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充当地牢的密室里，唯一那个看守正倚着墙壁昏昏欲睡，入口暗门很隐蔽，若非一早知情，就算在附近来回千百趟都不会注意到这里还藏着个暗门，若在外面多加守卫反而会惹人注目，所以陈友谅只派了一个人在密室内看着那些峨眉弟子。

　　那些峨眉弟子中了毒，稍使劲都疼痛难耐，连关着她们的那扇木门都破不开，那看守只需时不时往里瞧一眼，其余时候都清闲得很。

　　哗啦啦，锁链声响起，是那暗门被打开了，他倒是不以为意，暗门入口只有几个人知道，这几日除了送饭的，只有陈友谅来过，他权当和前几天一样。不多时前面拐角就出现一道影子，他立即站直身子，可一声“陈大哥”还没喊出口，气海穴就被重重一击，登时昏死过去。

　　静玄听得外面的响动，面色一沉，她虽无法运功，但那些细微的响声足够她猜出外面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片刻后，门打开，有人持刀而入，静玄定睛一瞧，发现是个瘦小的蒙面人，下半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书童。

　　丁敏君见到来人立即叫出声：“你、你是什么人！”声音不像前几日那样张扬跋扈，反而有些慌乱。

　　那人只眯了眯眼，仿佛在嘲笑，随后一言不发朝她们走来。

　　静玄总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只是尚不及细想，便见得那人手一扬，一招铁锁横江就往她们身上扫来，刀刃寒气逼人，虽不是名刃，取人性命却也足以。

　　峨眉弟子人数虽多，但眼下中了毒连力气都使不上，这一刀下来，被刀光罩住的人势必非死即伤。

　　眼见那刀就要落在最近那师妹身上，静玄大急，一个健步抢出，张开手护住那位师妹，只这样一番动作，她便觉得丹田里有什么猛的一扯，痛得弯下腰来。

　　下一刻，却有个身影自她身后跃出，一掌袭向那蒙面人，竟是丁敏君，她那掌去势凌厉，霎时就将蒙面人手中的长刀打歪，紧接着一掌又出，拍向那蒙面人心口大穴。

　　那蒙面人好像早就料到了，毫无惊讶之意，身子轻轻一偏，与丁敏君擦身而过，就这样晃过了那掌。丁敏君一击落空，瞥见门外看守的佩剑，马上去拔剑在手，回身刷刷刷三剑，分别刺向那蒙面人的面门、右腕和小腹，那蒙面人足尖一点再度闪身躲开，看似不敌，可身法灵动却远在丁敏君之上，倒像是故意相让似的。

　　“敏君？”静玄惊呼出声，她自然能看得出那蒙面人身手高出丁敏君不少，还看出错身而过时那人似乎自丁敏君怀里顺走了什么，第一个反应是担心丁敏君不敌，随后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丁敏君前面两掌为金顶绵掌，后三剑则是金顶九式，皆又快又狠，全然看不出中毒后的虚弱。

　　她与我们一样中了毒，怎还使的出武功？

　　静玄想到一种可能，心顿时一凉。

　　那蒙面人瞥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已有愠怒之色，眯了眯眼，又笑起来，随后便好像目的达到一般，不再与丁敏君纠缠，提刀迎着丁敏君的剑招轻轻一挑，虽然是用的刀，招式却是剑法，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丁敏君手中的剑挑落于地。

　　丁敏君捂着手腕跌跌撞撞推开，脸色一阵难看，可她也知晓自己不敌那蒙面人，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就逃了出去。

　　静玄望着她逃走的方向捏紧双拳，身后弟子也都纷纷醒悟过来，或震惊、或愤慨地惊呼出声。

　　“师太这下总明白了吧，是谁害你们被擒的。”笑盈盈的嗓音自蒙面人面纱下传来，清脆动听，分明是妙龄少女。

　　静玄疑惑地看着那人，只觉熟悉感愈发浓烈，当那人凑到她跟前时，看着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再想到那人的招式，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身影。

　　虽然是用刀使出的，但她已辨出那招是昆仑剑法，而之前用以躲避的身法则分别来自华山、崆峒的武功，身兼那么多门派武功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她瞪大眼，气血上涌所有思绪都被暴怒占据，只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那人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那只是稀松平常的点穴手法，然她此时功力尽失，毫无抵抗之力。随后，那身影飞似的在石室内转了一圈，转瞬就将其余弟子的穴位也都封住了。

　　接着，她回到静玄面前，将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庞。

　　笑盈盈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和曾经一模一样。

　　“赵敏。”静玄咬牙切齿道，其余弟子认出那人就是当初重创六大门派的罪魁祸首，顿时一起叫骂起来。

　　“妖女”，“奸贼”等等骂词不断灌入耳中，赵敏却一点不恼，只笑嘻嘻道：“贵派掌门眼下正孤身一人去寻陈友谅讨个说法，比起与我那些陈年旧事，师太不如先考虑眼前危机。”

　　听得周芷若只身去会陈友谅，静玄顿时担心起来。自金花婆婆将周芷若带走后，她就没有见过这个小师妹，只道她身手与以往差不多，一个人前来这龙潭虎穴无异于自投罗网。可她想到当初被囚于万安寺的情形，再看赵敏一派游刃有余，便想这定和之前一样是对方一手策划，于是怒道：“妖女，你连番使奸计谋害本门，到底有什么目的！”

　　赵敏笑道：“自然是解尔等燃眉之急了。”说着忽地出手，将一枚药丸塞入静玄口中。

　　静玄始料不及，紧接着被赵敏一抬下颔，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妖女！你做什么！”她顺了顺气后立刻厉声道，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赵敏却不理她，如法炮制令其余弟子都吞下了那药丸，做完后留下一句：“调息半刻即可，以师太的功力，冲穴不难，我就先走啦。”便扬长而去。

　　静玄觉得赵敏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可眼下穴道被制也没有其他法子，只得恨恨看着她翩然离去，不一会儿，她就感到淤塞多时的真气开始在脉络间运转起来，丹田的疼痛感也减退不少，当即露出惊奇之色。

　　难道这是解药？

　　她有些不敢相信，可渐渐好转的身体却叫她不得不信，随后又想到一件事，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那些药丸，来自一个小布囊，而那个布囊正是方才赵敏从丁敏君身上顺走的那物。

　　回想起就擒前几日丁敏君的举动，她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那些药丸的确是解药，此局为赵敏一手安排，她自然知道解药在哪。

　　那毒很霸道，时间久了甚至会侵入脾脏终生难愈，不过解药见效也极快，她之所以说须得调息半刻，只是为了拖延些时间。

　　静玄一旦恢复功力，要杀她易如反掌，这半刻钟，是她用来逃跑的，也是用来让静玄等人冷静的。

　　毕竟如今局势昭然若揭，只要不像灭绝师太那般偏执，都能分得清孰轻孰重。而那些峨眉弟子跟了灭绝师太那么多年，大多已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哪会有自己的主张。

　　想到那群峨眉弟子浑浑噩噩的模样，赵敏有些不屑，同时又有些庆幸。

　　——还好芷若天赋卓绝不是那样的人。

　　不然该多无趣啊。

　　离开那地牢，她便往主宅前赶去。

　　进城前她委托门口的行脚商在入夜后将一封信送给前来襄阳的峨眉弟子。去参加婚礼的多为俗家弟子，眉心点了朱砂，在城中行走时很是惹人注目，要寻到她们不难。

　　原本赵敏计划自己带走张无忌，然后将峨眉弟子图谋不轨的密函寄给周芷若，将她引来襄阳，只是周芷若追她离去，那密函便落在了濠州的峨眉弟子手里，她们不敢懈怠，火速赶至襄阳，并沿途搜寻周芷若的下落，只是谁都没法料到周芷若会坠下山崖落入那山谷中，她们在路上一无所获，只能到襄阳每家客栈打听过去。

　　在赵敏和周芷若到之前，她们已经在此逗留了好几日。行脚商送去的那信上说峨眉掌门会在午夜前来山庄后山，那些弟子得了周芷若的下落，必然会即刻赶过去，而陈友谅早在城中布下耳目盯梢她们，之前客栈里不小心碰掉武器的汉子，便是陈友谅的手下，见她们突然有所行动，自然会以为周芷若到了，召集人马去围截。

　　如此一来，山庄就空了，以周芷若的身手，要取回倚天剑不难，而赵敏独自去救静玄等人，则是为了卖个人情给她们。

　　她算好时间，十几天，可以让峨眉弟子吃够苦头，却又不至于真的伤了筋骨，这样一来，她们便不会看轻这份人情，转头就忘了。

　　江湖人恩怨分明，仇必报，恩必偿，尤其是正派众人，更是讲究滴水恩涌泉相报，灭绝师太不愿受张无忌的恩情宁愿摔死，可她的徒子徒孙就未必有这个骨气了。赵敏可不信会有人再去吞一回□□，誓死不受她这妖女的恩惠。

　　院子里已不如来时那般安稳，四处人影涌动，赵敏路过时，正好有十余人从各自下榻的屋里出来，急匆匆朝一个方向奔去，她趁着这阵混乱悄悄跟到他们后面，甚至没有人察觉。

　　所去的方向隐隐有兵刃交接声传来，似是有人在打斗。忽然，几支烟花窜上天空，应是陈友谅在招回派出去的人马，赵敏见状抿唇一笑，毫无俱意，看来这般局面也全在她掌握中。

　　沿途她没有发现有人去往地牢，便知道静玄等人脱困的消息暂时还没被陈友谅知晓，寻思道：莫非那丁敏君自己偷偷跑了？转念一想，以丁敏君的武功，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至于心计，除去阿谀奉承和仗势欺人便不值一提了。

　　于是她暂时将寻找丁敏君的打算放一边，径直越过前面几人，直奔人声最嘈杂处。

　　那是大门后的广场，地势开阔，赵敏到时，便瞥见那抹游走于人群中的蓝衣身影，眼中笑意愈深。

　　那人自然就是周芷若，她同样蒙着面巾，一袭男装，掩去了眉心朱砂，加上夜间昏暗，根本没有人认得出她来。

　　况且她用的还是九阴上的武功，更无人能认出她的来历，一条随手在一个江湖人身上顺来的长鞭，在她手中却矫若游龙，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她打落了武器，又不敢赤手空拳上去拼命，只能站在远处干瞪眼。

　　赵敏此前主要在二三流门派里散布谣言，是以眼下前来襄阳的多是神拳门、巨鲸帮一类的乌合之众，大部分人马又被调去了庄外，以周芷若目前的武功，往来有过无人之境。

　　不过对方终究是占了人数优势，里三层外三层将周芷若围住，陈友谅则抱着布包站在最远端，他身边除了宋青书外，还有两个人，那两人面相看起来有些古怪，似乎是易容过，正在与陈友谅轻声交谈，而陈友谅看着手下纷纷被撂倒，却无一丝紧张，反而还在笑。

　　赵敏忖道：陈友谅那厮看起来如此镇定，莫非是还留有后手？于是她立即默不作声往陈友谅所在的方向靠去，她这身衣服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大家又都在盯着周芷若，哪里会注意到她。

　　只一会儿，她便绕到屋侧、距离陈友谅约莫十余丈处，探头一瞧，便看到那两人的脸与脖子颜色截然不同，果真是易容过，从身形上看是一男一女，手都轻轻按在佩剑上，一脚稍稍前塔，看似随意，实则杀招已蓄势待发，只消周芷若靠近，他们同时出剑便可封住她前后两路，自持剑架势来看，远非广场上那些人能比肩，无疑是一流高手。

　　赵敏没有料还会有这等人护在陈友谅身边，见周芷若快要破出包围，担心她因没准备而受挫，于是当机立断拉起面巾，随后抽出匕首往陈友谅刺去。

　　她身法极快，手中利刃犹如闪电一般，谁知两人中那男子似乎早就发觉有人潜伏在侧，在她出手同时拔剑而出，那剑毒蛇似的，一瞬就缠住赵敏，叫她无路可退。赵敏横过匕首一挡，只听得哐一声，匕首就被击飞出去，她虎口亦被震出血来。

　　那男子不但剑术高超，内力也极深厚，提早察觉有人埋伏后，挡下那下偷袭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见偷袭的人武器被击飞，便毫不留情又一剑刺来。

　　这时赵敏注意到他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顿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那只手上只有拇指和食指，其余三指的地方被皮革包住，显然是被斩去了。

　　长鞭飞来，卷住她的腰，将她扯离那道凌厉的剑光，同时，她胸有成竹道：“昆仑掌门，怎地也在打倚天剑的主意？”为了避免被认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人正是铁琴先生何太冲，挡下赵敏的那招是昆仑的迅雷剑法，加上断了三指，赵敏对他还有些印象，是以一下就认出了他。

　　身份被叫破，何太冲身子一震，手里那一剑竟有些刺不出去了。昆仑和峨眉同为六大门派之一，他这掌门却来觊觎倚天剑，传出去何止是面上无光，说不定以后都要遭其余四门敌视，所以他才易容隐瞒身份，这时被赵敏喊出名字，不禁大为窘迫。其余小帮派的人听到他的名字，也不禁停下手投来好奇的目光。

　　“大丈夫不拘小节。”陈友谅突然道。

　　话音刚落，那女子徒然出手，同样是昆仑剑法，凌厉无比，功力竟不亚于何太冲。

　　赵敏笑道：“原来连掌门夫人也一同来了。”

　　同样被叫破身份，班淑娴却不如何太冲那样显露出踌躇之态，剑光一晃，反而更狠辣了。何太冲见她如此，也提剑而来，二人双剑合璧，威力骤赠。

　　周芷若将赵敏拦到身后，手腕不紧不慢一挑，长鞭便如活过来似的，将何太冲和班淑娴一并圈入，随后她闪身插入两人之间，与他们缠斗起来。