞刚刚随手扔在地上的鸡毛掸子捡起来挂好,然后从斜挎的小布袋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拿了一颗大蜜枣就喂到顾辞的唇边,叹了一口气,“我才一天不在家,你们就闹了起来,可见家里的和谐还得靠我。”

  自打搬到镇上后,板根婶就常过来串门,顾春晓有两儿一女,女儿是老大,叫阿茹,年龄比小姑娘小上两岁,但因为自小就在镇上长大,性子也随了她娘,见识胆量都有,常常敢大街小巷地串,跟着板根婶来过顾辞这边之后,跟小姑娘十分投缘,隔三差五就过来寻她玩,今儿是要小姑娘陪她去买绢花。

  顾辞见她日日闷在家里也无聊,便让她也跟着去买两朵绢花。小姑娘倒是不想去,但想着阿茹是顾春晓的女儿,那位哥哥可是帮了自己很多,不看僧面看佛面,阿茹约了她这么多次,那便去吧。

  阿茹从小到大就在这些巷子街上跑,专带着小姑娘去逛那些姑娘家喜欢的地方,这一逛,小姑娘倒有些忘我了,便逛到这会才回来。

  甜丝丝的蜜枣一到唇边,那味道就像钻进了嘴中似的,顾辞偏了偏头,小姑娘却是不依不挠了,跟着动了动手,“一张脸苦哈哈的,赶紧吃吃甜的去去苦气,好端端闹腾什么,隔壁天天吵吵嚷嚷就够烦了,你们还自个儿闹上了。烦人。”

  小姑娘的声音就像那上好的琴声,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就安抚她那些不好的情绪,一听她说话,顾辞也端不住了,唇瓣开开合合,还是就着小姑娘的手咬了一小口,“咱们的好弟弟可会折腾人了,这学上的好端端的,今儿回来跟我说,他不去上学了。”

  “不去上学了?”小姑娘诧异,又去看阿宝,“怎么可能,咱们阿宝是个小书呆子了。”

  “来气我了。”顾辞余气未消,看着阿宝就来气,又怕自己真隐不住情绪,伤了阿宝的心,又偏头看向了小姑娘,“不是说让也买些头饰回来吗?怎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我才不买了,那些东西烧钱。”小姑娘撇了撇嘴,走到阿宝身边去扶他,“我才不信阿宝不去学堂了,肯定是受了什么……痛?”

  小姑娘边说边硬要把阿宝拉起来,结果刚拉到一半,阿宝就发出了一声痛呼,可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想起刚刚捡起的鸡毛掸子,顿时就朝顾辞皱巴着脸道:“姐姐,你刚刚还打阿宝了?”

  面对小姑娘明显的质问,顾辞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他不听话,我当然要打了。”

  被姐姐打过的小姑娘面色瞬间不好了,“你打人可疼了,阿宝还小,你怎么能打人呢?你都不问问情况,万一是阿宝受了委屈……”

  “我就是问他为什么,他不说,我才打他的。”顾辞神色有几份讪讪,“我好心好意地问,他也不说。”

  小姑娘看了她一眼,将阿宝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姐姐打哪里了,疼不疼?”

  阿宝摇了摇,“不疼……是我不好,是我惹姐姐生气的……”

  “姐姐的手劲大着了,哪能不疼?”小姑娘嗤了故作坚强的阿宝一声,学着长辈点她额心的模样,点了点阿宝的额心,“如果说别的事,姐姐打你了肯定是你的错。但你说不去学堂,铁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说吧,是不是在学堂,被人欺负了。”

  “娇娇姐姐……”阿宝睁大双眼看着小姑娘,想起什么似的,马上又捂住了嘴。

  他这模样,顾辞这对姐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辞看着阿宝那傻气的模样,是真的气,但心疼也是真的,“被人欺负了怎么不说?你又不是野孩子,凭什么被人欺负……”

  顾辞说着,自个儿却是先哽咽了,她仰头缓了缓,“姐姐把你带到身边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不想让你被人欺负?”

  “姐姐不哭,是阿宝错了……”顾辞一哽咽,阿宝又哭了起来,起身就忍着屁股上的疼痛朝她走了过来,抱着她的腿大哭,“都是阿宝不争气……”

  这姐弟俩哭上了,小姑娘倒是不想哭,她就是生气,“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阿宝抽噎了几声,犹豫了一番,还是如实说了,“他们说我穿的像个土包子,偷偷在姐姐给我的吃食盒里扔土,还污蔑我偷东西……”

  这可把小姑娘气坏了,“就你们的那些同窗?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那一脸寒碜,还敢嫌弃你?”

  原本是沉闷的气氛的,硬生生被小姑娘的话给逗笑了,顾辞噗嗤一声,揉了揉眼睛,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当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当初阿宝刚去学堂时,小姑娘跟着顾辞去学堂外接过人,她当时没少注意自家弟弟的那些同窗,不是她看不起人,而是那些个学生是真没几个模样长得出挑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小姑娘垂了垂眼,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稍许倏地勾了下唇,心里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了解了事情始末,顾辞又拉着阿宝促膝长谈,将人安抚好了,临睡前给他发红的屁屁上抹了药,这一番折腾,才终于哄着阿宝继续去学堂。

  翌日,顾辞也没送阿宝去学堂,而是私底下去见了阿宝的夫子,委婉地将阿宝的情况说了说,拜托夫子多关照几分。

  小姑娘就更干脆一些,也没同顾辞商量,让阿茹带着她去买了两块上好的布料,辛苦了好些天给阿宝做了一身白褂子,还在白褂子的衣袖边和摆间绣了祥云图案。

  做衣服的时候,她倒也不特地瞒着顾辞,见顾辞没说什么,她却是自己心虚了,“我知道,这样的攀比风气不好,但我就是不想让阿宝受委屈……”

  “买了就买了。”顾辞笑着打断了她,“阿宝若是个攀比的人,也不会不同咱们说实话了。说起来,也是我忽视了这一点,你给他做两身好衣裳也好,确实也需要些门面工夫的。”

  得了顾辞这话,小姑娘也就放心了,只是想起自家逐渐瘪下去的钱袋子,小姑娘就有些犯愁,“姐姐,咱们往后别买细面和大米了,不然钱一下子就花完了,镇子里什么东西都要钱……”

  顾辞笑了笑,没回她,而是收了她手里绣了一半的衣袖,“我也同阿宝的夫子打过招呼了,阿宝这几日情绪也还好,不着急,快睡。”

  小姑娘也没争,随她把东西收了,转身把床铺好,“我听阿茹说,姐姐在春晓哥哥的酒楼干了两份活,除了在厨房帮忙,还要帮着传菜了。传菜可累了,姐姐,我给你按按肩膀。”

  顾辞手头动作一顿,回头看着小姑娘那亮晶晶的眸子,倏地笑了,“好啊。”

  “那姐姐快来躺好。”小姑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夏花姐姐家的芋头不愿意读书,要跟着李大夫学医,阿茹带着我去看了,正好碰上李大夫讲人身上的穴位,我听一遍都记住了,他们都没记住,姐姐,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顾辞脱了外衫,着了中衣趴躺下来,“嗯,厉害。”

  “姐姐把中衣也脱了。”

  顾辞:“……”

  犹豫了片刻,顾辞才慢腾腾地将中衣脱了下来,原本真的只想给姐姐按按背的小姑娘看到自家姐姐的露背,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了,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把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按在了顾辞的背上。

  待看清了顾辞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时,小姑娘升起的莫名情绪都散了个干净,她小心地避过那些突起,从肩胛往腰间按。

  顾辞的背并不好看,一个在战场上待了三年的战士,怎么可能没有伤痕?只是这些伤痕,对这一刻的顾辞来说,真的遥远地不记得了。

  因此,她并不知道小姑娘的万千思绪,只是小姑娘那柔嫩无骨似的手就像点火的火折子,停留过的地方又热又麻……

  终于,顾辞有些受不了这刺激了,“娇娇,好了……”

  “嗯?我还没按到腰了。”

  肩胛骨都受不住,更不用说腰了,顾辞轻咳了一声,“你这力度给我挠痒痒了,姐姐其实不累。”

  她都用了吃奶的力气了,姐姐竟然说她是在挠痒痒!

  好气哦!

  小姑娘悄咪咪地踹了顾辞的屁屁一脚,然后做贼似的滚进了被窝,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哎,姐姐,我刚刚好像不小心踢到你了。”

  “那还不简单?”顾辞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我踢回来不就好了。”

  小姑娘闻言,赶紧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屁屁对着里面,“姐姐真小心眼。”

  顾辞也翻过身来,和她面对面地躺着,看着小姑娘那精致的五官,突然觉得这时光漫长起来,“骗你的。姐姐才——舍不得。”

  舍不得。

  比起喜欢与爱,对小姑娘来说,诱惑更大。

  舍不得才会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就像母妃对母皇那样。

  小姑娘给阿宝做好了白褂子后,又想起夏花送了块玉佩的,她拿着玉佩比对了下颜色,又给阿宝绣了条腰带,将玉坠别在腰间,头发束起来,戴上书院发放的书生帽,连顾辞都差点忍不住自己弟弟了。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还真是不假。”看着红着小脸不好意思的弟弟,顾辞忍不住就捏了捏他的脸颊,阿宝最近可能是抽条了,饭量比以往要大一些,但脸蛋却鼓不起来了,“啧啧,这是谁家的贵公子哟。”

  小姑娘可神气了,帮着阿宝将衣服又理顺了些,“我看那个丑八怪还怎么好意思说我们阿宝是土包子?”

  阿宝有些不好意思,绞着小手小声道: “娇娇姐姐,夫子说了,咱们不能背后说人家坏话,君雅虽然长了一脸痘,但不丑的。”

  君雅就是那个带头欺负他的同窗,又胖又长了一脸的红痘痘。

  娇娇撇了撇嘴,“没咱们好看的都叫丑。”

  顾辞哑然失笑:“你出去看看,这满大街能找出几个比你好看的?”

  “找不出。”

  “那岂不是都是丑八怪了。”

  小姑娘:“……反正就是没我好看。”

  顾辞:“……”

  有了学堂学生比好看这一出,小姑娘对打扮阿宝这个弟弟的事十分上心,给他做了三身好看的褂子,让他换着穿。

  钱花起来痛快,但瞧着荷包,小姑娘是日日都在念叨着吃食要怎么节省。

  顾辞瞧着小姑娘这吝啬巴巴的模样,是又气又好笑,只能自个儿琢磨,再找份来钱多点的活儿。

  除了维持这日常花销,顾辞其实还有个更大的打算——想换个好一点的宅子。

  镇上的地基寸金寸土,花五十两能在村里盖所阔气的宅子,在镇上就只能买个二手的小宅院,地段也不太好,周围住的人更是三教九流,隔壁院里常有一些妇人破口大骂鸡鸣狗盗的事。

  顾辞白日大部分时光都在酒楼帮忙,她生怕小姑娘平日在家碰上了这些事,便想换个住处。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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